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兒子借款60萬,無力償還後去世,父母卻發現借款賬單有蹊蹺

小說:兒子借款60萬,無力償還後去世,父母卻發現借款賬單有蹊蹺

1

謝宇一根菸剛點上,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心煩意亂地按掉。沒過一秒鐘,鈴聲再次響起。連續按斷了三次以後,手機一震,進來一條短信,“還有3個小時,不還錢,後果你知道的。”

後果?都到了這個份上,他還怕什麼後果?

謝宇捏著煙湊到唇邊,用力猛吸了兩口,然後把菸頭狠狠按在水泥地面上。

該是告別的時候了,真特麼沒臉。

女朋友周璐,不對,現在已經是前女友了,恐怕也不想再和他這個虛榮的假富二代扯上什麼關係了。不過不管怎麼樣,到底是唯一真心喜歡過的姑娘,既然初戀、初吻都給了她,最後好歹要打聲招呼,也算是有始有終。

那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也該說一聲。要不然等明天早上,發現他這個混蛋扔下一屁股的債,一個人逃走了,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追過去暴打他。

唉,說到底是自己對不起他們,不過也沒有什麼機會還了,要是他們願意,下輩子再跟他討回來吧。

最後,謝宇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兩個從小到大都以他為榮的人。他打開郵箱,敲了一行字,又一個個刪掉。反反覆覆多次,終於還是忍不住,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媽,如果時間能回到一年前,我一定不會再為了所謂的面子,為了別人豔羨的眼光,而去借什麼見鬼的網貸,我一定會踏踏實實地努力,做能讓您驕傲的兒子。

可有些路,是沒有回頭的機會的。

謝宇最後只寫了一句話,“爸爸、媽媽,兒子走了。對不起,養育之恩,只有辜負了。”

23點59分,黑暗的教學樓天台,已經不見了剛剛的人影。

留在原地的手機上,最後一條微信,是下午媽媽發來的。

“兒子,快放假了。等你回家,媽媽給你做紅燒肉。”

謝媽媽做的紅燒肉肥而不膩,謝宇自小就愛吃。可惜這一次,他再也吃不到了。

7月6日來臨前的一刻,B市某重點大學二年級學生謝宇,選擇以跳樓的方式,結束了自己年僅二十歲的生命。

2

“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鄧帆刷著手機走進來,停在孟小虎桌前,“小虎你說,網貸把目標放在大學生身上,那不就是妥妥的套路嗎?大學生又不賺錢,哪來的償還能力?”

孟小虎伸脖子看了一眼她的手機,“你去一趟衛生間老半天,就是在看這個?”

“看這個怎麼了?”鄧帆不服氣,“做咱們這行的就要關心時事,懂不懂?你看這,211的學生呢,才二十歲,因為欠了網貸還不上,跳樓自殺了。”

“要我說啊,這些人就不值得同情。”孟小虎轉頭,把梁皎拉入戰局,“他們借網貸有幾個是真的為了學習的,大多數都是為了買電子產品、高消費、追女孩子。到後面還不上了能怪誰,自己的鍋自己背,你說是不是,梁律師?”

梁皎坐在電腦前,正盯著屏幕給顧問單位改合同,聽他這樣說,嘆了一口氣,“這些人是不值得同情,可我一想到他們父母,唉……”

幾個人一時都沉默了。

過了半晌,鄧帆說,“新聞裡說,在這個男生跳樓前,有人在學校bbs上發帖子,把他的個人信息都公佈了出去,還帶節奏說靠借錢裝富二代,沒錢了就想耍賴什麼的,當時很多人跟著評論,說得都挺難聽的。”

“有這回事?”梁皎一邊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一邊隨口說,“那這可涉嫌暴力催收了,是違法的。他父母就應該找律師告那些小貸公司。”

“找律師?”孟小虎頭搖的撥浪鼓似的,“我估計沒幾個律師敢接。那些搞催收的人是那麼好惹的嗎?別官司沒打呢,就招來一身麻煩。”

“誰說沒人敢接?我們梁律師肯定會接,”鄧帆湊到梁皎身邊,“梁律師最有正義感了,這種事不會坐視不理的,是吧,梁律師?”

“你可饒了我吧,”梁皎趕緊擺手,“我這二十多個待審核的合同呢,你這是要我命嗎?”

