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救得了萬曆朝,卻就不了大明朝。最後難逃人亡政息


張居正救得了萬曆朝,卻就不了大明朝。最後難逃人亡政息

萬曆皇帝的幸福在於他有一個張居正

明朝,素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不稱臣、不和親、不納貢”的鐵血作風著稱。縱觀有明一朝,明朝那些皇帝們,雖然時常會弄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奇葩舉動,但是在氣節上卻沒有敗壞他們老朱家的名聲。

明朝同時是一個軍事、外交十分頻繁的王朝,“手有餘糧才能心不慌”,明朝這種強硬的作風背後需要極強的政治實力和經濟實力作為支撐。可是,自從明英宗時期開始,明朝的原有的政治制度隨著“宦官專政”“文官崛起”而變得面目全非了;自明武宗和嘉靖時期開始,明朝的經濟實力已經是

入不敷出、國庫空虛而外強中乾、徒有其表了

正是一個叫張居正的人橫空出世,於萬曆年間,推行了十年新政,把奄奄一息的大明王朝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重新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所以張居正也被稱為明朝的“救時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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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時宰相張居正

但恰恰是這樣一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明功臣,在其死後不久,就遭遇了殘酷的政治清算,差一點被“掘墳鞭屍”,一度被人人唾棄。這看似不符合常情但又無法避免的歷史悲劇的背後究竟有什麼難以言說的故事和意味深長的邏輯呢?

有人說是因為張居正“功高震主”,有人說是因為張居正“私心太重”,有人說是因為張居正“觸犯眾怒”,有人說是因為張居正“刻薄寡恩”

,有人說是因為張居正“獨斷專行”……

我相信上述的每一種說法都會有相應的史實依據,也會有一定的邏輯支撐。但是,歷史上身具上述缺陷的人並不在少數,卻並非都如張居正一樣的結局。歷史上有三次有名的變革,秦國的“商鞅變法”、宋朝的“王安石變法”和明朝的“萬曆新政”,無獨有偶,這三次變法的主持者最後都沒能善始善終,那麼是否因此可以把張居正的結局歸結為變法者的宿命呢?

01、張居正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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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堪稱神人

張居正,字叔大,江陵人(今荊州市),是個神人。有的人可能開始神,後來就不神了;有的人是開始不神,後來神;有的只人是中間神一下子,或者神一陣子,張居正是從小神到老,神一輩子

張居正小時候就有“神童”之稱,十二歲中秀才,得到市領導的重視。十四歲,去考舉人了。雖然這次沒中舉,但不是張居正水平不行,而是省領導湖廣巡撫顧璘“愛之深、責之切”,希望張居正能一步一個腳印地去積累沉澱自己。三年後,再一次鄉試的時候,張居正毫無懸念地中了舉人,而且緊接著又考中進士,名次很靠前,二甲第九名。這還沒完,張居正

被授翰林,升庶吉士,一路春風得意。

庶吉士的品秩不算高,但是內閣大臣,幾乎都是從庶吉士升上來的,也就是說,庶吉士就是內閣——未來國家領導人的人才候補團。這一年,是嘉靖二十六年,張居正才二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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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心裡有一個常人不懂的夢

如果只是一個學霸,張居正還不算太神。張居正不光有智力,還比較有城府。張居正當官的時候,正是明朝內閣首輔鬥爭的最激烈的時候,嚴嵩跟徐階鬥得死去活來已有不共戴天之勢。但是張居正卻能一直“腳踏兩隻船”而遊刃有餘。嚴嵩和他那自稱“天下第一聰明”的兒子嚴世蕃無所不用其極地打壓徐階周圍所有的人,可就是對張居正情有獨鍾,親切地稱他為小友。徐階更不用說了,簡直是把張居正當作是自己的衣缽傳人在培養,張居正入翰林、選為庶吉士、入閣,都是徐階提拔的。徐階謀劃扳倒嚴嵩,也是事事與張居正商量。嘉靖帝朱厚熜臨終的時候,身為首輔的徐階負責寫皇帝遺詔,還是選擇跟張居正商量。可見張居正在徐階心目中的份量。

