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那麼一天，院兒裡不知從哪兒竄出一條尺許長的小青蛇，當時院裡開了鍋似地喧鬧起來。有的人拿著菜筐去扣，有的人拿著撥火棍兒去挑，而那時的我只是躲在一邊不敢靠近。
何姥姥在我們院兒頗有威信，老的少的都承認她是有些閱歷和智慧的老者。於是就有人把何姥姥給請了出來，詢問她該怎麼處理。何姥姥顛顛地趕了來，第一檔子事兒就是把扣在菜筐下的小青蛇給放了生，並連聲責怪那些人。
就因為白天有了這樣的經歷，晚上何姥姥給我們講了個和蛇有關的故事，故事裡有兩個性格、德行完全不同的人……
事情發生在解放前，有兩個大戶人家，一家的當家人是個大善人姓劉，那真是“走路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另一家的老爺姓馬，是個大惡人，坑蒙拐騙，但卻是個孝子。
這兩戶人家的宅子離得不遠，因為祖上有些親戚關係，平時也往來走動，但劉善人卻不喜馬老爺的為人，除了逢年過節，能不應酬馬家就不應酬。很快，又到了一個陰曆新年。
兩家老爺都早早起來出門，在衚衕口遇上了。衚衕口的地上躺著位老人，全身蜷縮著。劉善人忙差下人去看。下人回報，那老人早就斷了氣，身邊擺著個大竹筐，好像是個玩蛇的把式。
馬老爺嫌老人的屍體晦氣，檔了新年的財路，急著叫人把老人的屍體捲了丟走。劉善人卻給了下人幾個大子，囑咐給老人入殮。
老人的屍體被抬走，擺在路邊的竹筐突然猛烈地搖動起來。兩邊的下人趕緊壓住竹筐，膽子大的往裡面瞧，只見一大一小兩條青蛇，在裡面不停地用頭撞著竹筐。
馬老爺想起蛇能泡酒，私下打起主意來。他琢磨著不能就這麼把蛇帶走，劉善人肯定不讓，他想了想，小聲地交代給下人幾句後，先離開了衚衕。
劉善人看那兩條青蛇並不是什麼有毒的厲害角色，也簡單叮囑下人，把蛇帶到郊外放生，自己不再多慮。
馬老爺的下人跟他的主人學得是一樣的壞，使了些手段就搶回了竹筐，搶奪的過程中，竹筐不小心翻倒，小的那條青蛇一下從竹筐裡竄了出來。下人急忙蓋好竹筐，只把大青蛇帶了回去。臨走時，他回頭望，只見那條小青蛇盤在那裡，直著頭，死死地盯著他，下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馬老爺得到大青蛇，找人殺了蛇，泡了一罈上好的黃酒。馬老爺的母親也是個喜歡喝兩盅的老太太，卻信佛信菩薩，馬老爺不敢告訴老太太，瞞著老太太把酒泡好，給老太太端了去。
說也奇怪，這馬老太太本來病重，整天都縮在床上動不得身，喝了這大青蛇泡的黃酒後，身體竟然奇蹟般的好了起來。馬老爺看這黃酒有藥性，越發珍惜起來。
馬老太太的病好了，下地也不用柺杖，身體眼看著一天比一天硬朗，可是慢慢地，家裡人發現，這馬老太太的皮膚一天比一天的差，臉上開始出現象蛇皮一樣的紋路。病重老太喝下蛇酒後身體變好，臉上出現的蛇紋讓家人害怕。
馬老爺著了慌，琢磨著這蛇酒不能長喝，就給馬老太太停了酒。酒一停，馬老太太的病又比以前嚴重了。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眼看著馬老太太繼續喝蛇酒，皮膚完全變得象蛇皮一樣。馬老爺只得把馬老太太藏在內院裡，不敢見人。馬老太太自己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所以大夫也不請，追問馬老爺給她喝得是什麼酒，馬老爺仍舊瞞著老太太，死活不告訴她是蛇泡的黃酒。
就在馬老爺天天為難的時候，有一天，劉善人突然登門拜訪，說是帶了個會治病的女先生來，專治皮膚的疑難雜症。
