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你得娶我,我要做你的媳婦。

有一次去村前的梨園裡薅草,凡臣跟鳳香說:“我也要當農民。”鳳香一聽,頓時臉色煞白,噘著嘴半天不理我。凡臣知道她真生氣了,鳳香從來不這樣生氣的。凡臣哄她:“當農民好跟你天天在一起呀。”鳳香的嘴噘得更遠了,眼裡冒火似地瞪著我,氣嘟嘟地說:“不跟你玩了。”說著,身子一扭把寬實的後背給了我。凡臣猶豫片刻,用胳膊肘兒搗搗她,小心謹慎地說:“你要不高興,我不當農民就是了。”鳳香還不理我,凡臣只好挪過身去,見鳳香眼裡噙滿淚水,委屈得嘴角向兩邊撇了老遠。凡臣後悔不迭,先低了頭,悔罪似的,心裡哽咽了一下,抬手搖晃著鳳香,賠罪道:“鳳香,別哭,我不當農民還不行嗎,我不當了,真的不當了。”鳳香模糊著淚眼望著我,然後用粗實的胳膊擦拭了眼淚,破涕為笑,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嗔怒地說:“你再說傻話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了。”凡臣跌了個屁股蹾,忍著疼,心裡樂哩,拿手指了指鳳香膏得花貓樣的臉,學著她的腔調說:“醜死了,一輩子不理你哩。”鳳香羞得不行,雙手捂住了臉,扭著身子耍嬌,說:“就醜,就醜,就想醜嗎!”

這些事發生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從那以後,凡臣再也不提當農民了。凡臣從鳳香的淚花裡悟得了自身的價值,正因為將來篤定不是農民,鳳香才跟我好,才情願被夥伴和村鄰戲說成是我的小媳婦。假如凡臣是農民,鳳香就不理我了,凡臣就像奶奶說的那樣,不值錢了。

從那以後,凡臣和鳳香更加親密。薅草時凡臣跟著鳳香,上學時鳳香跟著凡臣,夏夜裡到打麥場上乘涼都要涼蓆挨著涼蓆,並排躺著聽大人說故事,或指指點點數天上的星星,數著數著兩人就滾到一張涼蓆上去了,你胳肢我我胳肢你,鬧著從不忌諱的親密遊戲。凡臣傍晚邀夥伴去村後的小河游泳,鳳香就蹲在岸上手握小棍棒在地上畫呀畫或撥弄小草,看我朝深水遊了,就站起身子吆喝:“凡臣,朝淺地來,聽到沒。”小夥伴鬨笑我:“凡臣,你媳婦喊你呢。”凡臣不理小夥伴的茬,要麼用手掌往小夥伴臉上擊水回應,然後朝鳳香扮個鬼臉,故意繼續往深水遊。鳳香嘴一噘,腳一跺,手一甩,似怨似氣地丟一句:“不理你了。”轉身就走。凡臣一見她的背影就屈服,趕緊往回遊,小夥伴便扯了嗓子喊:“鳳香,凡臣游回來了。”鳳香止了步,迴轉身低了頭掩飾著得意的笑,又蹲在地上撥弄小草畫她的畫,眼神兒卻瞟著遊向她的凡臣。凡臣趴在她面前的岸邊,一邊示好,一邊右手攥一把滋泥,然後走前幾步,一把抹在鳳香臉上,轉身跳進水裡。小夥伴一陣狂笑,嗷嗷亂叫。鳳香並不氣惱,下到河邊將臉上的滋泥洗掉,才警告我,說:“我去告訴奶奶,說你欺負我。”鳳香喊我奶奶“奶奶”,喊得比我還親還甜,真像我媳婦。鳳香嘴上兇,心裡比誰都軟,凡臣這樣欺負她,她從來不告訴大人。她不說,也不容許別人說,假如有小夥伴打抱不平似地告我欺負她,她總是斷然矢口否認,有時還倒打一耙說是告狀的人欺負了她。待等事後,她會斜睨著眼找到人家,告誡人家再挑撥離間就恨他。凡臣欺負她可以,欺負別的女孩她就不答應了,要是我用同樣的惡作劇抹了別的女孩一臉滋泥,鳳香不僅半天不理我,還會毫不遲疑地告我的狀。後來凡臣才明白,鳳香把這種欺負當成了對她的喜歡,欺負別的女孩就是對她的背叛,她要獨佔凡臣的欺負。