徐階跟後來的高拱也是龍爭虎鬥、你死我活的。高拱原本是一個自命清高的人,可偏偏還是這個張居正能成為他的莫逆之交。俺答封貢之初,張居正以獨到的眼光主張跟俺答和談。當時的明朝自詡是天朝上國,不屑與外邦和談,特別還只是一個蒙古的部落,所以舉國反對,惟有高拱,毫無條件地相信和支持張居正。以至於張居正成就了奠定了明朝北邊疆土幾十年安寧的不世之功。

原本這麼才華橫溢而又左右逢源的張居正不應該在死後落得個“人人喊打、罵名滿身”的結局呀!這就不得不從張居正主政之路和主政之後去探討原因了。

02、內閣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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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中的鬥爭往往不是以流血的方式

明朝在朱元璋時期就廢除了丞相,取而代之的是內閣制,內閣相當於把相權平攤了。但是,有權力的地方就有鬥爭,經過一百多年的歷史演變,明朝到了嘉靖一朝,內閣首輔之爭就極為激烈了。作為文官來說,內閣是他們的政治頂峰和權力夢想。這種原動力產生的力量是恐怖的。所以徐階與嚴嵩勢不兩立,嚴嵩倒臺後,高拱又與徐階你死我活。

高拱如願以償當了首輔後,卻對徐階仍然採取“痛打落水狗”的態勢,徐階的三個兒子有兩個都因此獲罪了,高拱還準備對第三個下手。張居正不得不替恩師出面多方斡旋。高拱對張居正還真是沒話說,倒也就此手下留情了。

但也正是高拱太把張居正當朋友了,所以說話、開玩笑有時候有點不加思考。一次早朝的時候,高拱當面問張居正,你是不是收了徐家三萬兩銀子的賄賂啊?以張居正和高拱之間的交情和高拱的政治覺悟,原本不應該有這樣的玩笑誕生,但是高拱當時或許是覺得兩人感情太好,開點玩笑無所謂。但是張居正卻把這理解成一種政治敲打了。慌忙對天發誓絕無此事。高拱也見張居正認真了,也趕緊賠了罪,但張居正卻心裡依然十分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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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上沒有不破的堡壘

張居正和高拱兩人是同時入閣的,但是高拱是首輔。一個部門的權力往往集中在老大手裡,所以張居正在高拱面前難免成了一個打醬油的角色。這種“敢怒不敢言”的感受,讓張居正心生取而代之的想法。

於是,這便順理成章地牽出另外一個重要人物——大太監馮保。按照明朝的奏事體制,內閣票擬只是內閣幫著皇帝擬一個批示的稿本,最後要司禮監秉筆太監代皇帝硃批才能算數。司禮監裡,最大的就是司禮掌印太監,內官的第一把手。這制度註定了內閣外臣要跟內臣司禮監勾結,以往的慣例也都是如此。隆慶元年,馮保就已經是東廠提督,還兼掌御馬監事,內官裡的二、三把交椅他一人坐,可就坐不上司禮掌印這頭把交椅。隆慶二年,司禮掌印太監出了缺,本來輪也該輪到他的,但是高拱是隆慶皇帝朱載垕的老師,深受帝寵,他推薦了陳洪。到了隆慶五年,陳洪下臺,高拱又推薦了孟衝。兩次司禮掌印太監換人,都沒馮保什麼事。

這讓馮保對高拱產生了極大的不滿,於是主動地和張居正結成了政治同盟。

朱載垕病得快不行的時候,張居正秘密處理了一些事情,並派人和馮保通了音訊,後來被高拱察覺,高拱當面質問張居正,“天下的大事,你不跟我商量,卻跟內豎謀劃,你什麼意思啊”?張居正也被問得臉紅,賠罪了事。其實高拱是清高的,他骨子裡是看不起那些太監的,所以其實也並沒有在意。

到了朱載垕臨終前,託孤內閣高拱、張居正、高儀以及內監。內監?當時高拱也沒注意,或許他覺得即便安排內監也應該是孟衝吧。但是朱載垕死後,僅不到四小時宮中便傳出聖旨,罷孟衝,司禮掌印太監換成馮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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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開始不擇手段

