打零工的女人

天剛擦黑,路燈還沒亮。

我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沿著小城的林蔭道漫步。

太陽早已下去,天上蒙著一層厚厚的雲,很壓抑,很悶,很可能會有雨。

突然就有了抽菸的衝動。我摸了摸口袋,煙倒是帶著,卻沒有火機。我搖頭,掏出煙盒,復又摸索了一陣子口袋,似乎火機就藏在哪個角落裡。

我從煙盒裡面抽出一根菸,,眼前端詳一陣子,鼻子尖下嗅一陣子,然後把那菸捲兒慢慢揉捏著,心裡陡然生出曖昧的比喻,那狀態像極了年過五十的油膩男對待美女的樣子。

我一邊走,一邊拿眼往路邊瞅著,看能不能找到小商店去買個打火機,或者遇上哪個抽著煙的人借火。

還真找到了。前面不遠處有個石凳,石凳上分明有煙火頭兒在閃。

一個灰白頭髮的影兒在那裡抽菸,影子旁邊斜放著一張鐵鍁,鐵鍁的木柄上糊滿了水泥的結石。

我湊過去。看了眼那身影,光線太暗,並不能讓我看得分明,只覺得棗皮紅粗糙的臉上刻滿皺紋,早不年輕的年紀。

打零工的女人

她在幹什麼?(圖片源於網絡)

“借個火用,老哥?”

那人愣了一愣,歪頭白我一眼,沒理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忘帶火機……”

棗皮紅最終還是把手中的菸頭遞了過來。

我點著煙,深吸一口,又把煙遞迴到那松節竹骨般的手裡,自己也坐在石凳上。

那人往旁邊挪了挪身子,順便還把鐵鍁往自己旁邊移了移。

“剛下工?”

灰白的頭髮點了一點,算是回答。我覺得這老頭太不講究,哪有這麼長髮的老頭,蓬蓬亂亂的像打翻了的高粱奓子。長得早已經壓過了耳朵,在風中凌亂,像菸頭的火星子一樣在風中搖晃。

大概太累了,抽完一根菸,他並沒有要走的樣子,只是彎腰使勁地咳,咳出一口濃濃的痰,子彈一樣射出去。

我遞給他一根菸。他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點著,我們倆便朦朧在傍晚的煙霧裡。

於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他就在附近不遠的小區住,每天都跟著別人幹活,篩沙子,和水泥,清理建築垃圾……

累不累?

那當然累,建築工地上什麼活兒不累?可累又怎樣,在家裡窩著看電視倒輕閒,誰給錢啊?

他嘆氣,搖頭,腳不自覺地去撮剛才吐出的痰跡。

多大年紀?你猜我多大年紀?誰又管你多大年紀?有人能讓你跟著幹,每天能給你五十塊錢工資就不錯了,夠一家吃喝呢。

七十三了?天呢,快八十的人啦,你的身板還不錯,還能出來幹這麼重的活?我說出這話後就懊悔,緊接著補了一句,能幹也是福氣,說明有個好身板兒。

他嘆氣,把鐵鍁又往自己旁邊挪了挪,鐵鍁從地面上劃出刺耳的噪聲。

福氣?快八十的人還天天扛著鐵鍁幹活也是福氣?

我突然覺得這老漢的聲音怪怪的,不像男人,卻又似乎分明是男人:嘶啞,粗糙,沒有禁忌。

我沒敢往下接,於是問他兒女。

有和沒有差不多,各過各的日子。光景一個比一個瞎包,老鼠一樣鑽了東,鑽了西,可就是鑽不出好日子。

我也不由地跟著嘆了口氣:兒子兒媳怎麼樣,還孝順麼,現在的人啊,也就湊合著過吧,隔一皮差一皮……

“媳婦?……”他慢慢地站起身,雙手摁在腰眼上,嘴裡不由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不行嘍,年紀不饒人,坐了這一會,渾身便散了架子……

“奶奶奶奶……怎麼還不回家……我快餓死了!”一個童稚的聲音突然叫了起來,我這才發現身後鑽出來一個八九歲光景的女孩子。

路燈亮了,我這才看清,和我說話的竟然真的是個滿頭灰髮的老婦人。

“我孫女……九歲……她七歲那年,她爸她媽出去打工,結果回來的,只她爸自己。跑了……鬧離婚……”

那婦人說著話,一手領著小女孩,一手提著鍁把:“走……奶奶給你做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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