上初一的時候,鳳香經常偷偷塞給我一塊糖果,而且她總是拿出一粒,用牙咬了,給我一半。有一次我說她小氣,沒等她咬,一把搶過來塞進嘴裡。鳳香的眼睛一下子溼潤了,但她強忍委屈,嗔怪我不懂她的心思。凡臣咋不懂,糖果在嘴裡翻了個跟頭,咬在牙齒間,嘎嘣一聲,斷成兩截,用唇含了一半,伸長了脖子就往鳳香嘴裡送。鳳香羞得紅透了臉亂躲,其實她在觀察,等證實周圍沒有人,臉一扭湊上來就把糖果銜了去,快得讓凡臣的嘴唇麻了好一陣回味不到一點感覺。鳳香得了便宜還不饒人,說我:“壞,壞得狠,以後不跟你親嘴了。”凡臣問過鳳香,咋捨得買那麼多糖果。鳳香騙我說,看是給誰吃,給你吃咋不捨得,然後才說是供銷社分給她孃的。那時候,糖果在農村多金貴,哪個小孩得一塊糖果不像得了寶貝似的,翻來倒去端詳半天都不捨得吃,剝下的糖果紙也要展平了藏得嚴實。那段日子,凡臣切身感知了同甘共苦的蘊意。

也就是那年快放暑假時,鳳香在人前開始跟我疏離,我也突然揣摩透了她的心思,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怯浮上兩人的臉膛,彷彿一夜之間,兩人長大了,知道羞恥了,知道避嫌了,知道躲人耳目了。猶如偷偷地塞給我糖果,鳳香跟我玩也變得偷偷的,那感覺卻跟偷著吃糖果一樣甜,而且更陶醉。偷著呆在一起,時間比以前少了,像補償損失似的,親密感也就變本加厲。凡臣清楚地記得,那晚大隊放電影,鳳香沒跟凡臣一同去,但到了之後就坐在了一起。電影快放完時,鳳香抓住凡臣的手,先放在她腿上,停一會,慢慢牽引到她的大腿根,按壓在那兒不讓凡臣移動。凡臣不懂得她想叫我幹啥,身上卻火燒火燎的,吃了興奮劑似的,舒坦得就想鑽進她的懷裡。凡臣扭頭看鳳香,鳳香目不斜視,好像整個魂兒都在電影上。凡臣的魂兒卻散了,銀幕上變幻的影像如掩飾真相的煙幕,激勵我不要像個木偶。凡臣用中指按了按,鳳香沒制止。凡臣的中指又連動著食指按了按,力量加大了,鳳香的手反而放鬆了。凡臣又加上了無名指一起按,鳳香的手完全鬆開了。凡臣的手加快了按的頻率,鳳香兩腿一併,夾住了我的手,一會兒才緩緩叉開。凡臣的手也隨之輕緩了。手指壓下去,舒軟而纏綿,每一次按壓,都像有一股電流,從凡臣的手指尖接通,瞬間傳遍全身,通體舒暢。凡臣的手指宛如插頭,鳳香被按壓的地方就是插座,插頭和插座的親密接觸,才施放了電流的能量。

“好舒服。”凡臣在心裡說。回家的路上,兩人落在人後,都不說話。凡臣牽著鳳香的手,身上依舊有通電的感覺,突然對鳳香說:“好舒服。”鳳香的肩膀靠向凡臣,體貼地回應道:“看你舒服,我也舒服。”