怎麼會這樣呢?高拱不服呀!於是安排禮科給事中陸樹德就上疏說表達了疑惑“如果先帝真有換司禮掌印的意思,那為什麼幾天前不說?到要斷氣了,那有多少事情要交辦,怎麼可能顧及到內宮任命誰?”可是,木已成舟,這種懷疑無濟於事,但卻更加加深了馮保與高拱的矛盾。

朱載垕剛剛駕崩,身為老師的高拱悲痛之極,在內閣房裡喊了一嗓子,"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原本高拱的意思不過是哀嘆朱載垕死的不是時候,不該死死。但是一直盯著高拱的馮保拿著這句話大作文章,向兩宮和小皇帝彙報的時候,變成"拱斥太子為十歲孩子,如何作人主"。意思由悲憤變成了質疑:

十歲的小孩子,怎麼有資格治理天下?

可想而知,年輕的太后和即將登基朱翊鈞聽到之後是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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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太后和年幼的皇上也不是省油燈

與此同時,為了驅逐馮保,高拱上疏請求罷斥司禮監代皇帝批紅的權力,政歸內閣。這要是成功了,那就一反明朝一百多年來內官壓制外臣的政治,這是一個極大的德政。但是高拱還是過於自信了。即便他找來內閣張居正和高儀兩位內閣大臣聯名,但這卻是一個十分敏感的政治命題。而張居正雖然聯名了,卻同時把奏疏的內容派人告訴了馮保。

可想而知,高拱這種與整個宦官集團為敵的想法最終的結果是什麼?自斷羽翼,孤身自處。孟衝等人看不到希望,馮保等人更加仇視,太后和小皇帝疑心更重……

果然過不了幾天,大臣們朝會的時候,高拱看到馮保仍然站在皇帝身後,就意識到壞了。真的壞了,司禮監宣佈聖旨,原文如下:

告爾內閣、五府、六部諸臣:大行皇帝賓天先一日,召內閣三臣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親受遺囑曰,“東宮年少,賴爾輔導。”大學士拱攬權擅政,奪威福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驚懼。便令回籍閒住,不許停留。爾等大臣受國厚恩,如何阿附權臣,蔑視幼主!自今宜洗滌忠報,有蹈往轍,典刑處之。

一首《涼涼》把高拱送回來老家。但高拱用他全部的後半生,也想不通為什麼是那個曾經自己引以為推心置腹的知己張居正在背後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刀。

03、新政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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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登基做了一個幸福的皇帝

萬曆元年正月十九日,上早朝的時候,一個形跡可疑的內侍被發現了。按照正常的流程進行審查,發現這個人自稱王大臣,真名叫章龍,是浙東章百戶的一個家丁,偷了主人二十幾兩銀子流竄到北京,想去戚繼光的三屯營裡充當一名南軍,因為個子太小沒被錄用,在北京勾搭上了一個內侍,想到宮裡參觀參觀。

這本來很簡單的案子,但審理此案的是馮保負責的東廠。這讓張居正和馮保感覺是一個機會,於是案件的最終走向,直指高拱,變成了高拱意欲謀權篡位的冤案。但是,這種欲加之罪顯然是經不起推敲和求證的,最後以殺了王大臣而不了了之的。但是經此一事,張居正給了朝廷一個徹底斷送高拱政治生涯的藉口。

張居正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防止高拱死灰復燃,因為自嘉靖以來,歷朝內閣首輔東山再起的先例實在太多了。如張璁(孚敬)、費宏、楊一清、翟鑾、夏言、嚴嵩,都是不止一任首輔。高拱去職,時年不過六十歲,正是政治鬥志昂揚的時候,怎麼可能因為馮保的一句誣告,就認命在家養老不再謀劃復出。所以實際上辦王大臣案,不是要殺高拱,而是要斬斷高拱的政治前途。

