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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振華打瞭如萍一個耳光，愣在那裡。
他忽然意識到，他老了。
曾經的陸振華，是赫赫有名的黑豹子，那時候，他多活得多麼痛快呀。
他有錢，有力氣，有九個老婆，數不清的子女。
他為了雪琴，拿鞭子打過傅文佩，直到把她們母女倆趕出大門。
他後來又打了雪琴，都怪雪琴不安分，給他戴綠帽子，騙他養私生子，還口出狂言：“你有那麼多小老婆，我為什麼要為你守身如玉？”
但他打的最狠的一次，是打依萍，差點把她活活打死。
那當然是依萍的錯。
依萍是誰？不過是被他趕出家門的小老婆生的女兒，按月上門討錢的討債鬼。
她竟然那麼囂張，一點低聲下氣的樣子都沒有，還滿嘴“責任”“義務”，說什麼：“如果當初在東北，你不利用權勢搶了我媽，就不會有我們兩個討債鬼了！”
打，必須打！
他是黑豹子，手裡拿著鞭子。不管是對女人，還是對孩子，他只要揚起手中的鞭子，就能讓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2-
就在剛剛，他故態復萌，打瞭如萍一個耳光。
如萍聯合外人，放走了雪琴，還害得家裡被洗劫一空，他要好好教訓一頓才行。
本來他想喊出那句最經典的臺詞：“我的鞭子！阿蘭，把我的鞭子拿過來！”
但話還沒喊出口，他就發現：一切已經變了！
他老了，沒了力氣。剛剛那一巴掌，累得他直打顫。
他破產了，也沒了錢。恐怕連阿蘭這個月的佣金都拿不出來，根本沒有資格再使喚阿蘭拿鞭子。
他的女兒們長大了，隨時能離他而去，自謀生路。
他的兒子也長大了，長得比他還高，皺起眉來威風凜凜，很有他當年的樣子。
他的準女婿，是全上海的打架能手，從片頭打到片尾，從來沒輸過。
……
以前如萍勸他，不要再用鞭子來解決問題，否則這個家遲早會散。
他不在乎。
但這會兒，他真的怕了。
如果繼續打下去，他可能真的什麼都沒有啦。
等他老了的時候，《申報》頭條會刊登出他的新聞：“黑豹子陸振華家財散盡，眾叛親離，晚景淒涼！”
想到這裡，他再也沒提鞭子的事兒。
家暴男陸振華老了之後，就像所有家暴男老了之後一樣，變得慈愛起來。
-3-
他重新跟文佩談起了戀愛，黃昏戀。
他當然不會再打她，還會很貼心給她夾菜，讓她喝一點小酒。
文佩激動地紅了眼眶，覺得苦盡甘來。
誰說家暴不可原諒呢？那是多麼偏激的觀點啊。年輕夫妻，打打鬧鬧很正常，但愛情能感化一切。
傅文佩深信不疑。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所在的上海，幾十年後出現了一個叫“上海婦聯”的組織。
他們充分吸納總結了傅文佩女士的先進經驗，提出對待家暴男的三大招數：“抱著你，吻著你，問著你”。
試問，哪個男人不喜歡被愛的感覺？
他們之所以暴躁，完全是因為太在乎，更是為你好。
傅文佩預備，一定要把經驗傳給依萍，最好讓她一個字一個字提前背下來。
萬一哪天書桓動手打了她，她要抱住書桓，說：
“書桓，當你每次舉起拳頭打我的時候，我都充分的感受到你的男子氣概。”
“你每次把我打的在地上翻滾的時候，我都感覺自己好像瓊瑤女主那樣孤苦無依。”
“你每次抓著我的頭髮往牆上撞的時候，你不用說我都懂，你在督促我練鐵頭功！更別提你辱罵我的時候，我都覺得你分外迷人。”
想到這些，她不禁又深情地看了陸振華一眼。
-4-
陸振華對孩子們也好了很多。
他學會了尊重，不再把孩子看做討債鬼，可以隨意打罵的私有物品。
有時候，他還能跟孩子聊聊理想，談談人生，討論一下他們工作中遇到的困難。
他像極了一個慈父，彷彿向來如此。
一個原本冷酷無情的父親，最後變成了慈父。這是多麼感人的故事呀。
從小缺少父愛的依萍，完全抵抗不了這樣的誘惑。
她拼命賺錢，一定要賺的比尓豪還多，讓爸爸看到，她是他最出色的孩子，她值得被愛。
她覺得，自己完全理解了爸爸。
人們不是都說嗎，父愛如山。爸爸雖然冷酷，家暴，但他心裡一定也藏著一份深沉的愛，他只是不擅長表達罷了。
她放下了所有仇恨，甚至可以跟爸爸笑著談論當初被打的事情。
爸爸說：“你是我所有孩子中，最像我的一個！”言語之間都是讚賞。
依萍心想，打是親，罵是愛，原來一點沒錯。
爸爸喜歡我，為我好，才會那麼打我。
-5-
陸振華的一生，是完美的。
他搶女人，打女人，打孩子。
但在他死的那一天，他的女人和孩子，都圍在床前，真心實意地哭泣。
他想起了初戀萍萍。
他讓李副官找來萍萍的照片，在文佩面前深情地思念著萍萍。
是的，他娶過九個女人。他是一個花心男，一個負心漢。
他不能讓自己的一生留下汙點。
於是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為自己洗白：“別看我娶了這麼多女人，其實她們都是替身。”
“從頭到尾，我都愛著萍萍一個。我是多麼痴情啊！”
他的兒女和女婿，都被這樣的愛情，感動得淚流滿面。
他們暗暗發誓，要把陸振華的美德，代代傳揚下去。
一個好人想要成佛，需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
而一個壞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成佛。
這樣的故事，直到今天，依然還在上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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