鳳香說了一半的假話,她哪是看我舒服她才舒服,看著我舒服最多帶給她一半的舒服,那一半舒服可不是看我看出來的。打那以後,凡臣的手不需要再由鳳香牽引,得著空就想往插座上按。鳳香把半塊糖果塞進我嘴裡,我就把手指頭按在她大腿根。鳳香就笑,笑得含羞而甜蜜。凡臣也笑,笑得坦然而舒意。越是這樣,鳳香越是儘量少在人前跟我呆在一起,越是願意偷偷躲著人,好像兩人幹得都是醜事,見不得人。凡臣想想從前,納悶了好幾天。小時候多好,別說躲著人,深怕村裡人不知道兩人好呢,啥也不必顧忌。但細想想,鳳香確實有些事只在我跟前才不避諱,原來她早就躲別人呢!比如吧,出去薅草時,鳳香想小便了,要是有小夥伴在,她總要跑老遠掩進莊稼地裡。要是就我和她兩個,鳳香轉個身褪掉褲子就蹲下了。凡臣聽著響聲,有時條件反射,就面對著她學她的樣子蹲在地上撒尿。凡臣不感覺醜,鳳香也不覺得羞,兩人相對嬉笑,笑得天朗氣清。有一次,凡臣提起褲子望著地面,臉上的笑容倏然收住了,凡臣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有點驚愕,甚至臉色都臊紅了。凡臣看見,鳳香小便刺出的坑比自己的又深又大。凡臣想,肯定是鳳香的身體好,勁大,將來生的孩子都會個頭大。鳳香見我盯住兩泡尿傻愣,伸腳一驅溜,用土把自己的那灘掩蓋了,然後拽我一把,說:“醜不你,看啥?”凡臣確實覺得醜,一個男人比不過一個女孩。為這,凡臣以後又試過幾次,沒有一次能增添自信。後來,鳳香小便時漸漸離我遠了,直到也像躲小夥伴那樣掩蔽在老遠的莊稼地裡。可是,鳳香避開了我的眼睛,卻拿起了我的手,讓我用手觸摸她撒小便的地方,那種感覺更親密,更無顧忌。然而,鳳香始終不讓我的手逾越那層衣服,只能隔著衣服觸壓愛撫,一直到我最後一次觸摸她。凡臣試探過得寸進尺,幾次被阻止後,凡臣放棄了,然後一直彼此心照不宣地守護著那條底線。

鳳香和凡臣偷偷相會的高潮或者說最後的瘋狂是在這年的春末,碭山人摸幼蟬的那段日子,兩人幾乎天天晚上纏綿在一起。那年,凡臣整個季節摸到的幼蟬,還比不上往年一個晚上的戰績,凡臣把所有的時間和心思都給了鳳香。

碭山人稱幼蟬叫爬啦猴,這名字不知怎麼來的。乍看去,幼蟬的頭確實與猴子象形,稱它是爬動的猴,真有點形神兼備哩。搞不清碭山人啥時候開始吃幼蟬的,凡臣只知道,在肉食品供給嚴重短缺的年月,能吃到可口的油炸幼蟬,是村民們每年最幸福最滋潤的日子。蟬全身都是寶。蟬的幼蟲在沒有汙染的土壤裡生長三年才拱出土,肥墩墩的,渾身都是肉,富高蛋白,營養豐富,按當今的觀念和標準,屬難得的綠色食品。而且,蟬蛻是中醫做解熱鎮靜藥物的理想藥材。飛上樹梢的蟬,捉住碾碎摻進豬飼料或雞飼料裡,是豬雞們理想的食品。因此,摸蟬季節裡的碭山鄉村,多了一道讓人流連讓人沉迷讓人回味無窮的人文風景。每當夕陽西下,遠遠地便能看見樹下緩緩而行的摸蟬人,鳳香和凡臣也手持小鐵鏟晃動在其中。性子急的,用大鐵鍁或小鐵鏟把樹下相當範圍的一層表土鏟去,猛然間鏟去的地方會出現一個個的小洞,每一個洞裡準會有一隻爬啦猴。耐心點的,低頭彎腰,倒背雙手,悠悠然躑躅於樹下,如尋繡花針一般尋找地皮的破綻。一旦發現小小的孔洞,迫不及待用手摳去表層薄土,孔洞越摳越大,最後呈現出如食指般粗細的一個直洞,小心翼翼將手指頭伸進去,感覺一個小東西抓著手,癢癢的,慢慢地將手指抽回來,爬啦猴牢牢地抓著手被捎帶出來。要是第一次摸蟬,膽小的人準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或尖叫一聲。有時候,爬啦猴也會開開玩笑,與人的手打鬧一番,不願出來,好逗人哩。有閒情的或求大收穫的,須在夜黑人靜之際,結伴持手電筒去樹林。這時候,大部分出洞的爬啦猴正你追我趕往樹上爬。手電一照,爬行中的爬啦猴遇光停了下來,兩眼直勾勾地瞪著,摸蟬者喜不自禁,儘可歡慶豐收哩。摸到的爬啦猴,放在鹽水裡醃著,第二天就可以成為餐桌上的佳餚。爬啦猴的吃法,最常見的是油炸,香酥焦脆,越咀嚼越有味道。