此案的觀眾,當然不是朝臣或者百姓,而是辦給國家最高的當權者——宮裡的太后和朱翊鈞小皇帝看就夠了,足夠了。也不需要多麼好的理由,一旦存在高拱“可能有”刺殺皇帝的念頭,即便是高拱門生故舊遍下天,在朝臣裡聲望再高,他也再不可能復官了。這一招斷其前程,刀切眉毛不傷皮肉,可謂精準狠辣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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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成為大明的面孔之一

沒有了高拱這個“障礙”張居正以首輔、帝師、顧命大臣的身份,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去實現自己的政治綱領了。張居正的政治綱領,見於隆慶朝徐階退休之後不久上奏的《陳六事疏》,這是明代一份很有名的奏疏,也是張居正的《隆中對》。疏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省議論”,概括而言之,就是少說話、多做事。

這原本是一個稀鬆平常的政治訴求,但在充滿政治自由批判的明代,這個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明朝允許百官自由發表政治言論,不僅如此,朱元璋的《臥碑文》甚至有一個很奇怪的規定,上到朝臣,下到

“百工技藝之人”都可以對朝政發表自由言論。

但言論之殤,最麻煩的,還是言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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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合作才是王道

明朝的言官分兩類,都是獨立的系統。一類是六部裡的給事中,還有一類就是御史,給事中和御史合稱科道。品秩都不高,但是說起話來卻火力十足,彈劾幹掉二三品的大官是常有的事。而且,管的範圍也寬,什麼事都能說,什麼事也都敢說。而且,還可以風聞奏事,就是隻靠聽說的,就可以做為論述的證據,不需要佐證,說錯了,也沒罪。而且,明朝政策上對言官是有優待措施的,提意見的人,哪怕無禮一點,囂張一點,也要予以保護,罪減一等。古代的君王也最怕背上開罪言官的罵名。

走馬上任、意氣風發的張居正意圖以此為突破口,註定前路是一片腥風血雨

04、張居正的“考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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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聰明的張居正也舉步維艱

張居正無疑是聰明的,他十分清楚:言論不可怕,可怕的是毫無章法,無法控制。所以張居正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提出了一套完整的體系,即考成法

根據他的提案,各部上奏的奏疏,在得到皇帝批紅的旨意後,送往各相關的衙門執行之前,視問題的緊急程度、地方的狀況,事先設定期限,並記錄在案,每月檢查。必要的情況,還要另外作帳簿兩冊,記入問題的概要和期限,一冊送六科,一冊送內閣。六科對這些執行的情況進行調查,每月確認進度,每半年對是否嚴守時限朝廷再確認,如有拖延,則追究責任,予以參奏。地方官員的考核權歸六部,六部的考核權歸六科,六科的考核權歸內閣。這樣內閣就實際上具有了最高終審權,統攬全局

考成法,不僅在體制上制止了政事流入無意義的議論,而且有效的督促各階層衙門務實的完成工作。言論,被放到他的政治架構裡,變成了一個流水線上重要的組成部分。執行的結果,正如王世貞所說:“號令萬里之外,朝下而夕奉行,如疾雷迅風,無所不披靡。”

考成法,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一套行之有效的績效考核辦法。這種做法把權力集中到職業部門,最終集中到內閣。從制度上限制了屍餐素位和流於清談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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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不住悠悠眾口

但是悠悠之口,絕不是這一紙文書可以堵住的。對科道官員來講,認為這是內閣的獨裁,是對政治批判的壓制。所以言論的反撲只會愈演愈烈。自考成法施行以來,數不清的上疏,從各個角度進行非難,包括對制度的質疑、執行的方式等,最後還上升到使天下失去了公知的高度了

張居正對這些反對者也採取了高壓措施,反對的人,不斷或罷或遷。但是,言官們仍然冒著生命的危險繼續上疏,反對改革的聲浪,在一定層面上甚至已成為一時的風氣,這也是明朝言官們一貫的作風。但是奇葩的是很多張居正的門生也來湊這個熱鬧了。

萬曆五年九月十三,張居正的爹張文明死了。按規定,張居正應該解職在家守孝丁憂,為期三年(虛數,實際是不計閏的二十七個月)。因此,此事給了張居正那些反對者一個無與倫比的藉口,一時間各種奏摺向雪花般飛向了大內皇宮。但問題是,此時的朝廷真一下子離不開張居正,更重要的是,小皇帝離不開也不想離開張居正。

