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假期的主題詞是疫情，沒有人能避免此次疫情的影響。單個的人類在自然面前是無比脆弱的，但是好在人類是一種高等動物，是一種能夠依靠高等智慧與集體力量解決問題的物種。在中國這樣一個集權主義國家中，集體的作用更是被無限放大。我們在面對這樣的疫情之時，政府無疑是打贏這場戰爭的主心骨。我們難得親身經歷如此大規模、全方位的動員。如同SARS在上一代人的記憶一樣，這次戰爭也必然長遠地影響中國的方方面面。政府在這場危機下的行為，是我們社會學人不可忽視的現象。
我是從1月13日，從武漢返回陝西與父母匯合，再於18日回到河南信陽的家中。信陽市毗鄰武漢市，是河南省最南邊的城市。這個城市的自我身份認同是十分糾結的，生活習性是徹徹底底的武漢人乃至於，居民如果有大規模的採購或是看病就醫，往往會選擇武漢而非省會鄭州。這也就造成了信陽有大量人員在武漢生活。根據百度所提供的數據顯示，武漢封城之前，從武漢出來流入人口最多的城市就是信陽。對於如此嚴峻的防疫形式，讓我奇怪的是，回鄉後的第一時間並沒有覺察出任何防疫工作的氣息。
回鄉之時，鄉鎮的主題工作是禁炮工作，這項工作三年前就開始在縣城推行，但是由於農村人員不集中等原因，禁炮工作一直沒有執行下去，但是今年是縣領導班子三令五申，抓兩頭—即公務人員以及黨員的行為，一旦發現甚至追加紀律處分。對鄉村普通民眾採取兩手方法，一方面是村廣播的每天宣傳，村支書的入戶通知，包括新媒體的公示，同時也動用公安機關進行巡邏、嚴打。一旦發現售賣煙花爆竹，一律抓獲並處以罰款，另一方面對燃放的居民也進行嚴打，處以罰款以及拘役等。可以說，無論是政府的工作以及民眾的生活，都感受不懂疫情的嚴重性。
滯後的市政府
與河南省整體做法相比，信陽市政府的行動明顯有一定的滯後。河南省由於其一系列貿易、交通等方面的嚴控措施，成為了新聞媒體的熱點，也成為其他省份防疫工作模仿的對象。但是信陽市儘管與武漢極其緊密的關係，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動員起來。僅僅是在農曆臘月二十七即1月21日進行了第一次關於疫情的工作會議。從所有公職人員正常放假中，我們可以窺探出，信陽市當時仍未對此次疫情提起足夠的重視。相關的政府防疫工作安排也沒有向公眾公開。根據市級定點醫院公開的信息來看，僅僅設有80個床位，但是截止到2.3日，信陽市確診病例已有100餘人，市區醫院物質也同樣告急，向社會發出了求助公告。市縣之間的公共交通也沒有被切斷，在年底仍然是正常運轉的。我雖然沒有在市區進行實地觀察，但是從種種的政府行為以及觀察中，可以窺探到，信陽市政府相關部門低估了此次疫情的嚴重性，對於防疫工作的準備並沒有做好。
高效的縣政府
我所在縣城年前與年後都居住過幾日，在臘月二十七仍與同學好友聚餐，而且因為沒有提前預定，找尋幾處都沒有空餘房間可供就餐。路上行人雖然有所減少，但是口罩佩戴也並非所有人都帶。大家對於疫情，雖有恐懼，但對於正常的購物出行，仍是沒有太大影響。政府各部門也沒有采取種種措施行為，一個明顯的分水嶺就在於，正月初一這一天，省政府宣佈河南省進入一級應急響應狀態。我們縣才開始各級客運班車全部停運，同時官方網站以及公眾號開始每日通報社會，及時更新疫情信息以及通報防疫內容。
響應應急響應，全縣各級領導成員以及衛健委、交管局、城管局等全部取消休假，全員到崗到位。縣領導班子於正月初三，由之前的防疫工作指揮小組，從各部門抽調人手，組成防疫工作指揮部，由主要的縣相關負責人進行領導。同時將所有疫情工作小組，劃分為十個工作小組，如信息材料組、道路管理組，由縣常委分管負責。於是縣城內部的防疫工作有序進行展開。首先是針對居民區，隊轄區內各居民區實行封閉式管理。這部分由住建局負責，每個小區至少一名工作人員現場工作，同時要求小區物業進行工作人員配套。主要的工作內容也就是對於出入人員進行體溫測量以及登記、觀察。此外，要求小區物業，成立業主群，進行線上通知與調查，儘量減少入戶調查，降低感染風險。再從1號開始，小區人員如有需要外出，進行分批次、分流，一戶兩天只可出一人。