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正是早就應該死透腐爛的紅蝶。
柳老爺說，他去經商路上被一黑衣男子劫持，將他打傷劫財後扔到了深山自生自滅，是紅蝶在山中採藥時救起了他，照顧了他多日，是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他帶著救命恩人回府，想用富貴餘生來報答她。
柳老爺雖然家大業大，但對逝去的夫人一直惦念，且潔身自好，多年來一直沒有續絃，也沒有納妾，府中女主人的位置一直空著，紅蝶的前來，剛好填補了這個空缺。
紅蝶雖來過柳府唱戲，但那時候裝扮隆重，遮擋了真實面容，如今未施粉黛，的確和當初的模樣大不同，柳府上下也沒有認出她來。
而對紅蝶記憶最深的卓安和柳葉兒，更是不會將她的身份說出去，畢竟那是被他們親手殺掉的人。
紅蝶對柳府眾人施禮，模樣溫婉雅緻，當她看到卓安和紅蝶時，忽然緩緩笑開。但就是這一笑，柳葉兒尖叫出聲，神情驚恐的就像是見到了鬼魅，卓安也是面色慘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般，連身子都搖搖欲墜起來。
柳老爺怒斥自己的女兒和女婿失禮，紅蝶卻柔柔一笑，說不妨事，日後同住一個屋簷下，熟悉了便好了。
卓安的面色越發的難看。
他清楚的知道，紅蝶的歸來，是為了報復他和柳葉兒的。
來報復他的始亂終棄、狠心決絕，來奪走他來之不易的一切。
6
對於柳葉兒來說，紅蝶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安安靜靜的在那站著，給她看到，就足夠讓她心驚膽戰，恐懼不已。
“死人怎麼會活過來呢？”
柳葉兒總是喃喃的唸叨著。
“我問過下人了，明明他們已經把她打死了，埋山裡亂葬崗了，可那賤人為什麼會又出現了呢？”
卓安也不懂這是為什麼，他找了信任的手下去亂葬崗查看，只見亂葬崗旁邊的山在暴雨中塌方了一塊，滾落的石塊將亂葬崗封了個死死的，至於紅蝶的墳墓下方還有沒有人，這將是永遠的秘密了。
因為紅蝶的歸來，柳葉兒被嚇病了，病的很重，病的迷糊了，還會對著陪柳老爺進門探望的紅蝶聲嘶力竭的吼叫和咒罵。
紅蝶便會流露出格外傷心的模樣，她長睫微垂，我見猶憐，柳老爺看的心疼，對自己這個女兒也就越發的不喜。
有那麼一日，卓安陪同柳葉兒去花園曬太陽，好巧不巧的，剛好遇到了紅蝶。
狹路相逢，柳葉兒當即變了臉色，卓安看著身穿綾羅綢緞風姿綽約的紅蝶，語氣近乎祈求。
“紅蝶……求你，放了我們吧。”
卓安記得的，以前的紅蝶寬容善良，也最是心軟，他相信自己放低姿態對她哀求，她會念著舊情不再為難他的。
但紅蝶只是笑，用塗了蔻丹的指甲輕輕點唇，笑的嫵媚。
她說：“柳家的下人向來是極規矩的，可到你這裡怎麼就變了？柳安，你應該叫我一聲母親的。”
她用的是“柳安”，而非“卓安”，而且將他從下人混為一談，她用這種方式來提醒他現在的身份，以及表明了，她不打算同她敘舊情。
她與過去的卓安早已一刀兩斷，所有情義早已灰飛煙滅，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過去的那個任人宰割的紅蝶。
紅蝶離開前，對著柳葉兒輕笑了一下。
“乖女兒，你一定要保重身體才是，母親一定會日日都去探望你的。”
花園裡響起柳葉兒驚恐到近乎絕望的尖叫聲。
沒過多久，紅蝶懷了身孕，而柳葉兒的病越發的重了。
一開始，柳老爺還會時常問候女兒幾句，但隨著紅蝶肚子越來越大，他便將所有心思都轉移到了自己即將到來的那個孩子身上。至於越來越癲狂的柳葉兒，他看了便心煩，乾脆命人將她關在了院子裡。
