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小姐不太矜持,動手動腳送吃送穿,年輕男僕日夜思量臉紅心跳


到底是誰說,會聽他的話的?

承諾言猶在耳,轉眼又不見人影,甚至變本加厲,日日擺攤回來就不見人影。

真有那麼放不下嗎?

罷了,反正他也沒有當真,以為她會聽自己的話。他沒那立場,也沒那地位。

他去大牛哥那兒幫忙宰豬,分到一塊豬肉,還將拜祖先的雞腿分了只給他,他道了謝,小心包好,打算晚上給她加菜。

牛嬸看著他的舉動,笑嘆。“你呀,什麼好料的都捨不得吃,老想著要留給那丫頭。”

“應該的。”這沒啥好說嘴的。她那個人老想著別人,他若不替她想,還有誰會?

“我知道你寵她,可也別啥都順著她,有時也該說說她。”這兩個人,牛嬸是看在眼裡的,雖然他總以家僕自居,可小雨兒根本也沒將他當外人。再說了,哪個當人僕奴的會當到他這步田地,萬般設想,該他做的、不該他做的全為她做盡,世上要真有這種家僕,多撿幾個回來也不蝕本。

依她看呀,他三分不像家僕,九成倒是適合當夫婿的料,雖然沒有一張好看的臉皮,可為人踏實、肯吃苦又懂得寵人,全村子可都是站在他這邊的。

“小姐……怎麼了嗎?”

“你沒聽說呀?那孫秀才……唉呀,總之不是什麼好話。何必呢?幫了人還要這樣遭人貶損,不值得呀,你好歹說說她。”

由牛嬸支支吾吾的話意中,他多少也聽懂了幾分。

所以——是孫秀才說了什麼嗎?

話不必說全,只消隨意推想便不難理解。那孫秀才自認為向她求親已是紆尊降貴,蒙受拒絕心裡頭必然不好受,認為她不識抬舉,這話傳出來,能好聽到哪兒去?

可他又能如何?說了她也未必會聽勸。

“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最終,他只能如此回應。

人家不當他是外人,可他自己也該謹守分際,別逾矩了。

他的話,何足輕重?試過一次,就夠了。

他只需做好分內的事,其餘的,不該多嘴,也不應插手管太多。

“對了,下個月底,我家大牛討媳婦,和小雨兒一塊來喝喝喜酒啊,我替你們留個位子。”

他低聲應諾,辭了牛嬸家,穆朝雨已經先一步回來,在灶邊備著晚膳。

他趕緊上前去幫忙,將帶回的雞腿分成兩份,估量著她食量不大,吃不了這一整隻腿,另一半可以留著明天吃。

一旁洗菜的穆朝雨指尖碰了水,低不可聞地抽息,聲音極輕,可他倆靠得極近,他自是沒有錯過。

他偏頭拎來她的手,瞧見上頭幾個明顯是針扎所造成的細孔,有些扎得稍深,滲出血滴子便隨意往袖口一擦。

她現在不只送食哺娃,連縫衣補衫都做上手了嗎?究竟要為孫秀才做到什麼地步才夠?

她可知——可知人家壓根兒毫不珍惜,何苦送上真心去讓人踐踏?

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會教她傷心的話。

“……我來洗。”唯一能做的,只有攬下她手邊的活兒,讓她好過些。

一抹熱源由後方偎靠而來,他一陣愕然。

“小姐?”她在做什麼?

“別動,一下下就好,我只是累了。”

累了嗎?

他靜立著,無聲任她倚靠。

她將手伸向前頭,拉長了臂膀,堪堪碰到他腕心。

“你身子好像結實多了,現在換我要靠你了……”哪兒還有最初的病弱樣呀。

“是小姐調養得好。”

“哪是啊……”這人說起謊來安慰人都不心虛的,她除了出一張嘴、開開藥單,其餘還不都是他在張羅。

她雙臂復而圈上他腰身。“不過無所謂,身子能養好最要緊……”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避開她的碰觸。

身子貼著身子,這姿態,太過親密……

再怎麼任她胡鬧耍賴,也該有個限度及分寸。

“就好了,你去外頭候著。”

