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既不悠久,也無大繁富貴,為何能持續繁華數百年?

洪江,既不悠久,也無大繁富貴,為何能持續繁華數百年?

洪江古商城再現商賈雲集碼頭的繁華盛況

洪江古商城,作為一個自明清時期才真正開始崛起的西南“一大都會”,可謂是中國近代商業發展的一個標本,它的輻射面之廣大,建築群保存之完好,在中國十分罕見,就是放到世界商業史和建築史上,也有它自己一定的地位,每到春節,洪江古商城的年俗活動就接連不斷:初一龍獅獻瑞,初二古城戲臺,初三鄉村舞臺,初四嘗百家宴,初五迎拜財神……一系列年俗活動會持續到正月十五元宵收龍為止

洪江,既不悠久,也無大繁富貴,為何能持續繁華數百年?

洪江豐富多彩對年俗活動

洪江,雖無西安、開封、洛陽、揚州那樣燦爛悠久的歷史,也沒有曾像北京、南京,上海那樣的大繁富貴,但它卻持續繁華數百年,其間幾乎兵革無犯,戰火不侵,洪江,到底有著怎樣的生存秘訣呢?

答案,其實就在那些存留至今的古建築----窨子屋裡。

洪江,既不悠久,也無大繁富貴,為何能持續繁華數百年?

窨子屋裡

走進洪江古商城,給人印象深刻的是成片成片的窨子屋,數量至今有380多幢,這些老窨子屋構成了洪江城的霸氣和繁華。

隨著商業的繁榮和興盛,早在數百年前開始,發財的洪江商人們紛紛建起大屋,在寸土寸金的洪江立下自己的根基;一座座的豪門大院擠在洪江城內,與商鋪、民房等彙集在一起,共同構成了這座讓後人為之讚歎的洪江古商城。

窨子屋,一般都為商住兩用,為便於貨物進出,門牆設計成等邊雙斜角開門,同時門角斜開,也有“財不外洩”的商業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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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棟用作商行的窨子屋,採用三層封閉式風格,一層是店面,高大寬敞;二樓梁密板厚,為通達的倉庫式結構;三樓則是居家休息的地方。

也許正是經濟富足帶來的自信氣度,或是緣於商業競爭或富商攀比的心理,窨子屋的修飾,往往是極盡雕飾之能事,又各有各的不同,精美異常。

大多窨子屋樓進門通道,都用條塊的青石板鑲嵌,而最有特色的,就是在稍上規模的窨子屋內顯眼處,幾乎都可見到精雕細琢著精美的魚龍花鳥圖案,或刻有名家書法詩詞的青石水缸,古城人稱之為“太平缸”,用於儲水防火,或養魚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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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個太平缸正上方的“福”字,據說是“福”字的第一百三十六種寫法,為洪江所特有,是“洪福齊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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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榮信商行

洪江古商城塘衝一號的陳榮信商行,裝裱著一幅座右銘:“吃虧是福”,從其內容和型款上來看,上面是“吃虧是福”自右向左的四個繁體大字,下面是從右向左、豎式書寫的一排小字,內容是:“滿者損之機,虧著盈其漸,損於己則利於彼,外得人情之平,內得我心之安,既平且安,福即在是矣!板橋鄭燮題。”傳說,這是鄭板橋的真跡,是十分難得的墨寶,被譽為“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的真跡,如何落戶湖南洪江,並被洪江商人視為經典格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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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中,“吃虧是福”起初是鄭板橋寫給一個叫鄭煊的遠房親戚的勉詞,據說,鄭煊是最早到洪江從事木材生意的江蘇下江商人之一,有一次,鄭煊傾其家資收購了一批木材,好不容易放排運到揚州以後,遭遇下江地區木價狂跌,久銷而不得出手,造成嚴重的虧損。吃了虧,鄭煊因此痛苦至極。住在揚州驛站,覺得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到了揚州近在咫尺的老家也不回去了,並由此生出一死了之的念頭來。

此時他的同鄉鄭板橋已辭去濰縣(今山東濰坊市)縣令,在揚州老家出賣自己的字畫為生,深知世事艱難,看到自己的族親如此光景,於是揮筆給鄭煊寫下了這幅勉詞,並告訴他凡事要以平和的心態從事經商活動,這次賠了本、吃了虧,總結經驗,下次肯定就能盈。