最後的解決的辦法就是奪情。但是奪情並不能阻止張居正成為輿論的眾矢之的,明朝又以孝治天下,那些站出來彈劾張居正的人是有理有據。張居正的門生、同僚紛紛加入了這一行列。最後在朝廷的血腥鎮壓下,這些人又反過來找張居正求情。

張居正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迷茫。他或許只是想實現他自己的政治理想,只是想收穫他自己的成績感,或者說,他只是想踏踏實實地做一點實事,但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成為眾矢之的,為什麼會成為過街老鼠?

05、張居正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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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決定借勢而起

張居正畢竟也是一個人,面對四面八方的聲討,舉目四顧,張居正發現周圍沒有一個真正理解自己內心的人。那一刻,張居正的內心充滿悲涼、絕望和憤怒。

奪情風波,不論是在個人的性格上,還是在對國家的改革政策上,對張居正的影響都非常大。這使他不僅沒有延緩對國事的改革,反而更激進了。就在奪情前後,他提出三件大政

第一件事情是河漕合併。河道與漕運在明朝原來是分開的兩個部門,張居正此時將它們合二為一,並將這兩個部門交給他之前支持治河的吳桂芳,吳桂芳病逝後再交給全力支持的潘季馴。這是一起利國利民的機構合併,但是牽扯之中,觸犯了很多人的利益,也是張居正在進一步孤立自己。

第二件事情就是進行全國性的田畝清丈,這是一個更大的政策,也是全面施行一條鞭法的基礎。中國的古代是一個農耕社會,凡是牽涉到土地的事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小事。清算土地就等於要挖那些地主階級的祖墳了。性質等同於今天的反貪局查賬。張居正清丈土地,就是把這些隱瞞的土地清查丈量出來,以增加國家的收入。但這幾乎是要跟整個天下、跟封建社會中最強大的群體作對,沒有誰會因為國家的利益,肯把自己的即得利益老老實實的吐出來的。歷史上,多少偉大的人這樣為國家謀福祉,其結果,幾乎都沒有善終。以張居正的智慧,他又如何不知。然而,“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張居正以此為座右銘,也是這樣希冀他的同僚和下屬的。這也表明了張居正面對天下蠹蟲抬棺決戰的決心。

第二件事情就是萬曆六年十月張居正上《請裁定宗藩事例疏》,開始解決宗藩問題。朱元璋的時候,他的兒子孫子們加一起才58人,到了隆慶三年(1569年)已經達到18492人。這些宗室人員,最高的歲祿是親王一萬石,郡王兩千石,以下遞減一共九級,至最低是奉國中尉兩百石。嘉靖四十一年的統計,各王府的歲祿開支就達853萬石。全天下的稅收標準一共才兩千多萬石。再加上官員俸祿、軍費開支、賑災賜禮等,我們稍微算一下賬就知道,為什麼明朝的財政多年以來一直是除了缺錢,還是缺錢。宗藩問題是朝廷節流首當其衝的一個大問題。嘉靖四十四年,出臺《宗藩條例》對宗藩進行一次大清理,但這是一個矯枉過正的條例,因為削減太多終致無疾而終。

這次張居正老生常談,又談何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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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或許才是張居正的知音

在開始執行以上三項政策的期間,萬曆六年二月,張居正在北京主持了朱翊鈞的婚禮。之後,張居正踏上了回鄉葬父的歸路。在路過新鄭的時候,張居正專門去看望了高拱,兩位多年的知交好友,政治上的夙敵,此時都已經兩鬢斑白。天下間如果有一個人能理解張居正,那可能也只有高拱了,然而兩人相見,只是對面痛哭。等張居正葬父回京,再次路過新鄭的時候,兩人又見了這一生中的最後一面。張居正沒有忘記多年的交情,而高拱的心裡,卻最終沒有真正的原諒張居正。

06、謝幕前的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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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穿不吃,但是不能沒有夢