馬老爺覺得奇啊，除了馬老太太貼身的丫頭，馬家並沒幾個人知道老太太的情況，這劉善人怎麼知道的？還帶了個大夫來？
馬老爺把劉善人請到內院，關起了門就問：“你說那女先生能治疑難雜症，真的有這麼神奇？”
劉善人微笑：“你見了她自然就會相信。”
馬老爺半信半疑，把女先生請了進來。只見一個穿著貼身旗袍，樣子有些妖冶，相貌卻很脫俗的女子舉步走了進來。
馬老爺看了女子，心裡動了歪心思，色眯眯地對女子說：“先生既然會治病，不如就在我家住下……”
那女子冷笑：“馬老爺，你也忒小看了人，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別打我的主意，你家老太太的病，也只我能治，別人任誰也治不好。”
馬老爺忍住氣，一屁股坐了下來：“你說說看，怎麼就單你能治？”
那女子回答：“老太太的病是因為她撞了蛇仙，因為她曾有恩於蛇仙，所以蛇仙來治好她的病，但又因為你的過失，所以蛇仙又把你的罪加在老太太身上。這就是為什麼那蛇酒你也喝，卻沒有得怪病的原因。”
馬老爺驚住：“你說什麼？蛇仙？青天白日的說什麼胡話？”
女子嫣然一笑：“你不信，你去把老太太請出來。”
馬老太太早就聽說來了個能治怪病的先生，躲在後面偷聽，聽了這話，不等馬老爺反應，自己個顫巍巍地走了出來，指著馬老爺罵：“你個混帳東西，你給我喝的是蛇酒？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女子看著馬老太太笑：“老人家，您可認得三十年前的事情？”
馬老太太眯著眼睛打量女子，嘴裡說著：“真的是報應到了嗎？三十年了啊……”
馬老爺糊塗了，嘴裡嘟囔著：“這到底怎麼回事？”
劉善人這時開了口：“你還記得哪天我們在衚衕口碰到那個老人家嗎？”
馬老爺點點頭。
劉善人接著說：“那才是真的活神仙，他沒有死，只不過弄了個花巧騙過我們。”
馬老爺扭過頭看劉善人：“胡說八道，你們一定是一起來騙我，如果真的有蛇仙，怎麼會讓我殺了泡酒？”
女子嘿嘿冷笑，平白的突然冒出股青煙，只見女子站立的地方突然立起一條小青蛇。小青蛇揚起頭來：“那是我姐姐，三十年前，你母親救了我爹一命，因此落下個毛病，我姐姐舍了自己的道行與性命來還債。現在看來，為了你這樣的人，你母親真是不值得……”救青蛇一命，老年得重病青蛇來報恩。
馬老爺追問：“你說什麼？”
馬老太太這時突然又插話：“不要啊，千萬不要，既然你們已經兌現諾言，我從了你們就是……”馬老太太說著，突然撲到在地上，身子一扭，變成了一條又粗又長的青蛇。
馬老爺頓時嚇呆：“娘！娘！”馬老爺抓住劉善人，“你給我講明白，你怎麼弄來的這蛇妖，你把我娘還給我。”
不等說完，馬老爺拿起桌子上的燭臺，向小青蛇狠狠砸去：“我砸死你個蛇精！”
劉善人一把抱住馬老爺，兩個人一起看著一大一小兩個青蛇爬向窗戶。
大青蛇似乎戀戀不捨，臨走時還頻頻回望。最終，大青蛇跟著小青蛇從窗戶爬了出去。
劉善人這才放了手，馬老爺急忙跑到窗口向外望，哪裡還有青蛇的影子。
馬老爺一下癱倒在地上，傻呆呆地嘟囔著：“娘……娘……”
劉善人走過來，拍了拍馬老爺的肩膀：“你記不記得三十年前，我們小的時候一起在院子裡玩，曾經碰到過一條受了傷的蛇？”
馬老爺搖搖頭：“不記得了。”
劉善人嘆了口氣：“那時我們都被嚇壞了，只有你不停地拿個棍子捅那條已經快要死的蛇，後來老太太來了，阻止了你……”
馬老爺猛地抬起頭：“我想起來了，當時你還說要拿藥給它治，被我取笑了一番。”
劉善人點點頭：“你們散了以後，我真的回家去拿了藥，卻看見你母親和那蛇在一起，聽見他們在對話……從此我就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千萬不要做壞事，因果循環，會有報應的。”
