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名列孤島影壇四大花旦，曾是張愛玲最喜歡的女演員之一。這位從默片時代就出名的女明星一生拍片不輟，香港電影《阮玲玉》和臺灣電視劇《昨夜星辰》中，我們還能見到她的風采，這在老電影明星中也是十分難得的。 她就是號稱“南國乳燕”的陳燕燕，原名陳茜茜，1916年1月12日出生於浙江寧波，滿族正黃旗貴族之後。幼年隨父母遷居北平，曾就讀於北平聖心女子學校。1930年出演處女作《自殺合同》，代表作有《南國之春》《大路》《家》《不了情》等。
陳燕燕
1947年4月10日，上海顯得尤為熱鬧，滬上兩大豪華劇院滬光、卡爾登內人聲鼎沸，人們爭先恐後地來看一部名為《不了情》的電影。這部由文華影業公司出品，桑弧導演，張愛玲編劇，打著銀幕情侶陳燕燕、劉瓊再度合作的宣傳旗號的影片，一經放映，便取得極佳的票房。 彼時，十里洋場內哼唱流轉著的全是陳燕燕演唱的“燕燕歌”，小的報紙期刊中刊登的也全是關於她的種種傳聞。據說當時陳燕燕的影迷成千上萬，其間更有痴迷的影迷不遠千里隻身從北平來到上海，以求窺知陳燕燕的絕代芳華。由此，陳燕燕一躍成為上海灘的一線影星，並與袁美雲、陳雲裳、顧蘭君並稱為影壇之中“一顧傾城的四大名旦”。
上海灘
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是個締造傳奇的地方，它不僅締造了那男歡女愛之地的百樂門，還締造了盛產無數耀眼明星的聯華影業公司。聯華公司以自身雄厚的實力吸納各路高水準的電影人才，其中就有享譽上海灘的名導孫瑜。正是孫瑜締造了陳燕燕的傳奇。1930年，孫瑜帶著拍攝聯華公司開山之作《故都春夢》的重任來到北平。《故都春夢》在拍攝前期必定會大肆宣傳一番。所以在孫瑜到達北平拍攝外景之時，便吸引了無數影迷的追逐，14歲的陳燕燕便是其中之一。當時的陳燕燕，還在北平聖心女中讀書，是個十足的追星族。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時的影星並不算多，她先是崇拜張織雲、楊耐梅，後來便是阮玲玉。當時的阮玲玉正巧在這部戲中擔任女主角。
《角色》之阮玲玉扮演者
每天放學以後，陳燕燕就夾著書包去片場看他們拍戲。某一天，她被孫瑜導演發現，她的人生便有了傳奇的色彩。當拍攝中的孫瑜發現她玲瓏可愛的樣子時，就問這個小姑娘願不願意拍電影，得到的答案當然是“願意”。當時戲中需要一個姨太太的角色，孫瑜便建議她飾演這個角色試試看。初試還是很成功的，於是，陳燕燕便穿著不合年齡的皮大衣，腳蹬著四寸高的高跟鞋，扮演起高貴的姨太太來。她畢竟是14歲的小女孩，無論閱歷和年齡都不可能達到劇中人物的要求，並且還要和片中的馬弁調情，這樣的角色於她而言顯然是無法勝任的。雖然初次演出並沒有成功，但是孫瑜還是看到了這個小女孩的潛力，便決定把她帶到上海。
右一為孫瑜
然而出身於滿族正黃旗貴族家庭的陳燕燕，要想當拋頭露面的明星是困難重重的。戲子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叫伶人，是專門供達官貴人娛樂消遣之用，社會地位低下。有句俗話叫“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說的就是對戲子品性的評價也如妓女一般。因此當陳燕燕提出要去上海當演員時，父親是強烈反對的。但是無法撲滅陳燕燕對電影的熱愛和嚮往的，最後在母親的支持及聯華公司的一再上門勸說下，父親總算點頭。但是父親給她定下了一個“四不準”的條件：一不準用家裡的姓，二不準說家裡的事，三不準繼承財產，四不準敗壞門風。陳燕燕全部接受，與聯華公司簽約，由母親陪同南下上海。此後，陳燕燕開始了她一生為之傾情的電影生涯。
戲曲演員