她聳聳肩,難得沒與他辯,乖乖到桌前坐著,張口等吃飯。

他利落地弄了盤青菜和蒜苗臘肉,再料理了顆蛋,最後端了兩碗飯上桌。

穆朝雨看了看自個兒的飯碗,再看看他。

碗裡的幾塊雞肉,他端來給她時就有了,而他那碗除了白飯,也只有兩塊醃醬瓜,若沒特別留意,又要教他唬過去了。

她挾了碗內的肉過去,他搖頭推拒。“你儘管吃,灶上還有。”順手將盛蛋的小碟子也推向她。

是啊,灶上還有,他沒騙她,可他並沒有說自己會去吃。她若猜得沒錯,灶上留的那些,下一餐還不是出現在她碗裡。

不會有人比她更知他性子,她若不說,他恐怕是菜葉白飯又一餐過去。

堅決不教他擺弄過去,她起身進灶房端出那半隻雞腿,蛋分了一半過去,非要看見他確實將它們吞下腹不可。

他拗不過她,只得受下。

用過晚膳沒多久,他不過洗個碗出來,又找不著她的人了。

他開門朝外頭望了望,想去尋人,臨出門前又收住步子。

何必呢?她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回來時自然就會回來,他除了替她守住這個家,其餘什麼也不能做。

只是……不得不承認,心底有些寂寞。

他站在院子裡,輕輕撫過空蕩的吊床,回想起以往,偶有空閒時,兩人一起待在院子裡賞月、話話家常瑣事,她有時玩心一起,愛逗他、做些似真似假的曖昧言行,看他臉紅……

看著她躺臥在吊床上的慵懶嬌態,對他而言,這便是世間最美的景緻。

他曾經在心底悄悄奢想過,若能就這樣與她相互扶持、寧馨度日,日子即便再苦也無妨,他一生再無所求。

牛嬸的意思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什麼自卑自棄的念頭作祟——最初或許有一些,因為那時的他除了負累她,什麼也不能做。

可後來,慢慢站穩了腳步,清楚自己能做什麼、能力又到哪裡,他或許不是最好的,可有他在一旁穩著她,她只會更好,絕無自厭自棄之理。

他雖不曾表態,聰慧如她也應當明白,她願他是什麼,他便是什麼。若要牽手共行,他樂意之至,若要為奴為僕,他也由得她。

直至今日,她從未清楚表明要他,他便什麼都不能做。

他仰首,望向夜空一輪滿月。於他而言,她就如這一輪清月,光華而聖潔,在無法明明白白確認她的意願之前,他不能也不允許自己輕舉妄動,唯恐一個輕率,便是褻瀆。

他,不願是第二個孫秀才。

★★★

他一直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對她生氣,可顯然,他是高估了自己。

生平頭一回,他發了脾氣,而且是很大的脾氣,一發不可收拾。

事發的因由起於某一日,他照慣例到院子裡給寵物餵食,沒見著白兔,以為它貪玩,上哪蹓躂去了。

這隻兔子被她寵壞了,貪玩,食量也愈養愈大,還敢跟他沒大沒小,動不動就咬他褲管示威,他成天氣得撂話要吃兔肉。

他沿著屋子找了一圈,沒找著,進來問了穆朝雨一聲。

“喔,兔兔啊,我放回林子裡了啊,省得你哪天真把它給宰來吃。”她不經心地隨口應了他一句。

“那是說著玩的。”他哪回真動手了?它愛咬褲管,他還不都任它咬,事後再來補衫。

心頭……覺得怪怪的。

養了那麼久,原本小小的兔子成了大肥兔,也養出感情來了。

但回頭想想,它若願走,放回去也好,那隻兔子本來就是屬於山野間的,這樣它應該也會更自在快活吧。

又隔了幾日,養大的小雀鳥飛走了。他不曉得是她放的,還是小雀鳥自個兒離開,原本被那成日不絕的啾啾聲擾得難以入眠,如今屋子安靜下來,反而覺得少了點什麼,他莫名失落了好幾日。

有一日,去擺攤做生意時,一名來客看她和小黑狗玩樂,被寶寶可愛逗人的模樣吸引,好生喜愛,開口問她可否割愛?

她當下回絕了。

一回、兩回、三回,那客人每來一回,對寶寶的喜愛就加深一分,不死心地一再探問,連酬金都開出來了。

他以為,她會堅決推拒,畢竟寶寶對他們而言,不只是一隻狗,而是家中的一分子了。

就在某一日,他發現寶寶的窩裡空空如也,問了她——

“送人啦!”

她真拿寶寶去換錢了?!

“這事為何不先問過我?”

