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界中的師徒(二)

伶界講“單論”

伶界有兩件事情比較複雜,頭一個是親屬關係,第二個就是師承門派。緣於從前對伶人婚姻有限制性規定,伶界內部通婚從不得已漸進成一俗。數輩伶人血親姻親摻雜一起,不出三代多數都能套上親戚。梨園中人的親屬關係並非閒篇兒談資,它足夠上升到學理層面進行研究,不然自述“京劇生平看過兩次”的學者潘光旦不會寫就二十餘萬字的《中國伶人血緣研究》(於1941年刊行問世),血親姻親本就複雜,再加上師徒關係就更難釐清。所以伶人之間的輩分稱謂都是“單論”,即各論各的,不能往上倒好幾輩兒從頭捋。比如譚鑫培,楊小樓,餘叔巖,梅蘭芳四人,梅稱呼譚鑫培爺爺,稱呼楊小樓叔叔(楊小樓師傅楊隆壽是梅蘭芳外祖父)。因餘叔巖之父餘紫雲曾跟梅蘭芳祖父梅巧玲學藝,梅蘭芳與餘叔巖則以兄弟論,餘叔巖拜了老譚,老譚的孫子譚富英又拜了餘叔巖,楊小樓是老譚螟蛉義子,如此楊,餘同輩兒。若從老譚和楊小樓這二論,梅蘭芳稱呼餘叔巖叔叔才對。可梅,餘兩家另有師承關係,所以二人單論,以兄弟相稱。


戲曲界中的師徒(二)

富連成社


師徒關係的形式

伶界的師徒從形式上分,大致有如下幾類:

一是入室學藝。小孩兒自幼入行,一般由家長帶著尋一位內行師傅磕頭拜師入室學藝。孩子的父母或至親與師傅訂立“關書”(契約),大致寫明:學藝七年,出徒後幫師傅一年。學藝期間,天災人禍,車軋馬踏,投河覓井,懸樑自盡,各聽天命,與師傅無涉等。這種形式俗稱“寫字兒”,意思是把孩子“寫”給了某某。自此徒弟吃住都在師傅家,宛如兒子,可待遇遠遠不如兒子。有的得伺候師傅起居吃喝,還得伺候師母並幹家務活,像劈材籠火,擦桌掃地,帶孩子等。拜師入室後的頭一兩年一般學不著什麼正經東西。期間捱打捱罵,受苦吃不飽儘管屬於個別,卻也不是沒有。兩三年後學會了幾齣戲跟師傅跑碼頭,掙的錢都歸師傅。學藝期滿後得幫師傅一年,演出收入還得歸師傅。要是趕上不大善性的師傅,徒弟遭罪總是免不了的。老輩兒的梅巧玲,晚近的程硯秋等,幼年都吃過大苦。

二是進入班社學戲,即“坐科”。雙方仍須訂立“關書”。通常也是七年。坐科沒有固定師傅,班主和教戲的先生都是老師,確定所學行當以後,由一位老師主要負責教習。坐科比入室要規範些,不必伺候師父師孃及帶孩子等。班社教戲都有一定之規,學藝雖苦,但基本功打得紮實。坐科出身的伶人戲路規整,能戲多。學員除本工外,其他行當也都能大概其,科班兒裡管這叫“普通學”。舊京的四箴堂,小榮椿,富連成,長春社,斌慶社,榮春社等都屬於這類科班。

三是手把徒弟。師傅根據徒弟的條件,按所學行當請不同的老師來教,師徒一對一手把手教,這方面與入室類似。師傅真傳實授且不收取分文,甚至搭錢幫助弟子置些行頭,但弟子出徒掙錢後,要與師傅分賬。比如張君秋與李陵楓,王金璐與丁永利等。

四是下掛問藝。這類都是帶藝拜師。弟子出徒或出科後,需提高深造,就拜一位自己心儀且德高望重的名角兒進行深入系統學習,稱作“下掛”。像餘叔巖拜譚鑫培,孟小冬,李少春拜餘叔巖,袁世海拜郝壽臣等都屬於下掛。

五是掛名。只投帖子行拜師禮,不真正求學問藝,就為在精忠廟身份所用。這類師傅叫“帶道師”。再者,某伶人想標明自己宗某流派,須投拜某派的代表人物,磕了頭,才能標明你是某派。前者如楊寶忠從唱老生改吃場面飯,就另拜場面師傅錫子剛。再如馬富祿本工小花臉(文丑兒),他在富社坐科時,腰腿功夫也夯有基礎,武的也能來。有一回他跟高慶奎,郝壽臣唱《連環套》,他來朱光祖,這屬於武丑兒本工。馬富祿唱完剛進後臺,就被武小花臉前輩傅小山摘了髯帽(武丑的盔頭),說他串行壞了規矩。最後還是王長林老先生出面做主,讓馬富祿拜了傅小山才算完事。

六是鑽鍋。伶人偶遇某出戏不會而臨時向別人討教謂之“鑽鍋”。鑽鍋多為遭遇趕鴨子上架應急。條件有二:一是臨時反串;二是遇冷僻戲碼兒被要了短兒。本工內的鑽鍋一般都討教於前輩;跨行鑽鍋也可以問於同輩兒。鑽鍋也是一種學戲,只是不可老鑽,否則就要下掛,得遞帖子拜師。


載自 《舊京伶界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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