大夫來了一輪又一輪，但柳葉兒的病始終沒有好，一直到轉年的一月，她在自己的房間裡上了吊。
她死的很慘，也很難看，甚至還嚇暈了好幾個下人。
柳老爺傷心了幾天，但緊隨而來的便是喜事，紅蝶生了，生下了一個兒子。
府中掛了沒多久的白布紛紛撤了下來，換上了喜慶的紅綢，紅蝶更是被柳老爺放在心尖上似的寵著，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
相反卓安那邊，冷冷清清，沒有了柳葉兒，他雖然還在柳府住著，但所有的權利都被紅蝶收走了，他甚至連出府都不能隨意。
以前雖然下人們會時時聚在一起說他的閒話，但好歹見了他的面還是會恭恭敬敬叫一聲姑爺的，而現在，往日的恭敬全都消失不見了，連一些丫鬟侍女都敢當著他的面取笑他。
卓安被囚禁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裡，偌大的柳府就像是把他遺忘了。
直到有那麼一天，柳老爺和紅蝶帶著一群人湧進院子裡，將幾本賬冊摔在他臉上。
他為錢入贅豪門，卻被妻子當傭人使喚，想逃跑時意外發生了。
卓安頓時面色慘白，跪倒在地。
那是他做的假賬，他斂下的錢財。
柳老爺痛斥他忘恩負義，命人打斷了他的腿，卓安哀嚎出聲，他拖著再也不能翻轉騰躍在戲臺上討人歡心的那雙腿，他看著紅蝶，清楚的看到了紅蝶眼中不加掩飾的笑意。
都是紅蝶做的。
他的一切都是紅蝶毀掉的。
人失去一切之後便消失了理智，他指著紅蝶開始瘋狂的詛咒和謾罵，紅蝶像是嚇到了一樣縮到了柳老爺懷裡，於是柳老爺憤怒至極，一揮手，命下人割掉了卓安的舌頭，讓他再也不能罵出那些話來。
沒了雙腿又沒了舌頭的卓安像條狗一樣被人從柳府扔了出來。
卓安氣息奄奄的躺在地上，他發出破碎的嗚咽聲，掙扎著爬向柳府的後門，用盡全力的拍打起來。
他想說，裡面的那個女人並不是紅蝶，紅蝶已經死了，而那個女人是惡鬼，是地獄歸來的惡鬼，會拉著整個柳府陪葬的！
但如今，已經沒人能聽到一個啞巴的話了。
7
卓安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乞討的時候，他忽然間就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梨園。
家裡斷糧後，父親把6歲兒子賣進戲班子，換了10兩銀子。
那個時候，他有雖然嚴厲卻願意護著他的師傅，有重情重義的一干師兄弟，還有哪怕他一無所有還願意陪伴在他身邊為他補鞋子的紅蝶……他有那麼多，卻偏偏被他全都捨棄了。
現在，他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了。
他忽然看見身前停了兩雙腳。
兩雙很小巧，很清秀的腳，穿著精緻的繡鞋。
他艱難的抬起頭，看到的是兩張美豔萬分的臉。
其中一張屬於紅蝶。
紅蝶對著他笑，動作輕輕柔柔的往他面前破碗裡扔下了一個碎銀子，隨後跟著身旁的女子施施然走了，進了旁邊的一家脂粉店。
他怔怔的望了很久，然後將自己縮進了角落的陰影裡。
他最不明白也最恨的，是紅蝶為何沒有死。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其實真相很簡單。
紅蝶被拖到亂葬崗的那天，白羅衣剛好在附近收集惡靈怨氣，她又碰巧發現傷痕累累的紅蝶還有最後一口氣，於是她把紅蝶帶回了刺青館。
紅蝶的身體被摧殘的太厲害了一些，白羅衣只得在她腳踝上刺上了兩隻栩栩如生的蝴蝶，幫助她破繭重生，恢復了斷掉的雙腿和啞掉的嗓音。
