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歲孩子突遭綁架並碎屍，是一心沉溺麻將桌的母親疏忽，還是窮困潦倒的鄰居殘忍？這一場令人髮指的謀殺案之後，死者的母親和兇手一樣被社會譴責。或許，在這個物質社會里，那些以為錢能買來一切的為人父母者，還有更多東西需要學習……
文｜蜀於明
牌桌邊丟失愛子，知情信撲朔迷離
2007年12月4日傍晚7點，張延碧吃完晚飯後，照例又牽著4歲的兒子張榮洲走進小區裡的麻將室。對於這樣的生活，4歲的張榮洲早已習以為常，媽媽每天晚上都要打牌，而當媽媽坐上麻將桌後，他就可以溜出去找小朋友玩，還可以逗小區裡的小狗呢。
張延碧上了牌桌就忘記了一切，直到晚上10點，才發現兒子還沒回到自己身邊。但她無法抽身，而是讓服務員去外面找，自己繼續玩牌。服務員去找了一圈沒發現她的兒子。張延碧剛好輸了，一心想翻本的她沒再過問兒子，以為他正和小朋友玩得開心。直到10點半，張延碧又叫服務員去找兒子沒有音信，她才嚷嚷著說打到11點就不打了。一直在她旁邊觀戰的鄰居陳加平忙安慰她：“別急，丟不了的，總在這小區裡吧，我們幫你找。”於是，牌友們和陳加平一起幫著尋找孩子，但是找遍了小區所有的角落也沒有收穫。張延碧這下慌了，忙撥通110報警。
樂山市中區警方立即調查，證實當晚張榮洲沒有到其他小朋友家玩。警方初步判斷有可能被拐騙，當天晚上就在旅店、車站等地展開大規模走訪調查，接連3天檢查所有進出樂山的班車，也沒發現張榮洲的身影。4歲的孩子到底去哪裡了呢？
34歲的張延碧原本在樂山市井研縣生活，丈夫在新疆做生意，家境漸漸寬裕的他們便從井研縣搬到了樂山市，並在市中區麗景花園小區購置了一套商品房，還購置了一輛“雅閣”車。丈夫一直在外忙生意，張延碧在家照顧兒子，做闊綽的全職太太。在麗景花園小區，出入有車打扮入時，還成天泡在麻將室，張延碧引來無數人的羨慕。
兒子失蹤的第二天，心急如焚的張延碧印了幾百份“尋人啟事”貼在小區附近和車站、旅店。她沒敢把兒子失蹤的消息告訴丈夫，甚至還天真地期待兒子會突然回到自己身邊。
兩天過去了，張榮洲依然毫無蹤影，張延碧哭得眼睛都腫了。小區鄰居們紛紛幫著張延碧尋找，鄰居陳加平更是熱心，天天陪她四處奔走。張延碧感激不已地對她說：“待找到了孩子，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
就在張延碧萬分焦急之時，12月6日，一封從樂山市郊發出的信寄到了她家裡。張延碧急急打開一看，信中人稱自己看見了張榮洲，但要張延碧把20萬匯入指定賬戶後，才告知張榮洲的下落。張延碧又喜又憂：兒子有線索了，可一時到哪裡籌20萬呢？這麼多錢只有丈夫才拿得出來，可因為是自己打麻將才將兒子弄丟的，張延碧依然不敢向丈夫提起此事。無奈之下，張延碧讓陳加平幫忙出主意。
“熱心鄰居”使招：20萬贖金勒索信再現
陳加平畢業於樂山衛生學院，原是樂山市沙灣區濟中醫院的骨幹醫生，現年48歲，丈夫陳國定是樂山市公立錦城醫院的主刀醫師，在市內醫療界也頗有威望。隨著醫療人才的大量進入和高科技醫療設備的引入，陳加平感到自己有些落伍，想到女兒已大學畢業，她就提前退休回家享清福。不久，陳國定也退了休，同年在麗景花園買了一套房，成了張延碧的鄰居。