“我就是隨便這麼一說,再說人家也沒說要找我們啊。”鄧帆說完也回了座位,她自己也有一堆合同要審核。

雖說維護正義很重要,可律師也要吃飯,這些非訴的案子才是主要收入來源。

3

只是沒想到鄧帆還是個預言家,她那話說完了兩個小時沒到,就有一對中年夫妻找上門來。

這對夫妻不是別人,正是跳樓那個男生謝宇的父母。

“您請坐。”看著衣著整潔,卻明顯的神情憔悴的兩個人,梁皎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到底說不出口。

謝宇爸爸講述的事件過程,和網上的信息差不多:大學一年級,謝宇的生活很正常。到二年級的時候,偶爾週末回家,家裡人發現他衣服鞋子都很多,有次謝宇媽媽看到一雙鞋子似乎和單位裡一個小夥子是同款的,聽別人說要3000多,於是就問了他。

“他說是仿的,就幾百塊。”謝媽媽說著,抹了抹眼睛,“我兒子從小就沒跟我們撒過謊,誰知道大了,有什麼事都不想告訴我們了。”

之後,謝宇回家的次數就更少了,即使回去,也藉口學校裡面有事不在家裡住。

“後來,我聽說小宇交了女朋友。”謝媽媽摸出自己的手機,遞到梁皎眼前,“梁律師你看,就是這個女孩子,叫周璐。”

“我一想,男孩子談朋友總要花錢的,所以我就每個月多給了他一千塊生活費。原來是兩千,後來一直給三千。每次問他錢夠不夠,都說夠用。就前兩個月,有一次說要交什麼實訓費用,跟我要了一萬,其他時候沒要過錢。”

說到這裡,謝媽媽忍不住捂住眼睛,“誰會想到他在外面借了錢啊,六十萬,整整六十萬,都不知道這個孩子幹什麼了會花這麼多錢。”

“借的時候沒有那麼多,”謝爸爸搖頭,“我記得大概三個月前,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說我兒子欠了他們二十幾萬,讓我通知我兒子還錢,否則就不客氣了。”

“那你們問過謝宇嗎?”梁皎從筆記本上抬起頭,“既然已經打到您這裡,很大可能是謝宇不接他們電話了。”

“您說得對,梁律師,”儘管悲傷,謝宇的爸爸仍然很剋制,“我當時就覺得這個事情有問題,趕緊給小宇打了電話。不過小宇說是騙子,他們不少同學都接到過這種電話,讓我們不用理。”

“那之後,您又接過這種電話嗎?”梁皎問。

謝爸爸搖了搖頭。

“後來小宇出事,我侄女和我收拾他的東西,跟我說那些東西都挺貴的。還有他手機上的購物記錄,送給那個周璐的揹包都是上萬塊。可是就算這樣和借款單也對不上啊,這相差太遠了,我聽別人說可能是因為他們收取超高利息”謝媽媽插進來,泣不成聲,“要我說都是因為處了對象。我們小宇沒處過對象,可能為了討好女孩子買這買那,也注重打扮了,要不也不至於.....”

"行了,別說這些了,是我們自己沒教好兒子,怎麼也怪不到人家孩子頭上去。”謝爸爸打斷她,又轉向梁皎,“我們要起訴那個貸款公司。第一,”他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我希望我的兒子,是最後一個校園貸造成的悲劇,我們家是最後一個因此破碎的家庭。”

“第二,”謝爸爸眼圈更紅,喉結滾動了幾次才能發出聲音,“我兒子最後,用他幾個好朋友的身份證信息貸了款。他一向重情義,這麼做一定是已經迫不得已了。雖然那幾個孩子都沒說什麼,可我得儘快把錢還上,不能讓我兒子人都走了,還要揹著罵名。”

“我要起訴他,要求他賠償我們50萬元。這件事我兒子有錯,我知道。可他們變著法把這麼多錢借給一個學生,又在他還不出來的時候曝光他,把我兒子活活逼死,他們沒有錯嗎?”

說到最後,這個剛過五十歲就兩鬢斑白的男人,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4

案子是肯定要接的。事實上,除了梁皎確實是個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律師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沒有一個律師敢說自己不缺案源的,她也不例外。

“準備從哪個方向入手?”梁皎正整理筆錄,旁邊一個聲音閒閒地問。

她抬頭,迎上男人的目光,“違法催收。”

袁鶴臨和她對視半晌,“查過那家公司資料嗎?”

