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歷史上的普奧戰爭,如何塑造出一戰前夜的歐洲新秩序

文|笑春風

01忐忑的鐵血首相

公元1866年7月3日,在位於今天捷克的波西米亞薩多瓦地區,此處剛剛經歷了一場殘酷的血戰,戰場之上屍橫遍野,硝煙仍未散去。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幕後注視著戰爭走向的鐵血首相俾斯麥,親臨戰場,環顧四周,作為戰勝者與這場大戰的策劃者,他本應該為勝利感到興奮與滿足,但意外的是,他的內心竟然充滿了沮喪,甚至因為走神還摔了一身泥,狼狽不堪。

俾斯麥不會想到,由自己的鐵血政策所引發的這場戰爭,竟然成為了一個時代的開始,也標誌了一個時代的謝幕。說開始,是因為普魯士自此戰以後逐漸取代自己曾經的盟友奧地利,成為了德意志地區秩序格局新的操縱者,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叱吒風雲的德意志第二帝國,由此踏上定鼎歐陸的征程,同時也引發了英法俄等歐洲傳統強國的恐懼與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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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二的俾斯麥與他的階下囚拿破崙三世)

至於謝幕,則是因為自1815年拿破崙戰爭結束以來,由哈布斯堡家族所主導的維也納體系在這場大戰之後被擊得粉碎,1848年歐洲普遍興起的底層革命,讓體系從根本上被撼動,而這場大戰,則徹底終結了它的存在。從此,奧地利淪為歐陸的二流帝國,而普魯士,則成為了中歐唯一能與俄法兩強國一決雌雄的強者。

不過,如果從當時的環境來看,這場大戰並非不可避免,相反,與後來一戰前期德國國內濃郁的好戰氣氛相比,在這場大戰的前夜,不但普魯士國內的民眾感到無所適從,就連高層的帝國官員與銀行家們也自發的聯合起來,抵制俾斯麥的戰爭政策。如果不是國王威廉無條件支持俾斯麥,可能他的政治生命,在戰爭爆發之前就要畫上休止符了。

但是,被譏諷為窮兇惡極的戰爭賭徒俾斯麥,還是憑藉著皇帝的支持與他的意志,將這場戰爭由不可能變為了現實。在當時德意志的不少知識分子中,曾流傳著這樣一段話——"無論他(俾斯麥)多麼傲慢與輕浮,誰會無視他的運氣與才幹呢?"

是的,優秀的政治家在鋒芒初露之時,總是不易為他的同時代人所察覺,而俾斯麥正是如此。那麼他又是如何衝出重圍,證明自己實力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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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德皇威廉加冕的場面)

02與奧國撕破臉

公元1864年,丹麥王國率先挑起了對普魯士所參與的整個德意志邦聯的戰爭,當時,丹麥軍隊侵佔了德意志北部的石勒蘇益格與荷爾斯泰因兩個地區,這些地域本來是作為中立小邦存在的,而現在,丹麥人利慾薰心,迫切的要藉助德意志內部鬆散同盟的無力,將其永遠據為己有。

普魯士出於實際利益與民族情緒的雙重考量,自然對丹麥表達了不滿,但是,圍繞是否用兵,國內爭執不休,而就在這時,剛被普皇任命為首席大臣的俾斯麥坐不住了,他力排眾議,發動軍隊痛擊丹麥人。當然,為了掩飾自己擴張勢力的真實目的,他還象徵性的提出與奧地利結盟。奧地利人當然求之不得,所以也給予一定支持。普奧的蜜月期,從此開始。但俾斯麥並不樂於見到這種情況的出現,他知道,奧地利和自己一樣無利不起早,而對於戰利品的分配,必然會引發雙方更大的衝突,這比對丹麥人的戰爭,要棘手得多。

可是,俾斯麥周圍不少官員並不同意他的見解,他們認為對丹麥戰爭取勝的結果雖毫無懸念,但給國內財政造成了不小的壓力,此時如果再動干戈,難免不會引發更大的經濟危機,更何況,奧地利人的軍事實力與普魯士不相上下,一旦開戰,普魯士並非能複製之前的成功,

所以還是暫緩戰爭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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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俾斯麥)