兩個同樣悠閒的女人經常一起聊天、打牌，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姐妹。陳加平對張延碧的兒子張榮洲也非常喜歡，常常給他好吃的，有時張延碧不在家，她還幫忙帶孩子。
陳加平給張延碧出主意，應該馬上讓丈夫將20萬打入賬戶，不然兒子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張延碧依然害怕丈夫責怪，陳加平就建議她先將房子抵押，萬般無奈的張延碧不得不接受。但是辦理貸款手續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辦下的，而且來信的人沒有留下地址和聯繫電話，她只好求助警方。
警方調查後發現，這是一個用假身份證開設的賬戶。警方分析，寫信人並不像一般的知情者，很可能就是綁架者。警方不贊成張延碧貿然將20萬打入賬戶，主張先等等看對方還有什麼動作。
最後，張延碧不得不把兒子失蹤的事告訴了丈夫，丈夫急忙從新疆連夜趕回樂山。12月8日，陳加平和丈夫又到車站、旅店幫忙打聽並張貼“尋人啟事”。12月9日，張延碧再次收到一封從樂山市五通橋區郵寄來的信，這封信和上次筆跡不一樣，寫信人稱看到“尋人啟事”後見過孩子。對方提出3個要求：張延碧不要驚動警方，否則不予提供線索；匯5萬元到一個叫楊雲舒的賬戶上；將聯繫電話留在小區報欄的左下角。張延碧夫婦迷惑了，怎麼又出現一個神秘的知情者？
警方調查顯示，楊雲舒的賬戶也是用假身份證開的。張延碧先後收到的這兩封信，看似兩個人從不同的地方郵寄的，但是經過筆跡專家鑑定，是同一個人分別用左右手書寫的，這足以證明張榮洲遭到綁架，只不過綁架者偽裝成局外人索取錢財。而“尋人啟事”上明明留下了4個聯繫電話，但綁架者卻要張延碧在小區報欄左下角留下電話號碼，綁匪顯然是擔心原號碼被警方監聽，要張延碧用新號碼聯繫。
張延碧只得重新買了兩張手機卡，將兩個新手機號碼寫在小區報欄的左下角，她期待綁匪與她聯繫。
知情者浮出水面，兒子身在何方
12月9日，張延碧和丈夫在小區附近苦苦尋覓兒子的蹤影時，手機終於響了，但是對方始終沒有說話。警方迅速查明，這是用公用電話打的……
那麼，這個人是誰？警方預感到，只要查到這個人，張榮洲的失蹤之謎就將真相大白。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讓所有知情人大吃一驚：這個電話竟然是鄰居陳加平打來的！
相關調查表明，張榮洲失蹤當晚，有人看見他同一個穿白色衣服的女人一起遛狗。而那一天，陳加平穿的正是一件白色羽絨服。陳加平的嫌疑陡然上升。12月13日，警方突然搜查了陳加平在麗景花園的住所，從其家中搜出部分信箋、信封，經鑑定，陳加平家中所搜信箋、信封與勒索信件材質完全相同，且勒索信出自陳加平之手。當晚，陳加平被刑事拘留。
鐵的事實面前，陳加平承認自己賭博輸了錢，看見鄰居張延碧重金尋找兒子的“尋人啟事”後，想渾水摸魚，從張延碧那裡騙點錢。
以下是陳加平給警方的供詞：
我們夫妻倆退休時都40多歲，開始，我們感到悠閒與舒適，然而很快就有了一種茫然若失的感覺。丈夫倒有定力，保持著正常的生活，而我按捺不住寂寞，開始在小區麻將室打麻將消磨時間。開始，我玩得很小，後來漸漸覺得不過癮，就頻頻去小區之外的高檔棋牌室與人玩。那些人都尊稱我為“平姐”，我感覺有幾分愜意，有時也把丈夫拖去玩。然而，幸運之神並不關照我，我十打九輸，半年下來已經輸了兩萬。後越輸越多，到2006年年底，我已經欠下賭債4萬餘元。