“是的。”

“那好,”袁鶴臨點頭,旋即轉身往門口走,“一起去吧,調查取證。”

袁鶴臨和梁皎第一個去找的是謝宇父母提到過的女朋友,那個叫周璐的女生。

周璐身材嬌小,皮膚很白,只是雙眼紅腫,看上去憔悴而不知所措。

“我沒想到他會跳樓,真的,”她雙手在胸前握成了拳頭,“如果我知道會這樣,我不會和他分手的。”

“你和謝宇分手了?什麼時候?”梁皎問。

周璐拳頭握得發白,咬著嘴唇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就是他……出事前一天。”

按照周璐的說法,她和謝宇認識了快一年了。謝宇人很開朗健談,對她也很好,平時經常送她禮物,出去吃飯或者和朋友們聚會,他也表現得很大方。加上他總是一身名牌,手機出來一款就換一款,周璐一直以為他家境非常好。

沒想到有一天,校園網上突然有人發帖,說謝宇假裝富二代,欺騙女孩子,出入高消費場所,實際上這些錢都是他網貸來的。而現在,他開始欠錢不還,十足是一個老賴。

“剛開始我並沒有看到這個帖子,”周璐抽了抽鼻子,顯得可憐巴巴,“我正和謝宇在外面吃飯,他說有一家新開的泰國菜成了網紅打卡地,提議我們也去打個卡。”

“晚上大概9點,接到我的室友奪命連環call,我才知道,那個帖子一個小時不到,點擊量就上了萬。我和謝宇都成了學校的名人。只不過,他是那個騙子,我是受害人。”

周璐說著,眼淚在眼圈裡打轉,“搞成了這樣,除了分手,我能怎麼辦?”

5

與周璐在事件曝光前的一無所知相比,謝宇的發小林偉可以算得上是半個知情者。

“你和謝宇平時關係怎麼樣?”梁皎問。

林偉低垂著頭,聲音也很低,“我們從小認識,穿一條褲子的交情。”

話音未落,他突然抬起手,一拳狠狠砸在面前的桌子上,“都怪我,謝宇說他能搞定我就信了,我真特麼是頭豬!”

話音未落,他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如果早知道那些人會這樣,我多勸勸他,或者想辦法幫他把錢還上,謝宇根本就不會死!”

梁皎微微嘆了一口氣,遞過去一包紙巾,等林偉平靜下來才問,“那你知道他為什麼借網貸嗎?”

“為什麼?”林偉似乎自嘲,“為了面子唄。”

“我告訴你吧,梁律師,其實我也借過網貸。只是金額比較小,後來我覺得這東西太虧了,就沒再借了。”

“你也借過?”梁皎很驚訝,因為面前這個男生穿著普通,看著就很老實的樣子。

“借過,就去年。”他點頭,“以前在中學,大家都比誰成績好,帥,再不就體育好,可上了大學不一樣了。”

“上了大學,都是成年人了。俗話說的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平常互相請個客發個煙,都是人際交往。你要是都不參加,就顯得孤僻。可是你參加,都需要花錢吧?”

“有些所謂的專家,總愛分析我們這些借網貸的人的心理,說我們從小缺鈣,長大缺愛,要我看那純屬胡扯,我們從來都是缺錢!”

“每月兩三千的生活費還不夠?”梁皎不能理解,她讀大學的時候,生活費只有一千五,也並沒有覺得無法生活。

林偉搖頭,“不夠。別人發的煙一盒五十,你不好意思發二十的吧?別人請客的地方人均兩百,你不好意思請一百的吧?”

“不過,我現在明白了,那些都沒有用,不值得搭上自己。可是梁律師,痛快地毫無顧忌地花錢有多爽,你沒體驗過是不會明白的。”

再爽也是不屬於自己的,看不出來這種借來的虛假的生活有什麼意思。梁皎腹誹,隨後問,“那他借了那麼多錢都花到哪去了,畢竟60萬可不是小數目。”

“他根本就沒借那麼多錢!”林偉有些氣憤,“這就是那些網貸的可怕之處。”

“他們打著放款快、利息低的口號吸引我們,我們學生只需要提供學生證、身份證信息,填寫兩個聯繫人,就可以馬上拿到錢。”

“可是不是拿到全額,他們貸款公司要先扣除手續費和擔保金,我當時借了一萬塊,你知道我拿到手多少嗎?”林偉伸手比了個八字,“只有八千。”

“才八千?”梁皎有些吃驚,和袁鶴臨對視,他卻似乎見怪不怪。

“那還不上怎麼辦?”她問。

林偉還沒回答,袁鶴臨淡淡開口,“讓你申請分期。他們不怕你分期,就怕你不分期。”