此時,戰爭的潘多拉魔盒已經被開啟,俾斯麥怎麼會將他輕易合上?中國古人講"天時地利人和",作為德國人,他同樣明白三者對於戰爭的意義之深刻。面對強敵環伺的周邊環境,如果不借著初戰告捷再接再厲,那普魯士稱霸德意志的輝煌目標之實現,又要等到何時?至於所謂的財政捉襟見肘,須知,俾斯麥此時在政府稅收系統之外,已經找到了新的支持者,這股勢力,就是猶太銀行家布萊希羅德,和其他人一樣,他也不認同俾斯麥的戰爭政策,但誰會拒絕發財呢?發財本來就需要在看到結果之前去承擔一定的風險,既然如此,通過贊助俾斯麥的軍事行動,去謀求更多的財富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因此,

布萊希羅德在認真考慮後一改之前猶豫之態,全力支持俾斯麥的戰爭籌款計劃,聯絡發動商界認購了不少普魯士政府的股份,同時還大量借貸支持普軍的軍事動員,在官商兩方面同時助力下,俾斯麥摩拳擦掌,決定讓奧地利也嚐嚐來自普魯士的鐵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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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赴前線的普軍)

兵戎相見,決戰易北河畔

公元1866年夏,普魯士方面宣佈吞併之前從丹麥手中奪取的全部地區,同時拒絕對奧地利作任何補償,並聯絡意大利出擊奧國後方。普魯士單方面的極端行為,在奧地利朝野引發了不小的震動。就在他們討論如何懲罰普魯士時,又意外得到了普軍攻打其盟友薩克森與漢諾威等的消息。奧地利本以為普魯士會見好就收,沒想到現在變本加厲,竟然直接將作為雙方緩衝地點的小國,作為擴張對象。因此,奧皇弗朗茨·約瑟夫當機立斷,以拉祖斯·班尼迪為統帥,出動近二十萬大軍向北進發,火速馳援薩克森。

可是,奧地利軍隊還是慢了一步,因為此時普軍已經攻佔薩克森首府德累斯頓,同時普軍另一支主力迂迴前進,直逼奧地利北部。奧軍統帥拉祖斯·班尼迪擔心被對手切斷退路,於是決定放棄增援薩克森的行動,而是改為收攏薩克森殘軍,然後迎面直上,對戰普軍機動部隊。

在1866年6月底,奧軍主力運動到了今天捷克波西米亞地區的薩多瓦附近(普魯士人將這裡成為克尼格雷茨)。奧軍主帥發現,流經此處的易北河,是自己防禦對手的天然防線,

他決定全軍渡河,然後待普軍開到後半渡而擊之。於是,就在戰勝薩克森的普魯士大軍為尋覓不到奧軍主力而困惑之時,奧軍已經在易北河東構築起了堅固的炮兵陣地,其他部隊,也在徐徐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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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軍團的炮兵陣地)

7月3日清晨,一部分普魯士軍隊終於趕到了易北河西,普軍元帥比滕費爾德發現奧軍正在渡河,立即決定發起攻擊,打算儘可能把一部分奧軍牽制在河西,然後趁勢打亂奧軍的防禦體系。

經過短暫休整,普軍步兵發動了衝鋒,他們將矛頭對準了尚未全部撤過河的奧地利盟友薩克森軍。薩軍之前敗給過普軍,士氣不振,此時又遭遇一場打擊,自然是亂作一團,普軍元帥有些得意了。可是,他沒想到,就在自己的部隊尾隨薩軍,即將渡河之時,奧軍的陣地刮來一陣炮彈雨,把衝在最前面的普軍掃倒了一大片。比滕費爾德眼看初戰不利,對岸敵情不明,於是下令後撤,薩軍大部平安渡河,雙方仍在緊張對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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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奧雙方在激戰)

眼看側翼進展緩慢,普軍元帥又把目光瞄向了雙方戰線中間的斯韋爾普森林。這片森林位於河東,地勢起伏,利於防守,而且如果將它佔領,就可以在奧軍尚未完備的防禦體系之中插入一根釘子,持續消耗奧軍的精銳力量。因此,普軍的一個師連忙渡河,深入森林之中,沒曾想,奧軍在這裡也佈置了兩個軍的主力,雙方就這樣在這裡展開了激戰。