2007年開始，我一邊打牌一邊買彩票，幻想自己會成為暴發戶，然而依然顆粒無收。這個時候，我們家原本存了定期的50萬元積蓄也被揮霍一空。
然後我又開始炒股，見身邊的朋友不時炫耀10萬變成了20萬、50萬變成100萬，一夜暴富的傳奇刺激得我心裡直癢癢，為了還清賭債並給女兒準備嫁妝，我終於下定決心將住房抵押貸款，貸出10萬元在9月一股腦兒衝進股市。不想老天與我作對，股市在9月達到巔峰之後不停下滑，綠花花的大盤看得我們夫婦頭暈目眩。到11月底時，我們的10萬元只剩下7萬！年關逼近，女兒的婚期臨近，債主不停追討欠債，我欲哭無淚，精神幾乎要崩潰。這時，丈夫勸我認輸，退出股市。我沒有作聲，心裡卻在想著尋找新的機會擺脫困境……
這時剛好鄰居的孩子失蹤，張延碧說不惜花重金尋找。我就想機會來了。張延碧有錢呀，我們兩家還是朋友，她也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於是我瞞著丈夫，兩次寫信跟她要錢。
我張羅著幫張延碧找孩子的同時，購買了假身份證並開設一個賬戶，給張延碧郵寄了第一封“知情人”的信。12月6日，張延碧收到信後，我竭力慫恿她拿出20萬找回孩子，沒想到她根本就拿不出那麼多錢。我覺得要價20萬太高，只要先將賭債和女兒結婚的嫁妝籌齊就差不多了，於是以“楊雲舒”的假身份證開設了第二個賬戶，又以另一個知情人身份向張延碧郵寄了要價5萬的第二封信……
12月9日那天，當我用公用電話欲騙張延碧時，突然想到，張延碧有可能聽出我的聲音，所以將電話掛了……
至於張榮洲，陳加平說她根本不知其去向。
這一天離張榮洲失蹤已經9天了。陳加平的供述，又是否真實可信？
天使變惡魔，一聲長嘆問警鐘為誰而鳴
警方分析陳加平的供述，聽似合理卻又似乎另有隱情。如果她已全部供述實情，那麼，張榮洲失蹤當晚，有人看見他同一個穿白衣的女子一同遛狗，而她那天所穿正是白色衣服又如何解釋？再次，為什麼她被拘留後，就再沒有人與張延碧聯繫索要贖金？警方隱隱覺得，張榮洲已是凶多吉少。而且，兇手十之八九就是眼前這個口口聲聲只承認詐騙錢財的“白衣天使”。
12月15日，警方終於在陳加平家一個角落提取到了微量的血跡。12月17日，DNA鑑定顯示，此血跡系張榮洲血跡。嚴密的證據面前，陳加平低下了頭，供述了犯罪經過。同時被帶到公安局的陳國定也知道罪行已經暴露，便向警方承認了幫助妻子毀屍滅跡的行為。夫妻倆同時請求：不要將他們的醜行告訴女兒……
原來，陳加平在尋找新的機會擺脫困境時，眼睛便盯上了鄰居張延碧。
2007年12月4日晚飯後，陳國定到公園下棋，陳加平穿著白色羽絨服牽著自家的貴賓犬在小區活動室外溜達。這時，陳加平發現張延碧帶著兒子來到活動室坐上了牌桌，她知道張榮洲一會兒就會出去找小朋友玩。片刻間，陳加平的心頭升起一個邪念：機會難得。知道張榮洲很喜歡小狗，陳加平故意牽著貴賓犬從他面前走過。果然，小傢伙跑過來高興地撫摸逗弄貴賓犬。陳加平說笑著，故意將孩子引到僻靜處。這時，另外一個3歲的小女孩也前來逗弄小狗，陳加平對那小女孩說“你媽媽在叫你”將她支開。當陳加平遛著狗將張榮洲引到僻靜樹林處時突然揪住了他的衣領，孩子驚恐地大叫起“陳阿姨”，這一叫把陳加平給驚醒了：是啊，這孩子認識自己呀，如果綁了他再放他，他會對他媽媽說出秘密的。怎麼辦？已經瘋狂的陳加平幾乎沒有再想，就迅速用狗鏈勒住了孩子的脖子。
