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是寫作者的宿命

“誰終將聲震人間,必長久深自緘默;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雲漂泊。”——尼采

01

作家是世界上獨特的人群,偉大的作品都在孤獨中完成。

1978年4月,一個春日的午後。

一個青年躺在球場的外場席上,喝著啤酒看比賽。

場上擊球手打出一記漂亮的二壘打。

此刻,陽光是那麼美好。彷彿天啟一般,一個念頭在清脆的擊球聲中冒了出來:“沒準,我也能寫小說呢!”

於是,他拿起了筆,開始寫作。深夜,他將廚房收拾乾淨,伏在餐桌上一個字一個字碼起。此刻,他不再是那個酒吧老闆,而是文學世界裡的國王。每天晚上,他都沉浸在這個完全個人化的世界裡,用想象構建著他心中想要的世界。

寫作如同馬拉松長跑,途中他多次近乎崩潰。終於,靠著不服輸的性格,他堅持寫完了第一本小說,將原稿寄給出版社,然後就忘在了腦後。一年後一個春日的早晨,他接到了編輯來電,通知他小說進入了新人獎最後一輪評選。最終他拿到了新人獎,由此開始嶄露頭角,後來成為享譽世界的作家。

這個人就是村上春樹,那部處女作的名字是《且聽風吟》。


孤獨,是寫作者的宿命

村上春樹

成名之後,在被問及寫作技巧時,村上春樹說,寫作是出於人性追逐自由的本能,而不是技巧的訓練。讀者也會因為閱讀他的文字獲得精神上的自由。而追逐自由的本能,他生而有之。正是這樣的本能,讓他從少年起就選擇孤獨而不合群的生活,哪怕成為酒吧老闆也沒被市儈氣感染,反而堅定地走上了寫作的道路。

為了保持自己精神的獨立、寫作的完全自由,村上春樹多年來一直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不公開照片,不上電視,不出席任何正式聚會……他枯燥地重複著“寫作——運動——閱讀/聽歌——睡覺”的日子。

在普通人看來,這樣的生活一定非常孤獨,但其實這正是成就作家的必要條件。因為只有當寫作者真正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只向內索求時,周圍的人、事、物才會從現實中抽離,他才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世間的真相,最終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片森林。對此,村上春樹在小說《挪威的森林》裡是這樣描述的,“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去過,但它一直在那裡,總會在那裡。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寫作就是這樣一場有來無回的孤旅,我們隨時可以上路,但出發前請一定先找到自己的森林,那是你創作的源泉,也是你路上全部的盤纏。

02

寫作,給生命以意義。


孤獨,是寫作者的宿命

雲海

從古巴比倫”楔形文字”算起,人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差不多有五千五百多年。現在世界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發展,科技進步日新月異,人工智能突飛猛進,觸角正在伸向人類的各個領域,介入寫作當是或早或晚的事。

眼見著阿爾法狗將一個個世界頂尖圍棋高手斬落於馬下,人工智能與作家的大戰也即將成為現實,在這樣一個大時代面前,我們不禁要問,人類還要繼續寫作嗎?寫作的意義是什麼?

其實,答案就在“意義”之中。因為人工智能採用的是以0和1為邏輯框架的二進制語言,所以它可以精準地執行命令,運算效率也遠超人類,但卻不會思考所謂的意義。而追問生命的意義,探索人性的複雜與幽暗,正是文學最重要的使命,也是文學永恆的價值所在。令人欣慰的是,正是由於人性的複雜性遠遠超出二進制所能模擬和推演的範圍,因此在這個維度上人類實現了對人工智能的完勝。

相信每一位優秀的作家都會把探索生命的意義作為自己創作的最高使命,如村上春樹在耶路撒冷文學獎頒獎會上的致辭中說,“我寫小說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給予每個靈魂尊嚴,讓它們得以沐浴在陽光之下。故事的目的在於提醒世人,在於檢視體制,避免它馴化我們的靈魂、剝奪靈魂的意義。”

是的,一部好的文學作品不應只是描摹生活的本來面目,還要在虛無中創造意義,在荒謬中創造情理,在無望中創造溫情,給受傷的心靈帶來撫慰,給平庸生活的帶來光明。縱觀人類歷史,即使殘酷如戰亂、悲慘如瘟疫,世界與人性皆已沉淪,但文學的角色,依然是照亮人類前行的燈塔。那些在文學史上熠熠生輝的作品,不論《悲慘世界》、《戰爭與和平》、《罪與罰》、《老人與海》還是《百年孤獨》、《變形記》,無不體現著對全人類苦難的大悲憫、大同情,對人類精神歸宿的苦苦追問。