鄭煊回到洪江後,重整家資再次收購了一批木材,順江而下運抵江浙一代,不想這次下江地區因長江發大水而遭了洪災,災民急需木材重建自己的家園,因而價格猛漲,鄭煊意外地發了大財。

回到洪江後,鄭煊拿出鄭板橋給他的題詞,仔細揣摩,頓然領悟詞中含義, 隨即將把條幅拓印裝裱嵌制在院中牆上,作為傳世家訓和經商警語,時刻提醒自己。後來,這“吃虧是福”不僅流傳開來,而且還成為了洪江商人重要的商業訓條和經商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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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板橋“吃虧是福”的原稿真跡,雖然歷經300多年風雨滄桑,但至今仍完好地保存在洪江古商城老窨子屋的牆上,並被列為省級重點文物受到保護,同時,也將作為做人的信條,留在了人們的心中。

除了吃虧是福,“外圓內方”、“里仁為美”則是洪江商人另一條重要的經商格言,這一信念,被洪江商人揉入了他們的建築當中。

“里仁為美”,“裡”,街坊也;“仁”,乃一敬辭也,能組成諸如“仁愛”、“仁慈”、“仁人君子”等詞意美好的詞語,“里仁為美”,就是告訴人們要寬厚和順,心地純正,道德高尚,仁慈友善,樂於同情、愛護和幫助他人。

在洪江古商城,“里仁為美”不僅是街坊鄰里關係的美好寫照,更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經商理念。就是在經商中要講仁義道德、誠實有信,不欺瞞拐騙,不弄虛作假,商戶之間、行業內部也都要以誠相待,誠信做人;發跡以後不能忘本,富貴之身,要有貧賤之心,對於有困難或遭遇天災人禍的人,要樂善好施,才是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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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座建築,是當年的洪江育嬰堂原址,距今已有一百三十多年的歷史,1879年,清光緒五年,在洪江商界知名人士張書、歐陽鐘的倡導下,創辦了洪江育嬰堂,專門收養棄嬰和孤兒,當時由團防局出面籌募育嬰堂基金,並向洪江的洪油、木材、土藥等行業按月徵收育嬰捐,熱心社會慈善事業的各界人士也對此持積極支持的態度。

籌募基金的同時,在洪江長碼頭左側的街巷中,人們修建了一座長70米、寬17米,佔地面積達一千多平方米的兩層磚木結構的樓房。

育嬰堂從光緒六年一直經營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初,一直都由民間負責操辦;贊助育嬰堂幾乎成為當時古商城內的傳統。

林林總總的商業信條,在古商城幾乎隨處可見,此外,洪江商人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天下的錢,應由天下人來賺”,則體現了洪商的包容性,營造了古商城的友好和諧的商業氛圍。

洪江當地流行一句口頭言語:“一個包袱一把傘,來到洪江當老闆”,任何人到洪江都有發跡機會,因此外地人一到洪江就有了歸屬意識,這對於洪江古商城的興盛,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這種歸屬感奠定了洪江古商城的基礎,以至於明朝之後,就很難發現洪江的原住民了。

洪江,既不悠久,也無大繁富貴,為何能持續繁華數百年?

數百年來,洪江憑著獨特的經商理念,保持著經久不衰的商業繁榮,洪江人口最多時,有五萬人,奇特的是,這個城市從明清以來,並沒有設置政府管理機構,但卻是運轉正常,這其中,洪江“十大會館”的管理與協調作用功不可沒。另外,商人的“吃虧、忍讓”信條,以及各自忠誠的宗教與神祗信仰,也讓這個城市秩序良好,然而,數百年,洪江為何又兵火不侵呢?