“問你做什麼?省點米糧,讓你多吃幾口飯不好嗎?免得你這錢精又在我耳邊叨唸敗光家產。”

她這滿不在乎的模樣,徹底撩起他心頭隱抑多時的怒火。

“自己無情無義,不要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我幾時跟你計較過吃多吃少?少吃幾口飯養這一窩子家禽家畜,我甘願!”沒錯,最初他是很頭疼這一屋子牲畜,甚至禁止她再給他找更多麻煩,可是、可是這一窩狗狗兔兔的,養久了難道沒一絲感情嗎?她怎能如此狠心,說舍便舍?

“你兇我做啥?把它們送出去,家裡頭不是清靜許多?它們在新的地方,也可以過得更好,享受我給不起的待遇,有什麼不好?”

“所以若有一天,別人出價買我,你也會瀟灑出讓,是嗎?”這才是他最介意之處。今日遣兔送狗,哪一日會送走他?

什麼是最好的?錦衣玉食算不算好?富可敵國算不算好?皇宮內苑不就更金碧輝煌,高不可攀?比來比去,怎比得完?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恩義,豈能拿這俗氣的外在條件相提並論,如果她盤算來盤算去就只有這些,早晚有一日也會將他秤斤論兩,待價而沽。

她的行徑徹徹底底傷了他。

“反正除了孫秀才,你什麼都能捨!”

“這……什麼跟什麼啊!”明明是在講寶寶,幹麼扯到孫秀才身上去?

“不是嗎?”養狗、養兔、養雀鳥,都是她一時心軟,興頭過了也全放了,曾經眷戀的那一抹溫情、恩澤,轉瞬之間成了笑話一則。獨獨孫秀才,任閒言蜚語中傷,仍然堅決不放手。

他還能怎麼想?她還要他怎麼想?!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不會送走你,永遠不會,除非你自己要走。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在我心裡,你的分量遠遠超乎你所估量的。”

是嗎?

他不曉得自己該不該相信她,如今兩人都在氣頭上,他選擇默默走開,不與她爭辯。

那之後的幾日,他每每走過院子,總以為隨時會有個軟乎乎的東西飛撲上來咬他褲管,也總是看著空下來的狗窩發愣,於是更加無法諒解。

她難道……一點都不想念那些玩耍的日子,那以為自己是球的寶寶滾動、耍賴、撒嬌的模樣嗎?他光是想都如此難受了,與寶寶感情最好的她,怎麼捨得下?怎麼做得出來!

以為她心軟,誰知她狠起來,連他都自嘆弗如。

他沒有辦法釋懷,一連數日,不曾開口與她說話。

一日,他夜半醒來,沒見著擱在床邊的繡花鞋,披著衣袍出來尋人,見她蹲在原本屬於寶寶的狗窩前,悶悶哭泣。

“笨蛋,哪裡會不在意啊……”她也難受,她也捨不得啊……

可寶寶跟著他們,沒吃過一餐好吃的,難得有人那麼喜歡它,有好日子過、有人疼寵,她為什麼不成全?久了,也就會忘記她這個短暫的主人了……

真的,她悄悄去瞧過好多回,再三確認那家人有善待她的寶寶,否則早將狗要回來了。

“說我愛找麻煩……好唄,我找的麻煩我自個兒收拾,壞人我來當,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吃苦受罪,她可以無所謂,可是每每為了她一時的心軟,最後承攬下來的都是他,承受苦果的也是他,他根本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這樣她怎麼可能還無所謂,任由他繼續苛待自己?

送走了這些家禽家畜,能讓他少操煩些,每餐吃得更飽,要她舍掉什麼她都願意,因為沒有什麼比他更重要,他到底懂不懂啊?

“我只不過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掂清自己的斤兩,如果真的無法兩方兼顧,我當然要顧他啊!寶寶你說,我選他、心疼他,哪兒錯了?”她氣悶地,對著狗窩喃聲自言。

居然說她不當他是一回事……這頂大帽子扣下來,都要冤死她了。

最悶的是,她還得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因為只要流露出一絲絲不捨,他一定會去把狗要回來,然後滿山遍野地找兔子。她知道他會。

“他到底還要氣多久啦……”

身後,他悄無聲息地回房,躺回木板床上,拉高被子,掩起紅熱的耳根、頸膚。

如果真的無法兩方兼顧,我當然要顧他啊……

如此理所當然,毫不猶豫。

我選他、心疼他,哪兒錯了……

也……不是錯,只不過聽見的那當下,有些難為情。

撞破人家的心事,怎好大剌剌走出去,說一句:“喂,我聽到了唷!”