陳燕燕和聯華簽了五年的合約。由於父親“四不準”的約定，聯華公司的黎民偉給她起了一個“陳燕燕”的藝名。一則她是北平人，北平古稱燕京；二則黎氏家族成員的藝名都用疊字，如林楚楚、嚴珊珊、黎灼灼等。初到聯華的陳燕燕，由於年齡尚小，所以好多角色都不能很好地詮釋。因而只是在四部影片中擔任了一些小角色，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演了四個娃娃戲”。之後，她被調到聯華的暗房中工作。然而嬌小玲瓏、天生麗質的她，還是很快被當時的大導演所認同。到了1932年，陳燕燕便開始以標準的少女形象出現在大銀幕上。她出演的第一部影片是史東山編導的《奮鬥》，第二部則是蔡楚生做執行導演的《共赴國難》。接著她迎來自己演藝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個篇章，那就是出演由蔡楚生編導的《南國之春》。
陳燕燕
《南國之春》是一部愛情悲劇。影片描寫一個名叫洪瑜的青年，進城念大學後，與少女李小鴻相愛。後來迫於父親臨終前的遺命，回鄉與表妹完婚。李小鴻聞訊後悲痛成疾，溘然長逝。這部影片中，陳燕燕扮演李小鴻。演技日益成熟的她把一個由於愛、與他人結婚，自己抑鬱死去的悲情少女詮釋得淋漓盡致，且動人心絃，其楚楚可憐的神情迷倒不少觀眾。特別是一些少男少女，把陳燕燕奉為偶像，並贈給她很多雅號，譬如 “南國乳燕”等。
1937年11月，上海不幸淪陷，使得繁榮的中國電影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複雜階段。很多製片廠毀於戰火，故事片攝製基本停滯，大批影人紛紛南下香港，或參加上海藝術界組織的救亡演劇隊，分赴前線和內地，進行抗日宣傳演出，或參加抗戰新聞紀錄片和宣傳教育片拍攝，或索性放棄電影業。但是隨著上海偏安一隅相對穩定局面的形成，其影業開始復甦。
電影海報，張善琨監製
在這個時候，不能不提到張善琨（曾在菸草公司當廣告主任，後投靠黃金榮，加入青幫，主持大世界遊藝場和共舞臺），他是上海“孤島”時期首屈一指的電影實業家。他於1934年創辦的新華電影公司亦成為當時上海規模最大的一家影片公司，並擁有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旦：因主演《貂蟬》而聲名大震的顧蘭君，因主演《西施》而蜚聲影壇的袁美雲，因主演《木蘭從軍》而一鳴驚人的陳雲裳，再就是善演悲劇人物的“悲旦”陳燕燕。
這一時期也是陳燕燕演藝生涯的豐收時期，她扮演的角色多半是悲劇角色：《雷雨》裡的四鳳，《琵琶記》裡的趙五娘，《白蛇傳》裡的白娘子，《杜十娘》裡的杜十娘，《家》裡的鳴鳳……因此長相甜美、演技精湛的她亦被稱為上海的“第—悲後”。最難能可貴的是，陳燕燕作為當時炙手可熱的大明星卻擁有著高潔的骨氣。據說當時日本人的華影公司曾經以1000兩黃金的片酬邀請她主演電影《楊貴妃》。最後，她以自己外形不適合貴妃氣質為由推掉了這個角色。陳燕燕說：“在國難深重的時候，我認為骨氣比黃金可貴！”
陳燕燕主演電影《奮鬥》宣傳海報
陳燕燕在銀幕上光彩四射，但銀幕下卻歷經愛之劫難。當年進入聯華影片公司不久，她就和公司攝影師黃紹芬共同墜人愛河，所謂男才女貌、兩情相悅在她和他身上體現得完美而華麗，不知羨煞了當時多少有情男女。不過，由於當時陳燕燕年紀尚小，又一心忙於事業發展，所以兩人婚期一直拖延到抗戰爆發才舉行。據說初相識時，陳燕燕是有婚約在身的，應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婚夫是一個叫劉之毅的京劇演員，曾小有名氣，但後來不務正業，嗓子也壞了。於是在黃的鼓勵下她勇敢地退了婚，轉身投入黃的懷抱。所以，這段姻緣對他倆而言亦是來之不易的。
介紹陳燕燕演出情況的電影雜誌