馬老爺呆呆地：“你一直說要與人為善，原來都是真的？”
劉善人回答：“當然都是真的。我清楚地記得，那青蛇對你母親說，你長大後作惡太多，所以會早死……你母親當時就懇求那青蛇，寧肯自己折損陽壽也要保你的性命……”
“後來呢？”馬老爺眼神呆滯地看著劉善人，“我娘她……”
劉善人嘆了口氣：“我看見你母親把青蛇偷偷帶回了家……聽那小青蛇說，你母親把蛇藏在自己的被窩裡，用自己的陽氣去暖它……你父親也是那時娶的第三房姨太太……”
馬老爺騰地站了起來，拉住劉善人：“你帶我去見那個老蛇精，就是你說的那個沒有死的老人……”
劉善人點點頭：“他也料到你會見他……你跟我來吧。”
劉善人帶著馬老爺出了城，來到郊外。
遠遠有個小瓦房，看上去倒也乾淨。兩人一起進了屋，那日死在衚衕口的老人正坐在屋裡坑上抽著旱菸，見兩人進來，老人抖抖菸袋，眯著眼笑起來。
馬老爺撲騰跪在老人面前：“老神仙，求求您，放我娘回家吧，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老人眯著眼回答：“讓你娘回去也可以，但是你作惡太多，我放過你天也不放你。而且你娘現在已經變了蛇，我女兒都被你殺了泡酒，除非……”
“除非什麼？”馬老爺急急追問。
“除非你死，換我女兒回來，你娘就可以回家……”老人盯著馬老爺。
馬老爺雖然孝順，但這時聽到要自己去死，心裡的惡念又升了上來，心想：如果我死了，我怎麼知道他放不放我娘回家？說不準是騙我的！
剛想到這裡，老人嘆了口氣：“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胡亂猜疑，你真是不可救藥了，我也沒辦法了。你回去吧。”
馬老爺聽他這麼說，發起怒來：“你個老匹夫，不過也是山精妖怪，在這裡裝什麼神仙？你趕緊放我娘回來，否則到閻王老子那裡告你一狀，要你再也不能作怪。”
老人也生起氣來，用旱菸袋一指馬老爺，說著：“一命還一命吧。”
只見馬老爺原地轉了個圈，突然消失不見，地上多了條青蛇。青蛇揚起頭來，老人再一點，青蛇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老人對著裡屋說著：“你們都出來吧。”
原來去過馬老爺家的女子領著馬老太太從裡屋走了出來，馬老太太滿臉是淚。
老人看著老太太說：“你都看到了，我已經無能為力了，你救過我一命，你兒子已經多活了二十年，他非但不感恩還辱罵我，我只能用他的命換回我的女兒來。當初答應你的，我已經做到了……”
馬老太太流著淚：“謝謝您……”
老人點點頭，對劉善人說：“你帶老太太回去吧。”
劉善人帶著馬老太太離開了老人的瓦房。
回去後，劉善人一心贍養起馬老太太來，在馬老太太的面前也不敢提馬老爺的事……馬老太太的病完全好了，但好景不長，沒過幾年也去世了。因為馬家無後，劉善人一直照顧著馬家的產業，馬老太太立下遺囑，除了該分的家產，其餘的都送給了劉善人。
何姥姥講的這個故事，至今對我有些影響。
雖然我從不相信什麼鬼怪神仙，也從沒見過碰到過，但總是會不自覺地想，在我身邊是不是真的有隱居的神仙，我的一念之善，是不是會改變我及他人的未來？與人為善，一定會得到好報的吧。（作品名：《蛇精的承諾》,作者：莫小默。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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