回到江陵葬父的張居正沒多久就被極度不適應的朱翊鈞不斷下詔給催回京了。回京之後,張居正就處理了一件“殺降冒功”的事情。

遼東的一個蒙古小部落,因為受不了土蠻的脅迫,率眾投降明朝,一群人大概有七八百,帶著牛羊成群結隊而來。遼東副總兵陶成嚳不問清情由,直接率兵追殺,當場砍死了大半,然後上奏朝廷稱遼東大捷。遼東大捷的消息把朱翊鈞高興壞了,屁巔巔的就告郊廟,謝天地和祖宗的保祐,同時大行賞賜。等張居正到了北京,才查出來,這些韃靼人是真投降,那,這一仗陶成嚳其實是殺降冒功。張居正一改往日的作風,對此事處理的相當嚴厲,所有因為這次“勝利”得到的恩賞全部追回,包括他在內閣的同事,還有同朝的政治盟友,也有地方上的大員以及他自己一手提拔的門生故舊。

這樣做,不僅得罪了一大幫自己的親信,甚至沒有顧及到皇帝本人的面子。

萬曆七年正月以後,為了阻止不成熟的政治批判,張居正又一次對江南的各大書院進行了強有力的彈壓,全國六十多所書院被迫關閉。甚至連有敕額的白鹿洞書院,也對學田做了限制,僅留下了祭祀用的三百畝。這是張居正又一次促使自己“眾叛親離”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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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皇帝太多奇葩了

萬曆八年正月,張居正提出歸政,朱翊鈞已然大婚,此時虛齡十八,正是個躍躍欲試的年紀。可惜被朱翊鈞的親媽李太后給阻止了。

萬曆九年,張居正再一次提請歸政,言辭比之前更加懇切。這個時候,清丈田畝還沒結束,接下來要執行的全國一條鞭法還沒的提出來。很多要做的事情都正在進行之中,但此時的張居正已經身心疲憊了。多年來一直病體纏身,他知道自己可能幹不了幾年了,此時交權歸政,倒可以帶皇帝幾年,如果再不放權,恐怕就來不及了。但是這次歸政還是被拒絕了。

歸政不果之後,張居正抱著病體接著就開始全面施行一條鞭法

。一條鞭法是賦役合併條編,折銀徵收,使得明朝在貨幣上,進一步向銀本位統一,這符合當時的市場需求,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由於之前有了丈量田畝的基礎,一條鞭法一經施行,就取得了顯著的成效。

但是,張居正的病情也越發嚴重了,已經不久於人世。臨死前幾天,朱翊鈞號召全國為張先生祈福,還給他加了太師的職務。這個職務,縱觀整個明朝,僅此一位。其它的太師要麼是死後追諡的,要麼是生前就剝奪了。雖然張居正的太師後來也被剝奪,但那是死了以後的事情了。

07、風起雲湧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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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事是張居正想到的,也有很多是想不到的

張居正死了,但是當國十年,因為考成法,明朝一改往日官僚腐敗的作風。因為重用戚繼光和李成梁,邊界也安定了。因為土地清算,實行一條鞭法,老百姓的負擔減輕了,國家的收入也增加了。一直以來都是缺錢的明朝財政,在張居正身死後,國庫居然有了四百多萬兩存銀,太倉的糧食可供十年之用,明朝徹底擺脫了負債的日子。

張居正死後,二十歲的朱翊鈞終於親政了,他迫不及待想展現自己和證明自己。朱翊鈞並不關心是否能繼續改革,而是如何把權力重新收歸已有,如何樹立自己的威望。

長期受到壓制的言官更是毫無顧忌,迅速的形成一股抨擊張居正政治主張風氣。於是,考成法廢了;丈量土地也跟著廢止了。張居正禁止官員任意使用驛遞的禁令也取消了;張居正裁汰的冗官一律恢復了;張居正嚴禁的濫廣學額也一併從寬了;甚至連張居正一直嚴守嘉靖

