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歐日結束的開始,還是開始的結束

晨報首席記者 顧文俊

即便是《是的首相》的原創班底,也未必能寫出如此冗長的脫歐劇本,事實上,脫歐的是是非非主要集中在英國國內。本週,這些質疑和反對的聲音不再有任何迴旋的機會。當地時間1月31日晚23點,英國正式脫離歐盟,緊隨其後的是為期11個月的英國同歐盟進行各項細節談判的過渡期。有人說,脫歐大戲終於進入謝幕的開端,但也有人說,一切才剛剛開始。結束的開始?開始的結束?脫歐之後的英國變得更確定還是更不確定了?

《顧問》本期訪談嘉賓:

劍橋大學教授 英國最高資格特許研究員 前首相撒切爾夫人內閣特別顧問 尼克·馬丁(Nick Martin)

同濟大學政治與國際關係學院副院長、歐盟研究所所長、德國研究中心主任 鄭春榮

約翰遜功成?

顧問:約翰遜首相宣佈英國正式脫歐的那一刻,您的感受是什麼?是灰心還是愉悅?

尼克·馬丁:2016年脫歐公投出爐的時候,我就非常傷心。我一直覺得,英國完全可以留在歐盟,並從內部去改造歐盟,歐盟的機制因此會更強健、更完善。當然,如果歐盟當時繼續把精力集中於務實的貿易一體化策略,而非不切實際的政治一體化進程,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顧問:歷經1318天,英國終於完成脫歐,在特雷莎·梅任內沒能跑完的脫歐全程,約翰遜靠什麼把它實現了?

鄭春榮:特雷莎·梅還是有不少顧慮,在採取各種措施上手段不夠決絕,約翰遜則表現出一種無所顧忌的極端,包括對保守黨內紀律的整肅以及瞅準時機舉行的提前大選。而梅的失敗也助推了約翰遜的成功,約翰遜的來回攪局更增加了英國民眾的厭倦心理和對確定性的需求。

尼克·馬丁:梅的確沒有找準提前大選的時機,儘管選前民調顯示保守黨將獲得壓倒性多數,但事實證明,這場選舉是災難性的,保守黨的議席因此縮減,在議會中更加處於弱勢。延續數年的國家前途的不確定性,不僅加劇了社會的分裂,也導致在政治上脫歐和留歐兩派虛妄的和無休止的爭吵,而鮑里斯·約翰遜在提前大選中獲得的決定性多數,至少給這種無謂的爭吵戲劇性地畫上了一個句號。

何日君再來?

顧問:1月29日,歐洲議會批准脫歐協議,現場手拉手唱起了《友誼地久天長》,這是英國和歐盟好聚好散的意思嗎?但是未來雙方會如何相處?脫歐過渡期還會經歷哪些討價還價?

鄭春榮:其實現場那些英國以外的議員們也可以高唱一首《何日君再來》。英國在歐盟本來就是一種遊離的狀態,在裡頭鬧著要出去,到了外頭說不定又嚷著要進來了。而且,脫歐的過程也是一波三折,英國內部在這個問題上完全分裂,最後是通過議會政治的作用使它過關,但在老百姓心中依然糾結。歐盟肯定不希望英國出去,過渡期的談判還將確定未來英歐關係如何處理,想必會涉及不少艱難的細節。在形式化的《友誼地久天長》之後,將是雙方非常現實的博弈。討價還價主要可能還是表現在經濟方面,在歐盟看來,英國脫歐耗時那麼久,足以證明留在歐盟的價值對英國具有吸引力,但約翰遜的渾水摸魚還是促成了脫歐,對歐洲一體化無疑是一次打擊。在之前的談判過程中,歐盟27國總體比較團結,但各國確實也都存在疑歐的勢力,如何避免這些離心力利用英國脫歐為其在國內大選中搖旗吶喊,歐盟必須在後續的談判中對英國立場強硬。但是,畢竟雙方還是希望脫歐之後保持良好的關係,因為在安全方面,歐盟對英國有需求,據稱在前期談判中,英國就曾將安全作為要價的資本之一。基於經濟和安全雙向考慮,就看如何把握妥協的度。如果年底談不完,可能延期,也可能硬脫歐,就看誰更心痛。

顧問:對英國而言,脫歐過後必經一段陣痛期。這些症狀是在宣佈脫歐的那一刻就開始呈現,還是要等到過渡期之後才會讓英國人感覺到?

鄭春榮:陣痛的症狀已經出現,在英國準備脫歐之初,市場就有過一波動盪,企業和投資者也未雨綢繆做出了相應的調整,或撤資或遷廠,對英國的經濟肯定有所影響。但據英國一些學者的反應,影響好像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很多智庫做了一些測算,脫歐究竟會給英國經濟帶來多大創傷,其實還是取決於英歐關係如何構建,如果硬脫歐,對雙方而言,必定都損失慘重。當然,在和歐盟的關係拗斷之後,如果它可以在和美國或中國等其他國家的談判中獲取更優厚的條件或更大的市場份額,也許能平衡離開歐盟造成的損失,這還不好說。

全球化英國?

顧問: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全球化國家”,脫歐之後的英國本身具備這樣的資質嗎?外部條件(比方說新的世界秩序)是否有助於這個願望的實現?

尼克·馬丁:在歐共體和歐盟當了將近半個世紀的成員國之後,現在,英國將重新構建與外部世界的關係,這將是一項極其重要又充滿挑戰性的任務。但是,1月31日的正式脫歐並非結束的開始,而是開始的結束。英國也許已經離開了歐盟這一無論如何都談不上完美的機體,但它並沒有離開歐洲,同樣也沒有離開國際事務。我想,就算是我們最激烈的競爭者也希望英國始終保持其在國際金融服務領域的實力。儘管未來數年一定還會有動盪,但我還是願意相信英國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我希望英國繼續保持它的國際主義和開放性,也希望它和其他國家尤其是中國的夥伴關係得到更深的鞏固,並從中相互受益,在對待華為問題上採取的決策就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鄭春榮:我覺得所謂的“真正全球化”不現實。在大國競爭加劇的大變局的背景下,法德等國都只能訴諸歐盟抱團,以此來增強自身的自主性和靈活性,但正當凝聚力顯得尤為重要的關頭,歐盟的離心力卻在加劇,很多危機並未從根本上解決,何談光輝前景!連歐盟都沒有把握的事情,英國想要通過單槍匹馬去實現,毫無疑問是不可能的。另外,伴隨脫歐程序,英國內部也危機重重,包括蘇格蘭和其他地區的獨立,都會牽扯政府的精力,原來可以藉助歐盟槓桿作用發揮的行動力也將有所削弱。由此可見,Global Britain(全球化英國)不過是約翰遜為撈取政治資本、塑造脫歐首相的角色打出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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