凡臣喜歡吃蟬,更喜歡摸蟬。鳳香和凡臣薅草一起,摸蟬時也形影相隨。小時候拿著鐵鏟尋小洞,長大一點就拿著手電鑽樹林。上五年級時,鳳香和凡臣還跟著幾個大孩子摸黑跑到十多里外黃河古道大堤上,去了兩個晚上,每次都收穫幾百只爬啦猴。而這一年,兩人不跑遠了,也不跟人結夥了,每天吃過晚飯,逢人謊稱去摸爬啦猴,然後沿著村後的小河走出好遠直到沒人了才停下躲在河坡的草地上。四周靜寂無聲,彷彿河水也停止了流動。坐一會,凡臣的手就伸到鳳香大腿根。凡臣感覺,不盡早伸過去鳳香會不高興哩。有一天,鳳香把她肉實實的胖手伸進了我的褲子裡。鳳香只讓我隔著衣服摸她,她卻直接握住了我的命根子。鳳香確實有點霸道。但凡臣喜歡鳳香如此霸道,鳳香霸道了一次,下次不霸道,凡臣也不高興哩。

“你得娶我,我要做你的媳婦。”鳳香說話也霸道起來。

“你不一直就是我的媳婦嗎?”凡臣故意裝呆。

“以前是人家說著玩的,等長大了你得把我娶回家,做你真正的媳婦。”鳳香說著,把頭歪在我肩膀上,手攥了攥我的命根子,“我要給你生好多好多小孩。”

凡臣被她撫摸得渾身酥麻,一陣陣的衝動直逼大腦,身子抖顫幾下,突然僵住了。

“你還沒答應我呢。”鳳香又攥了攥我的已僵硬成稜柱狀的海綿體,嬌媚而嗔怪地逼問。

“答應。”凡臣機械地答道。

“真答應?”

“真答應,你永遠是我的小媳婦。”凡臣這次回答得堅決毅然,猶如發誓。

鳳香看看凡臣,凡臣看看鳳香,彼此會意地笑笑,頭抵靠在了一起。鳳香的手還攥著我,如握著愛不釋手的寶貝,忽兒輕聲而俏皮地說:“我摸到你的爬啦猴了。”凡臣也探手過去,說:“你的爬啦猴還沒出洞呢,我來把它摳出來。”說著,真的就要用手摳。鳳香笑著不讓,凡臣硬要,兩人糾纏著,滾在草地上,鬧了一陣,發現各自的手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凡臣感覺鳳香的褲衩溼了,逗她說:“你的爬啦猴沒出來咋就尿尿了。”鳳香也不示弱,說:“你的爬啦猴早撒了我一手尿了。”凡臣倒有點不好意思,起身脫掉褲頭撲到了河裡。凡臣喊鳳香也脫了衣服下河洗洗,鳳香就是不幹,總是說:“我回家再洗。”就這樣,凡臣一直沒有看見鳳香不穿衣服的身子是個啥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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