趁著夜幕，陳加平將死去的孩子抱回家，用菜刀迅速肢解屍體，分開包裝藏在衣櫃和儲物櫃裡。清掃完現場，她故作鎮靜地去了小區活動室，坐在張延碧旁邊看她打麻將。當張延碧發現孩子不見時，她還熱心地陪著四處尋找。
回到家後，陳加平分兩次將張榮洲的部分衣物和肢解的四肢拋到竹公溪河和岷江河等地。當她再回到家裡時，陳國定發現了她臉上的異常神色，問她怎麼了？陳加平不敢講實情，謊稱幫張延碧找孩子很累。
當時警方已經進入小區調查，本來打算當晚繼續棄屍的陳加平只得暫停行動，出去幫張延碧再找孩子。不久，陳國定發現家裡的狗老是對著衣櫃不停地叫，感到有些奇怪，於是走過去打開衣櫃——一股血腥味迎面撲來，塑料口袋裡裝著小孩殘缺不全的四肢……陳國定目瞪口呆，嚇得坐在地上。
就在這時，陳加平回來了，看到癱坐在地上的丈夫，她驚慌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陳國定淚流滿面地哭道：“我們可都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你怎麼這麼殘忍呢？” 這一叫，陳加平倒冷靜了下來，她冷冷地說：“事已如此，難道你忍心看著我去坐牢嗎？這個時候你不幫我誰幫我？”
陳國定再三思考，畢竟是自己相濡以沫20多年的妻子，終於答應幫助妻子。當晚，兩人相互掩護著將孩子的遺物和分解的屍體拋棄到各處。12月20日，根據陳加平夫婦的供述，警方在尖子山一僻靜處找到了裝有張榮洲右手及其他部位的塑料袋。至此，震驚一方的樂山市中區“12·04”殺人碎屍案告破。
等待陳加平及其丈夫的將是法律的嚴懲，而因為醉心麻將使得4歲兒子落入惡魔之手的張延碧，也終未得到丈夫和親人的原諒。全身心在外奔波養家的丈夫，對妻子最大的願望是她以身作則做一個稱職的好母親。但是衣食無憂的張延碧卻不珍惜眼前的幸福，不僅讓年僅4歲的兒子丟了性命、全心愛她的丈夫發誓一輩子不原諒她，也讓旁人在痛恨陳加平兇殘的同時，指責並唾棄她這個失職的母親。
編後：
身為醫生的陳加平的惡行固然令人髮指，但法律最終會對她做出公正的判決。然而不難想象：痛失愛子的張延碧雖然不會受到法律懲治，但是來自她自己、丈夫、家族甚至整個社會的譴責，註定要陪伴她的一生。儘管孩子是被他人所殺，但在某種程度上張延碧無疑也是親手斷送孩子的“兇手”。因為她沉湎於麻將桌而將幼子置之度外，才是點燃這幕慘劇的導火索。
中國的傳統告訴我們：一朝為人父母，就意味著至死都將孩子的健康和安危視若自己的生命。何況本案中的受害者還只是年僅4歲、不具備獨立判斷能力的小孩，作為母親更應該擔負起照顧保護他的責任。不僅日常教育中應教會他與陌生人、鄰居接觸和交往的方式和原則、一個人遊玩時的注意事項，同時更要凡事作出表率。打麻將參與賭博，本來就是法律不允許的事情，帶著年幼的孩子參與，更是嚴重的失職行為。這個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劇告訴我們：當你把金錢、享受放在首位，而將為人父母的本分置之度外時，悲劇就已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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