木慄衝、餘家衝,雲集著洪江60多家青樓,這些青樓的風格,竟然與大戶人家一樣,都是高牆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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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古商城餘家衝附近一座完整的青樓建築——紹興班,紹興班的建築具有十分明顯的行業特徵,兩進三層,層樓走道封閉,分隔有致,隱蔽性極強,每一層都若干別緻的小房間,第三層上有一個天橋,將窨子屋南北連通,樓內窗框和走廊都是雕花細木,可以想象當年的富麗堂皇。

而且,與古商城其他窨子屋不同,一般富商家居的窨子屋除了高大氣派的正門外,頂多在正門旁開一小側門,為傭人或工人進出之用,周圍都是無窗的高牆,但紹興班每層不同的每間房都有小門和下樓的出口,這就是洪江人稱之為“暗道”的出口。

洪江青樓的特別之處,還在於它有自己的行會組織——“三皇宮”,也有自己祭拜的神靈人物管仲。洪江的青樓分為堂班和窯班兩種,窯班為低檔青樓,而堂班則為高檔青樓,專供達官貴人、豪商鉅富消費。

“紹興班”就是當時的一家高檔青樓,它建於清咸豐末年(1860),裡面的青樓女子都是才貌俱佳,她們都是賣藝不賣身的高級藝妓,最為有名的是“紹興班”琴、棋、書、畫四大花魁。

洪江,既不悠久,也無大繁富貴,為何能持續繁華數百年?

舊時洪江豔麗奢華的青樓,隨著時代的滾滾洪流,走向了沒落和覆滅。只是這些風塵女子們並不知道,她們其實和洪江那些大戶人家一樣,也是洪江抵禦兵火的重要籌碼。

在自然界,有一種令人深思的現象,被稱為共生現象。在蚜蟲、瓢蟲河螞蟻之間,蚜蟲是素食者,瓢蟲和螞蟻都是肉食者。當瓢蟲要食蚜蟲時,螞蟻會將瓢蟲趕開,而螞蟻非但自己不食蚜蟲,還像呵護自己的寶貝一樣呵護蚜蟲。

後經生物學家觀察,原來蚜蟲會分泌一種蚜蟲,螞蟻呵護蚜蟲的目的,就是為了源源不斷地得到可口的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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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江街市全境圖》

發現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一塊光緒十五年的《洪江街市全境圖》木版印刷雕版上,清晰地記錄了當年古城“七衝八巷九條街”的城市格局,和四十七處會館、寺廟、庵祠等的位置所在。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雕版上還明確標明瞭清朝廷長勝水師營的炮船位置。而長勝水師營,即是清咸豐三年,由吏部侍郎曾國藩奉朝廷之命在洪江的駐軍。

洪江地處黔楚咽喉,扼水陸關隘要道,且商貿繁榮,民阜物豐,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大西南自古多匪患,山民拉竿子、踩灣子,聚嘯山林,以至於被歷史學家稱為“中國的盲腸”。

歷代朝廷和國民政府在洪江駐守重兵,名為平叛、剿匪,實則保護鉅額稅賦河攫取鉅額軍餉。洪江自宋末開始駐軍以來,盤踞在洪江的駐軍和軍閥,似乎都明白了一個道理:洪商安,稅賦寬;洪商憂,軍餉愁。

歷史上為爭奪洪江所發生的戰事,均在周邊的州府弒殺,而古城自開埠以來,山匪未得近城半步,城中亦未曾落下一槍一彈,城內則是朝朝楚館,夜夜秦樓,一派歌舞昇平,即使是清康乾年間的苗民大起義,近在咫尺的洪江照樣安然。倒是古城大洪坡的炮臺,硃砂井、灘頭的跑船碼頭,回龍寺杉木灣的暗堡,略微顯得平靜和落寞。

古城的重兵駐防,確保了洪江幾百年的安寧,洪江商人則在兵荒馬亂時期,得以在安寧中孕育、發展、壯大,雖然洪商每年為此要多付出數百萬銀兩的代價,但相比更為豐厚的獲利而言,這僅僅只不過是分出一杯羹而已。

然而,自清末至民國以來,地處滇、桂、黔、湘交集的“是非”之地,最大的禍害便是無窮盡的社會動亂和軍閥混戰,雖然洪江經濟曾經的極度繁榮和富足,確保了當時基本可以“獨完一方”,可是,在那些“用槍桿子說話”的軍閥或土匪眼裡,洪江只是“光洋”的代名詞,而洪江有錢的商人,也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罷了,無窮盡的暴力敲詐和變相勒索,最終決定了洪江的悲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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