世間的幸福總是短暫的，劫難總是在你無所防備之下乘虛而而入，就在陳燕燕和黃紹芬的愛情結晶降生不久，他們的小家庭就遭遇劫難，其源頭來自張善琨的插足。張善琨以推銷香菸起家，曾因《貂蟬》一片在上海連映70天，而把“孤島”的電影業推上—個繁榮的至高點，他也因此成了上海灘電影業裡的傳奇人物。然而張善琨卻是個十足的無恥之徒，他善於使用各種詭計，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不惜施以種種惡辣的手段來對付一切事物。他還貪色好賭，尤其是好色。 他旗下的明星鮮少有不和他有私情的。在當時的女星之中，他早就垂涎素有“南國乳燕”之稱的陳燕燕。雖然當時的陳燕燕已與黃紹芬結婚，並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但是此時的陳燕燕在他眼底卻越發的嬌豔動人。於是他便設下酒局，趁著陳燕燕喝醉不省人事之機，玷汙了陳燕燕。等到陳燕燕醒來，才發現事情的真相。
張善琨
陳燕燕又氣又急，可是卻毫無辦法，這正中張善琨下懷，估計其他的女明星也是這樣，遂導致張善琨更加有恃無恐。張善琨施展陰謀詭計得逞之後，並沒有就此放過陳燕燕，時有糾纏，想來就來。其實，陳燕燕還是有其他選擇的，畢竟演藝多年也有一些積蓄，她完全可以選擇和丈夫離開上海，遠離張善琨這個惡棍。然而，她沒有這樣做，繼續屈辱地迎合張善琨，估計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和所謂名節吧。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陳燕燕和張善琨之間的曖昧醜聞漸漸傳到黃紹芬的耳中。氣憤之中的黃紹芬欲拔槍與張善琨拼命，然而張善琨除了財大氣粗之外，背後還有杜月笙、青幫之類黑惡勢力，因此黃紹芬退縮了，沒有給妻子撐腰。最終陳燕燕和黃紹芬的婚姻走到盡頭。和黃紹芬離婚後，無奈的陳燕燕便和張善琨同居。這時的陳燕燕，已經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估計她也是被張善琨的威逼利誘嚇住了，何況哪個女明星不是這樣過的呢？然而張善琨是何等樣人？愛情於他而言什麼都不是，在他的生活裡從來都是欲和金錢、酒和勢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所以，他便也是冷酷至極之人。
愛情
在陳燕燕為張善琨生下一個私生子之後，他便棄陳燕燕於不顧。曾經在影壇叱吒風雲、光鮮亮麗的影后，轉瞬間便成了一個人盡皆知的棄婦。這侮辱讓她情何以堪？於是，她便在悔過中艱難度日，每日恍惚並不可抑制心底翻湧的悲涼和疼痛。不久，她便精神失常，再也沒辦法拍戲了。對於後來的陳燕燕而言，這是紅塵人生中的一場噩夢。
從春江花月之中走出來的陳燕燕，可謂脫胎換骨之人，從容地征戰在她深愛的大銀幕之中。一部復出的戲，便是由張愛玲編劇、桑弧導演的《不了情》。電影的男主角是繼金焰之後的又一位中國影帝劉瓊，影片的成功也使他們二人被當時的影迷稱作“銀幕情侶”。1949年，東山再起的陳燕燕到北京拍攝電影《神出鬼沒》，遇到該片的男主角王豪。兩人一見鍾情，很快便同居在一起。這段感情開始也是幸福滿滿的，他們夫唱婦隨地雙雙南下香港，並於1952年一起在香港創辦海燕影片公司。終日裡夫妻二人同進同出，羨煞不少紅塵裡的男女。
陳燕燕
只可惜好景不長，王豪也是多情種子，日日流連在婚姻之外豔情誘惑裡，忘記家中還有嬌妻。不再在愛裡兜兜轉轉的陳燕燕，於20世紀50年代，定居香港。在香港的她，迴歸為最初的自己，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她依然喜歡演戲，不斷來往於香港和臺灣兩地拍片。1961年，陳燕燕憑藉在臺灣拍攝的《音容劫》，獲亞洲影展最佳女配角獎，1993年她還榮獲臺灣第三十屆金馬獎紀念獎。
988年，臺灣電視連續劇《昨夜星辰》在大陸播出，成為街巷熱門話題，男主角周建邦的母親，正是陳燕燕所飾。由張曼玉主演的《阮玲玉》曾赴上海拍攝，這一回陳燕燕在銀幕上扮演了自己，用回憶串起電影往事。1999年5月7日，這個已獨身生活30多年的女子，在香港的公寓裡安然睡去，結束了自己傳奇的人生。（彭忠富/整理；參考文獻《張善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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