真是糟糕……他不但曲解人家,還對她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連鬧數日的彆扭,這下要如何收場才好?

輕淺的跫音朝房裡來,而後是門板開啟的聲響,他趕緊閉眼佯睡。

她在床邊佇足,怕他悶壞自己,動手將被子拉下一些些,接著察覺到他紅熱的耳廓,伸手測他額溫。

有些熱。不會是病了吧?

三指探他頸脈,接著要再診他腕間脈絡,他忽而出聲。“深更半夜的摸什麼,還不去睡?!”

她還是不是大閨女?如此毫無防備之心地挑惹男人,早晚要出事!

像要掩飾什麼,他粗聲粗氣地說完,翻身背過她。

“不摸就不摸,兇啥呀!”

他……兇?!

不,那只是因為……因為……

他挫折地嘆息,好在她總算肯安分地爬上床安歇。

方才是一時急了,他……語氣真有那麼壞嗎?

最後停留在腦子裡的疑問困擾著他,擾得他一夜無眠。

★★★

該如何向她賠不是?

這個問題在浥塵腦子裡轉了許久,一直拿不定主意。

如果突然跑到她面前,同她說:“對不住,原來你一切都是為我著想,我不該誤會你沒心沒肝……”

別說做,光想就覺得怪彆扭的。

那如果——買她愛吃的寶月齋的糕點討好她,悄悄放在桌上以表歉意呢?

可行是可行,但這幾日他在與她嘔氣時,也是一徑裝忙不理會她,要給她的小點心也是擱著就走人,她會不會沒接收到他求和的心意,反而誤以為他要與她鬧到底?

想想還是覺得不妥。

也不曉得是真忙,還是因為他在與她鬥氣,她也就索性躲到外頭去,稱了他的意給他清靜……總之她成日跑得不見人影,待到半夜才回來,他真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一面尋思,一面將洗好的碗迭上,手裡沒停地整理攤子上的碗杓雜物,不經意瞧見擱在一邊的芝麻大餅,他動作一停。

還是熱的……

啥呀!他腦子裡的念頭,怎麼讓她快手快腳,先下手為強了。

他抬眸,朝攤子四周望了望,眼尾餘光瞥見一溜煙躲到對面豆腐攤去的身影。她縮著身子邊躲,還一邊往這兒瞧,偷覷他的反應。

看著平日粗枝大葉、漫不經心的大姑娘竟也有如此孬樣,他忍不住便笑出聲來。

承情地一口口吃掉芝麻大餅,他拍拍身上的芝麻,心情整個大好起來。

有啥好睏擾的?想做什麼,去做就是了,顧忌東顧忌西的,何必呢?

他步履輕快地前往對面豆腐攤尋人,直接告知翎兒。“翎兒姑娘,麻煩告訴我家裡那個,再孬下去就不像她了,快回家!”頓了頓。“我等她。”

翎兒望了他一眼,不禁捧住發熱的頰。“好,知道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太過分了!

怎麼對個未嫁的大姑娘說這個……這、這根本就是情話吧?婉約深意,教人羞得臉都紅了。

他前腳才走,穆朝雨後腳便閃身出來。

“翎兒你說,他這……是不是代表不生我氣了?唉,你瞧見他眼下的黑影沒有?氣我就氣我,何苦跟自己過不去,氣到一夜無眠……”

要我說?要我說我想打人!你們小兩口要甜要膩,怎麼到我攤上啊……不會自己關起門來好好講嗎?

“我說嗎?我說你最好快回去,晚些他又氣起來,可沒人救得了你。”

翎兒慢聲恫嚇,當真的直姑娘果然一溜煙飛奔回去,不過眨個眼,哪還見得著人影?

她低頭,瞧見腳邊偎蹭的大狼,蹲身撫了撫,無盡欣羨的眼神朝那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遠遠眺望。

“他們,真的很好,是不?”

那樣的感情純粹、真摯,不染世俗,只是一心一意地陪伴在對方身邊,人這一輩子活著,能得到一段這樣的感情、一個這樣的真心人,也不枉此生了——

這一日收攤前,他疊起簡易擺上的兩張木桌,趕她去收碗。

她在疊放碗匙的竹簍子旁,看見一碗冰涼的豆腐腦。

回頭,瞧他故作忙碌地東收西收,就是不看她,只是藏不住心事的耳廓紅成了一片。

她帶著笑,捧起碗匙細細品嚐,那入了口、滑進喉間、甜得膩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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