紅蝶甦醒後，對白羅衣講述了自己的故事，說無論如何也想要報仇，白羅衣也最是討厭這樣的狠心男子，自然主動攬下了這件事。
井樂知道白羅衣完全是因為最近生意冷清有些無聊，打著哈欠不打算理會那兩個女人，但沒想到還是被白羅衣揪了過去，強迫他也摻和進了復仇計劃裡。
柳老爺是被井樂劫走的，毒打一頓後扔到了山裡，紅蝶就在這個時候出現，溫柔善良又美麗的她救下了柳老爺，精心照顧他的傷勢，喪偶多年的柳老爺在紅蝶的照料下，順其自然的便對她傾了心。
於是柳老爺帶著紅蝶回了柳府，讓紅蝶成了柳府的女主人，而柳葉兒和卓安則被她的歸來嚇得日夜難安，魂不附體。
白羅衣曾經勸過紅蝶的，這條路一旦走上去，便回不了頭了。
紅蝶自然知道，但她不後悔，她就是要那兩個人得到報應，她要卓安經受一切她所經受的，讓他知道，她有多痛，有多恨。
何況現在，紅蝶也覺得沒什麼不好的。
柳府富貴，盡在她掌中。
從此她再也不是那個卑賤的梨園戲子，再也不會有人敢有膽子欺辱她傷害她了。
至於代價，不過就是捨棄了這一生的愛情而已。
……
白羅衣和紅蝶在街上掃蕩了一圈後回到了刺青館。
無論是何身份，只要是女子，永遠都不會消失對胭脂水粉的熱愛。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討論，哪個胭脂的顏色比較好看，哪個香薰的味道比較好聞……一直到踏進了刺青館的門，看到裡面一塌糊塗烏煙瘴氣，有關胭脂水粉的討論才戛然而止。
刺青館內鋪天蓋地到處都是淒厲嚎叫著的惡靈鬼魂，黑衣少年忙亂不停又咬又抓將那些惡靈收到一個小瓶子裡，見到白羅衣滿面煞氣的走進來，他連忙伸手指向了角落裡望著這一切呈呆滯狀態的顧元朝。
“阿姐，是他不小心弄翻了你的束靈瓶，是他闖的禍，與我無關！”
白羅衣氣的深吸一口氣，覺得頭大的很。
她走到顧元朝身前，伸出手指頭戳他的胸口。
“你知道我在亂葬崗守了多久才抓到這些惡靈的嗎？整整七天七夜！你倒好，一來就給我打翻了。賠錢！一隻惡靈一百兩，還不趕緊拿銀子出來！”
顧元朝還在驚嚇中久久沒回過神來。
作為一個普通人，他何時見過惡靈滿天飛的盛景……那些缺個半個身子的、抱著自己腦袋的、瞪著眼珠子吐著長舌頭的、還有四分五裂怎麼拼也拼不對自己身體的……
顧元朝木愣愣的低頭，看了白羅衣一眼，忽然眼白一翻，直接暈過去了。
就算他沒意識了，白羅衣也不打算放過他，她寫了一張欠條，將顧元朝的手拽過來，在上面按了個手印。
“暈了就了不起？欠錢還錢！天經地義！你可別說我欺負你！”
紅蝶看了半晌，她悄悄問了一句。
“白姑娘，這位公子……知道你不是人類這件事嗎？”
白羅衣怔了怔，張了張嘴，傻了。
壞了……她完全忘了這回事了。
白羅衣按著額頭，只覺得頭大如鬥。
以後怕是再不能隨心所欲的調戲他了，顧元朝以後恐怕再也不會來刺青館送水果了。
白羅衣長嘆一聲，又把井樂揪過來發洩怨氣。
井樂哀嚎不已，東躲西藏，上躥下跳。
紅蝶掩唇笑出聲，忽然聽到門外一陣喧譁傳來，她探頭看了一眼，只見一群半大孩子正拿著石頭丟路邊的一個殘疾乞丐。
乞丐拖著兩條斷腿躲的狼狽，他很是生氣，張嘴罵出了一大段模糊不清的話來。
於是孩子們哈哈大笑，丟石子丟的更起勁了些。
紅蝶笑容慢慢擴大，她看向了天空中的幾縷浮雲。
真是一個好天氣呢。（作品名：《刺魂師：紅蝶》,作者：海泊藍。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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