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結合部的國道。我開著車到約定好的那棵大樹和他碰面，一路上還在想著，在這疫情嚴重的非常時候，見面似乎不是很明智的事情。等停好車走到樹下，沒有看到他，卻發現一個大號的編織袋，這時候手機上收到了一條信息：“東西我放樹下了，非常時期，還是避免接觸吧”。我打開袋子，足足有20多斤的冬筍，裡面居然還有兩小包口罩。他想的比我周到，我不禁感嘆。

遠處的喇叭聲吸引了我注意。這個時候國道上幾乎已看不到過往的車輛了。三十米開外，他站在車邊向我招手，我趕忙也向他揮手致意。至少有兩年沒見，不能給彼此一個擁抱，卻也只能以這種方式相互問好。他又擺了擺手，上車掉頭離開了。

距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的時候，家裡人突然想吃冬筍，市場上居然買不到。於是我發了一個信息給他，看他家還有沒有剩餘。他家是個竹子之鄉，自己家也有大片的竹山。他回覆我說下半年沒有雨水，所以今年的冬筍也很少，等他這幾天去挖了再給我送點。沒想到沒過幾天。疫情就嚴重起來，他之前雖然不在武漢，但也是在相距不遠的岳陽回來，為避免風險，他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給我送筍。

三十初一過完，家裡的菜也所剩無幾，於是他送的冬筍變成了我家餐桌上的美食，冬筍炒臘肉，滷筍，冬筍排骨湯...於是，我開始感懷過去，和他相識的這二十三年。

01

1997年.我們在一個寄宿的中專學校，我們是同班同學，還住在一個宿舍。宿舍開始人很多，到後面由於搬了新宿舍，我們不願意搬，於是最後在學校的那一年，我們老宿舍只剩下了三個人。他外號叫“騾子”，這其實並不是貶義的，而是他的性格是那種很忠厚，而且脾氣很好，任勞任怨，還是個很熱心的一個人。

宿舍裡另一個人諢名“老不死”，比我們大五六歲，嗜酒如命，而我沉迷於風花雪月中，自以為風流倜儻，其實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個“渣男”。

和我們這樣兩個人生活在一起，他卻毫無怨言。經常有女生跑到宿舍找我，他是擋箭牌，“老不死”喝醉經常發酒瘋，他一照顧就是一個晚上。宿舍裡的衛生從來都是他做，有時候把大家的衣服都拿去一起洗了。由於我們兩個人經常揮霍無度，有時候還要蹭他的飯吃，搞得大家都沒有吃飽。就這樣我們混到了畢業。

一直到最後一年的下半學期，他和他同桌好上了，一直到畢業以後。

02

一年的實習結束，大家都回到了本地。他就在學校附近開了個VCD出租店，而我依然在附近瞎混，也沒想找個正經工作。VCD店的生意馬馬虎虎，也只能勉強餬口，就這樣他還經常接濟我，依然毫無怨言。

VCD店最終難以維持，不到一年就關張了。於是他回村裡開了個小賣店維持生計。他們家在村裡條件應該算是最差的，只有一個木頭房子只有一層，兩個房間，他爸媽和兩個妹妹擠一間，他奶奶住一間，他回家也只能在低矮的閣樓裡住。

大概有小半年，我在外面惹了點事，於是帶著女朋友去他家避避，現在時髦的說法叫“跑路”。這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他在小賣店給我搭了張床，吃都在他家。他父母真的都是很善良的人，自己平時捨不得吃，這一個多月都儘量弄些好吃的招待我們。

後來要走的那天晚上，我們在村口大樹下聊天。他告訴我女朋友懷孕了，可能要結婚了。我當時很震驚，那個時候我們都不到20歲，結婚對於我們來說是很遙遠的事情，何況要生孩子。他同桌的家庭條件也很不好，就在鄰近的江西石城，對方父母來過也是非常反對。但他同桌可是一往情深，顧不了那麼多。我也沒有多說，他這麼心軟的一個人，勸也沒用，只是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03

又過了一年，他們把孩子給父母帶，去了外地打工，而我留在本地工作，期間也有去找過他幾次，但聯繫明顯變少了，因為那個時候通訊還不是很方便。就這樣幾年裡幾乎都沒有什麼聯繫。直到那年，我父親病重住院，急需一筆錢。我有想到他，但想想他的日子也並不好過，上有老下有小，兩個妹妹都還在讀書，全家的重擔都壓在他身上，就沒有和他聯繫。

沒想到他聽同學說後主動和我聯繫了。什麼話也沒說，就叫我報卡號，給我打了一萬塊錢。那個時候打過來的一萬塊錢，真的是沉甸甸的，是他拼命打工省下來的錢，全給了我。

父親最終還是沒能救過來。那段時間我很頹廢，最親的人走了，自己身體也不好，1米74的身高，體重卻不超過100斤，又負債累累，感覺人生都沒希望了。

他這個時候經常主動和我聯繫，好幾次苦口婆心的勸，我依然對未來表示絕望。終於有一次，他脾氣那麼好的一個人，認識多年也沒見過他發脾氣，對我發了很大的脾氣，在電話裡把我狠狠罵了一頓。足足把我罵了半個小時，才把我給罵醒了：

從那以後我開始振奮精神，努力工作，戒菸，鍛鍊身體。也就是幾年的時間，我成長的很快，也把債務還清了。他那一筆錢我打了一萬五給他，又被他給罵了一頓，然後退回來五千。這也是我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以來發的第二次火。

04

他的努力也得到了回報，老闆很賞識他，讓他去湖南開發市場，又讓他代理了岳陽整個地區，生活也變得好了起來，家裡也蓋了新房。

只是我們見面的機會就變得更少，基本都是新年的時候敘敘舊，平時微信偶爾問候。我結婚的時候他岳父病重，沒能趕回來，實在是我的遺憾。那天酒席散後，我帶著醉意給他打了電話，聊了一個多小時，感覺他比我還高興，畢竟我也算是浪子回頭，最終也成了家。

現在他的大女兒已經上了高中，而我的孩子剛上幼兒園。現在想想，他當初的選擇是對的，雖然有過一段苦日子，但畢竟都挺了過去，日子只會越來越好，而絕大部分當時很多人都認為會很有前途的同學，反而過得不如他，比如說我。

有人說人老多情。經受住了歲月的考驗，才會知道真情的難得可貴。也只有親身經歷過了，才會有最深切地感受和體會。人到中年，人生其實已走過了一半，那麼二十多年的友誼小船，也會變得越來越穩。感謝有你，也感恩有你。我的朋友，願未來的你能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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