“袁律師說的沒錯,”林偉伸出來兩根手指,“這就是網貸公司的第二個套路。”

一旦分期,就會產生新的手續費和利息,所謂利滾利就是這麼來的。

“如果只是本金,謝宇具體借了多少我不清楚,但絕不會超過十五萬。”

“就算是十五萬,以謝宇一個學生的身份,也沒辦法還吧,更何況還有高額利息。”梁皎說。

“所以,網貸公司會推薦其他貸款平臺給借款人,讓你拆東牆補西牆,這是第三個套路。”袁鶴臨說著微微搖了搖頭,“看出來了嗎?人家是環環相扣的,但凡你開了頭,後面的路早就給你鋪好了。”

6

等兩人回到律所,孟小虎也剛進門。

“怎麼樣?”梁皎問。

他搖頭,隨後又露出神秘笑容,“網站上的帖子都刪了,不過,”說到這裡,孟小虎看向袁律師,“袁律師,我也報了司法考試,如果通過了,是不是給個機會轉實習律師啊。”

儘管心情有些沉重,梁皎還是忍不住笑了,“你這是趁機談條件?”

“哪兒啊,我這是對咱們律所表忠心。”他油嘴滑舌地說完,才回到正題,“我一個好哥們,是搞網絡安全那些東西的,我和學校溝通好了以後,讓他過去給弄了下,現在刪除的帖子都找回來了。”

“而且,通過追蹤溯源技術,我哥們發現,發帖人和其中四個回覆中說得最難聽的賬號,屬於同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那家網貸公司的一個副總經理。”

“真的?太好了!”梁皎高興起來,“這就完全可以說明網貸公司暴力催收,而且從時間上看,與謝宇跳樓身亡因果關係明顯。”

“小虎,你這是重大立功表現啊。我,不對,是我們袁律師,等下立馬去替你和張主任說,等你考過司法考試,就留在咱們所實習。你這樣的人才,咱們可不能讓給別人,是吧,袁律師?”

她說完,就看向袁鶴臨,袁鶴臨輕嗤一聲,“你都替我做主了,這會兒我要是說不行,回頭小虎不是把我恨上了?”

“不會不會,袁律師你人這麼好。”孟小虎趕緊擺手,一句話說得幾個人都笑了。

三天後,案子立案。

從掌握的證據看,梁皎覺得打贏問題不大。只不過賠償金額具體多少,還要法院對雙方責任的認定。

畢竟謝宇已經成年了,一個成年人,自己去借網貸,而且越借越多,不能說完全是網貸公司的責任。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找到網貸公司的負責人。法院立案以後要送達開庭通知書,怎麼送達呢?主要靠原告提供被告的地址和聯繫方式,否則法院也很難馬上找到人,事情就不得不拖下去。

梁皎跟著袁鶴臨在謝宇的學校跑了好幾天,收了不少網貸的廣告,又和孟小虎倆人換著身份打電話,最後終於把那家網貸公司的地址套了出來。

7

把地址報到法院,按照程序,法院建議先進行庭前調解。一般來說各地法院都有調解率的要求,這個事情不能一口回絕,還得律師去和被告溝通。

“下午你留在所裡,我一個人去。”從法院回來,袁鶴臨輕描淡寫地說。

“不行,”梁皎很堅決,“這個案子是我接的,我就要負責到底。”

袁鶴臨側頭看她,眉頭微微皺起,“現在那個公司是什麼情況都不清楚,你一個女孩子……”

"我是謝爸爸的代理律師,這一點和男女沒有關係。”

“那好,”袁鶴臨聳聳肩,“隨你吧。”

出乎梁皎的預料,這家叫“快易貸”的所謂互聯網金融公司,座落在本市一個高端寫字樓裡。

梁皎站在它寬敞的前臺,看著高達八米的大理石背景牆,閃閃發光的水晶燈,想的卻是有多少像謝宇一樣的大學生,陪葬進去青春甚至生命,最後成就了這裡虛假的金碧輝煌。

“您找我們趙總?”他們報了身份,前臺小姐端著笑,“您有預約嗎?”

“還要預約?”梁皎一噎。

“是的,趙總比較忙。”

袁鶴臨微微一笑,轉身就走,“梁律師,我們回吧。大概我們找他,他是不會有時間的。那就讓他把時間留給法官好了。”

“袁律師請留步。”他話音剛落,前臺背後走出來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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