“外戚封爵不得世襲“遺訓也全都重新世襲了。數年來苦心建立起來的體制,一陣風之間就刮的煙消雲散。

整個朝廷上至皇帝,下到百官,為了各自的利益出發,都不希望有張居正生前的體制存在,任何影響,任何蹤跡都要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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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一上臺就不知道他爸是誰了

更可悲的是,為了震懾百官,朱翊鈞決定清算張居正,他覺得,沒哪件事能比這更能樹立自己的威望了。

張居正之後,朱翊鈞其實還是很認真的當了幾年皇帝的。上朝、經筵也不間斷,甚至還格外的進行閱兵,步禱郊祀,勤政得不得了。到了萬曆十四的秋天,朱翊鈞以腿疾為由,就開始請假翹班了。腿病跟懶病一起發作,這一罷工,就是長達三十多年的怠政不上朝。

二百餘年以來,明朝已垂垂老矣,身罹各種重病。張居正以其超絕的政治眼光,尤如名醫對症下藥,且療效顯著。張居正的死,明朝再沒有象他這樣能夠醫治國家的國手。泱泱帝國,象拒絕就醫的病人,任由各種舊病復發而不顧,最後發展到各種併發症叢生,且愈加嚴重,終致王朝不治覆亡。

08、功過是非由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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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生相殺相互鬥

張居正的一生,其實是孤獨的。年少的時候,鶴立雞群而格格不入。年青的時候,混跡於與他年齡不相符的翰林院之間,可能只有他的恩師徐階才瞭解他。高拱本來可以跟他成為好朋友,卻最終也沒原諒他。他的思想領先於那一代人,所以不被絕大多數人理解,他的弟子不能,他的同僚不能,甚至一向重用他的萬曆皇帝,對於他的銳意改革,也不是很理解。

張居正的離世,使整個大明帝國失去了重心,步伐不穩,最終失足而墜入深淵。明朝再無第二個張居正。

同時,以張居正這種行為模式,也帶給了我們更多的思考。

改革就是利益的再分配。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基本都遵循一個共同的規律,財富以土地兼併、壟斷經營等方式不斷集中到少數人手中,然後矛盾不斷加劇,然後某地大旱或大水,光靠草根樹皮觀音土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於是天災演進到人禍,然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滿城盡帶黃金甲了。

然後,然後又開始新一輪的週而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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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還不如孟衝那樣做一時繁花

而張居正所做的,就是給當時正在赴死路上飛奔的大明王朝狠踩急剎車、停車休息、補充給養、喘一口氣。在這個改革休整的過程中,張居正基本得罪了所有的既得利益群體,勳貴、外戚、文人、政敵,無論是清田畝、毀書院,還是推行考成法、解決宗藩問題。雖然一系列改革措施都起到實際效果,考成法更被後世人稱為明朝KPI而津津樂道。

但事實上,這種廣泛損害貴族階層利益的做法只有人亡政息這一種結果。縱觀張居正變法的整個過程,就是一個不斷得罪各種權貴,侵犯各家固有利益者利益的過程,以虎口奪食、捨身謀國之勢將改革進行到底。在他一往無前的努力中也令人感覺悲壯無比。

張居正的一生,可以說是飽讀詩書,少年進士,但在進入官場後被現實教育成一個十足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更確切說,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鐵腕改革家。

為了達到變法的目的,張居正所做的事情,在儒家看來,絕大多數是要受到嚴厲批判的,他巴結內宦官,討好太后,打壓曾經的好友高拱在內的一切政敵,以一種無所不用其極的姿態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利。

張居正變法,這場後世看上去很美的歷史事件,而在實際演進過程中,充滿著密室陰謀、排斥異己、陷害政敵等種種醜惡的東西,這才是中國傳統政治的真實面目。要以不光明的、甚至厚黑的手段,去建立光明的、偉大的事業,這是那個時代政治家的宿命,他們無可選擇。

於是,生前,一言九鼎,死後,一無所有,也成了張居正,甚至歷朝歷代無數改革者的共同命運。全盤否定張居正改革的大明帝國,也毫無懸念的走向了滅亡之路。

而張居正的最後結局,也是真正符合政治經濟學規律的,盛極必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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