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的戀歌

“寨山”,不是山寨基地,是一座山的名字。

民國時,它是土匪窩子,號稱“寨山王”。

解放後,它是勤勞淳樸的村民世代耕作的場所,取名“保安村”。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窮山呵,出“刁”民,寨山卻是全年零報案的“治安模範村”;惡水呵,難養育,可憐的寨山,方圓十公里,連小池塘都沒有過。

寨山痛哇,每當清風拂過絕壁的樹枝,它心痛自己已然殘缺的肢體!

寨山苦呵,它心痛世代相伴的老山民,依然擺脫不掉這古樸的勞作!

凋敝蕭瑟的採石場,早已沒有了昔日的老夥伴。這些貧苦的山民依靠一把鎬子一把鍬,硬生生地白手起家,做到了現在的規模。臘月,新年,山民們拖家帶口,帶著好酒好菜,來到各自的採石場祭拜大山,犒慰山神爺,祈禱著新一年的收成和平安。灑酒叩首,來年豐收;山歌悲吼,夥計懇求:山神爺爺,求您保佑;來年平安,喜錢萬千。年後,初春,老夥計們靠著鑿子、錘子,一點一點打磨著質地堅硬的青石,做成工藝品一般的石料,按塊計費,由大大小小的各型拖拉機,發往全國各地的建築工地,換成家裡的生計和孩子的學費。開山採石既勞累又危險,山民們同宗同祖,互相幫扶著,度過了艱苦的歲月。老山民們經常在山腳開闢一小塊土地,種上菸葉,雨後盡情的侍奉擺弄,互相比較著品種的優劣。秋後,或拿報紙一卷,或塞在長長的菸袋裡,美滋滋的嘬著,便能度過整個勞累的嚴冬。山、民無言的相對著,山民欣慰又心痛的看著自己的石窩,這是養家的根本;寨山依然安靜著,看著自己的傷痕刻在山民的臉上,風吹日曬,黝黑皴裂,日漸深刻,逐漸蒼老。此刻或許是山民唯一會心痛大山的時刻,祖祖輩輩的開鑿,早已毀掉了昔日蜿蜒遠行、虎踞龍盤的大山,毀掉了兒時的神聖。但,生活呵,從來不心痛弱者;日子呵,還要拱起身子,挺直脊樑前行。

寨山的痛,是開心的痛,也是欣慰的痛。

按照政府規劃,採石場都被關停,原來的場地成為了新的護林基地。山民們其實也老了,沒有了從事重體力勞作的身體。現在,封山育林,退耕還林,生態恢復,野兔、野雞都遍地飛咧!它送走了一個個老夥計,看著他們安詳的躺在自己的懷抱裡,好似還是他們年輕的時候,在自己的懷抱裡渾汗如雨咧。老張慢慢的走來了,他在採石場度過了60年的歲月,他也是村裡最老的山民啦。老張老呵,老伴走了快10年了,他佝僂著背,眯著眼看著太陽歪在石頭上,在採石場抽著菸葉,不停地咳嗽著,這是比家還親的地方哇;老張獨呵,兒子們在外面的工廠做工,一年難得回來幾次;老張美呵,孫子們鯉魚躍龍門,成為行業翹楚,人家都說咱這採石場風水好咧;老張坦然呵,好在這諾大的寨山,還有俺的安身之地咧!

走不出大山,難見平川;走出寨山,故鄉在呼喚!

新型冠狀病毒襲來,寨山依舊是孩子們心中的聖地;新年前後,天南海北的子孫們歸巢,盡情的在寨山裡暢遊著。寨山喜呵,它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年輕的姑娘小夥子們,穿著時髦的衣裳,行走在環山公路上;寨山樂呵,由年輕後生捐贈的樹苗,佈滿了光禿的皮膚,孕育著新的希望;寨山慰呵,採石場的巨坑,被新一代的山民承包為魚塘,清冽的地下水滋養著乾涸的土地;寨山安呵,年輕後生再也沒有以採石為營生的貧者......

落日餘暉,散落在山體的電力風車在輕風的吹拂下,發出嗡嗡的轉動聲;放眼遠眺,薄霧籠罩著村子,隨處可見的二層小樓搖曳著紅紅的燈籠……“脫貧攻堅,絕不落下一個人”的標語粉刷在牆上;“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橫幅懸掛於護林房上。寨山巍然,猶如保安人“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做聲”的硬骨;寨山期待,這是脫貧攻堅,吹響小康號角後的第一個春天。它疲憊中帶著安然,古樸中透出希望,猶如老山民的迴歸,猶如新後生的遠飛……

唯一不變的,是山與民的世代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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