寫作如登山,一步一重天。也許我們中的多數人無法成為文豪,但至少我們會明白文學的價值所在,也有機會省察我們寫作的動機,那就是文學批評家謝有順在《成為小說家》裡所說,“許多作家都在寫實事,但不立心;都在寫黑暗,但少有溫暖;都表達絕望,但看不見希望;都在屈從,拒絕警覺和抗爭;都在否定,缺乏肯定。……”因此,如何寫出黑暗下的光明、墮落中的掙扎、絕望中的希望,那將是對我們的最大考驗。

日本出版人見城徹把“勝利者一無所獲”作為自己的座右銘。他表達的意思是要以壓倒性的努力正面突破困境。當你全力爭取勝利時,其他就不那麼重要了;甚至,連勝利本身都不重要,因為對勝利者的獎賞就是自己的興趣、享受與內在的滿足。

幸運的是,在一個物慾橫流的時代,寫作能夠給予我們意義,這應當是上天對於寫作者最好的獎賞,它將指引和幫助我們從“從俗世中來,到靈魂中去。”

03

寫作,註定是一個人的狂歡。


孤獨,是寫作者的宿命

古希臘文明

古希臘德爾斐的阿波羅神廟門楣上刻著一句神諭,“認識你自己。”千百年來,它被無數哲人引用和闡釋,成為古老的哲學命題之一。

人是高度社會化的動物,社會性是人最為鮮明的特徵。我們每個人來自於社會,生活於社會,服務於社會,無一例外地受到社會關係、社會制度、道德風尚、文明習慣、文化傳承等各方面的影響。所以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就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而英國作家大衛·米切爾則在小說《雲圖》裡說,“我們的生命不只屬於自己,從生到死,我們註定與他人緊密相連,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們用每一個罪惡和每一個善行,奠定了我們的未來。”

誠然,社會化有利於個人的成長和自我價值的實現。但對於作家來說其作用可能正好相反,過度的社會化對於寫作來說將是一種傷害。因為相對於一般的社會成員,作家更多承擔的是心靈,包括社會心靈的思考者的角色,他必須保持一種相對的獨立性才能夠擔當起這樣的責任。更為重要的是,作家的使命是探尋和追問生命的意義,而生命從本質上來說是孤獨。我們每個人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無可避免地走向死亡,這是人類無法克服的宿命,也是一種本質性的孤獨。因此存在主義認為,存在先於本質,必須先意識到存在的孤獨感,才能找到生命的本質。

如果孤獨是生命圓滿的開始,那麼孤獨一定無法在大眾中存在,而且恰恰相反,群體認知往往造成認知偏差,甚至帶來災難,這樣的例子在人類歷史上數不勝數。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在其所著《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一書中指出,當個人是一個孤立的個體時,他有著自己鮮明的個性化特徵,而當這個人融入了群體後,他的所有個性都會被這個群體所淹沒,他的思想立刻就會被群體的思想所取代。當個人融入群體之後,會產生一段莫名的興奮期,既為自己的歸屬感感到欣喜,也為那種潮水般洶湧的口號、宏大的儀式與場面所感動。個體的智商嚴重降低,為了獲得認同,個體願意拋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備感安全的歸屬感。群體中的個人是沙中之沙,風可以隨意攪動他們。

所以,對於作家來說,適度的遠離人群是必要的。不客氣的說,一個作家如果活不出孤獨感,做不到特立獨行,那麼他的作品是沒有意義的,最多也不過是附庸風雅而已。對此,卡夫卡說的更為直接和透徹,“為了寫作我需要離群索居,一個人在寫作時越孤獨越好。只有寫作是孤立無援的,不棲身於自身之中,只是找樂和絕望。為了寫作我需要離群索居,不是像個隱士,這樣還是不夠的,而要像個死士。

我相信,沒有誰喜歡生而孤獨,但對於以寫作為志業,並有志於成為優秀作家的人來說,要找到自己的那片森林,還只有孤獨這一條路可走。莎翁說的好,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生存,或者死亡,這是個問題)。世間安得雙全法,寫作,註定是一個人的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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