在爭奪森林的戰鬥中,普軍由於數量上劣勢,雖然依靠後膛槍組成的密集火網殺死了不少奧軍,但己方也損失慘重,此時,普魯士國王威廉心繫戰局,也與俾斯麥共同趕到前線,他發現己方進攻森林不利,連忙調由查爾斯親王統領的軍團增援。查爾斯的部隊本作為預備隊,此時投入戰鬥,也可看出戰況之激烈。可是,由於奧軍炮兵的壓制,不少普軍在衝入森林前一刻即被擊倒,戰局走向對於普魯士方面極為不利。當時,俾斯麥甚至準備好了自殺所用的毒藥和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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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奧戰爭形勢圖)

皇儲援軍趕到,普魯士險中取勝

不過,多少讓普魯士高層感到寬慰的是,此時,遠在西里西亞的普軍另一支主力,即由王儲腓特烈三世所率領的第二軍團將近十萬人,正在火速馳援戰場,此時,他們如果可以像滑鐵盧戰爭中對陣拿破崙的英軍那樣死守,為生力軍趕到夾擊對手爭取時間,就能贏得眼下不利戰局的根本扭轉。

奧地利軍隊此時已經察覺到了普軍的意圖,不少將領催促統帥出動騎兵軍團,徹底打垮正面的普軍步兵。但被拉祖斯·約瑟夫拒絕,因為在他看來,騎兵在進攻隱藏在森林中的普軍時幾乎毫無優勢可言,只會被狹窄的地形所牽制,成為對手的活靶子。另外,普軍方面的剩餘兵力還有多少,也是他極為擔憂的,他不希望自己全力以赴之後,對手還會再壓上一張王牌,所以奧軍也是攻勢遲緩,鮮有建樹。

在接近晌午時分,奧軍的敢死隊藉著普軍疲憊之時,又發動了一波衝鋒,並幾乎將其驅逐出了森林。可是,也就在此時,由普魯士王儲所率領的生力軍及時趕到,他們先擊垮了森林中負隅頑抗的奧軍,然後又向奧地利軍團的右翼壓來,奧軍統帥大驚失色,連忙從左翼和中路抽調軍隊趕往阻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雙方在河東混戰於一處,而普魯士人密集而頻繁的彈雨,又報復式掃倒了一大片奧軍炮兵。長期壓制普軍的奧軍炮兵敗退下去,這無疑又激勵了其他方向普軍的士氣,他們奮勇出擊,徹底摧毀了奧軍沿河佈置的全部防線。此時,奧軍統帥終於極不情願的動用了自己手中的騎兵力量,他們的反衝鋒,一度遲滯了普軍的進攻,為己方脫離戰場,回防維也納贏得了時間。但由於數量和火力上的絕對劣勢,奧軍騎兵盡數覆滅,

這場持續近一週的普奧大戰,最終以普魯士險中取勝而結束。奧國損失五萬餘人,五倍於對手,元氣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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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掃戰場)

易北河畔的勝利,讓不少普軍前線將領和帝國官員一反之前對戰爭的悲觀與懷疑態度,轉而要求趁勢進攻,奪取維也納,狠狠羞辱奧地利。可是,作為策動這場戰爭的首相俾斯麥,卻立即叫停了這樣的軍事冒險。因為一方面,作為政治家,他知道凡事不可逼人太甚,

政治決策講究一張一弛,量力而行。現在己方雖然取勝,可是奧軍主力仍存,孤軍深入難免不會遭遇挫折,另一方面,密切關注這場戰爭的法國拿破崙三世,也意識到了普魯士的崛起所產生的的威脅,因此不斷調動法軍向普法邊境進發,威懾柏林,這也讓俾斯麥憂心忡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他不是不懂。所以在克尼格雷茨戰役勝利之後視察戰場時,他才會流露出沮喪的神色,作為劇中人,俾斯麥心如明鏡,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參考文獻:

【1】(美)弗裡茨·斯特恩《金與鐵:俾斯麥、布萊希羅德與德意志帝國的建立》,四川人民出版社

【2】(英)泰勒《俾斯麥:凡人與政治家》,中國法制出版社

【3】塞巴斯提安·哈夫納《不含傳說的普魯士》,北京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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