對於需要駕車人員需要出行通行證，但同時縣區內已經禁止機動車上路。同學詢問如何辦理通行證時，防疫站給出的流程是物業報備-網上申請-防疫站開證明。但是防疫站也很明確地告知他，辦理下來的機會很渺茫。同時縣城火車站的上車通道也已關閉，所以在這期間，想出城去基本上不能實現。同時，交管部門也對非本市區車牌進行勸返。在這種類似封城之時，指揮部也明確要求保證人民生活不受影響。一方面是除超市、母嬰用品等其餘營業性場所一律不準營業。二是，市場監管局嚴查市場生活用品漲價行為，一經發現便處以罰款並沒收。對於口罩、消毒液等防疫用具也進行市場監管，並於2月2日採取線上實名制預約，儘量解決需求危機。防疫工作當然也要包括一些列信息公開等內容，從縣委辦借調人員組成材料組，對於基本防疫信息公開，同時對於鄉鎮一級收集防疫數據信息進行統計整理。對於鄉鎮優秀防疫工作進行整理、傳閱，及時的改善防疫工作內容。縣公安部配合各部門進行工作，對於不配合防疫工作者進行逮捕，並及時向公眾發佈信息。我們鄰村就有一位拒不測量體溫，致使自己被行政拘留10日。同時為了保證鄉鎮政策執行，紀委成立了四個調查組，對於工作出現問題人員進行處分。但是讓我最為驚訝的是，光山縣建立了整個信陽市第一個“小湯山”隔離點。學習武漢市醫院做法，對於不同層級病人，分別處理。已確定人員送至隔離點，疑似人員送至定點醫院進行隔離觀察。對於接觸過確診病例的人進行居家隔離觀察。其中基金完全由縣商會、紅十字會等組織進行捐款。為了保證防疫物資充分，防疫指揮部總負責人在指揮部全體工作人員會議中，明確表示，任何防疫物資的流轉與使用都需要經過他簽字。整體來說縣區的防治工作是科學有序進行。從我的觀察來看，縣區的居民也極其配合工作，呆在家中，減少外出流動。
難辦的鄉村
我主要居住於父母的鄉下家中，是位於一個鄉鎮的街道。自己作為一個武漢返鄉人員的工作也都是在這裡進行展開。說來也怪，我是在潛伏期的末尾，居委會才聯繫上我，進行工作開展。在對縣政府工作人員的線上訪談中，發現他們的工作強度大，但是文字上的工作居多，具體的入戶調查與宣傳還是交由各村與街道居委會來完成。鄉級政府的主要工作內容是，通過縣、公安系統一級三大運營商的反饋，整理武漢返鄉人員。並核實是否準確。確實為準後將具體工作交由村/街道完成。第二，鄉也劃出塊區，有鄉主要領導負責。負責人並不是僅僅督促，很多時間需要下到負責塊區共同完成工作。第三，進行督查，檢查村/街道實際工作內容，進行上報。總體來說，鄉級政府作為政府體系的末端，仍然是一種上傳下達的角色，收集信息、部署給村/街道來做。鄉級也成立防疫指揮部，分工明確，辦公室坐鎮人員起著信息傳遞作用，下村人員則是帶著任務逐一開展工作。
那麼實際上村/街道的工作內容是如何呢？街道居委會只上門進行工作-信息收集。其後，所有的工作內容都是在線上的居民群中進行通知。我們武漢返鄉人員專門成立另外一個群，每天兩次體溫彙報。第二，利用“村村通”喇叭以及流動宣傳車進行宣傳。第三，各個村與街道口建立防疫點，對來往人員進行調查與勸返。但是，在實際的工作執行中，這每一步都存在巨大的困難。其一，在信息收集階段，沒有辦法杜絕瞞報問題，在我的街道居委會的上門調查中，我的家人並沒有將我報上去。但是學校對於學生信息進行反饋時，下到我的戶籍地，所以才發現了我這個“漏網之魚”。而且，在對我個人流動信息的彙報中，居委會成員主動要求減少我實際的接觸人員量，因為我一旦彙報上去，他就需要對我所彙報的接觸者進行信息收集。在巨大工作量下，這樣一種主動要求“瞞報”的行為，也是不難理解的。第二，在對我所居街道勸返點的觀察中，發現實際上勸返點只在上級檢查當天實際存在，後來將勸返點的桌椅板凳以及工具都撤去。但是在其他村中，勸返點卻實際運行。第三，村民的實際行為監督。防疫工作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防止居民聚集。但是據我的觀察，從年後天氣變暖開始，大家都喜歡在各家後院曬太陽打牌/聊天，儼然亂世中的桃花源。這種工作又能如何開展呢？
相比於村落，街道/集鎮的防疫工作更為困難，街道的道路四通八達，不好進行封堵。人員更加密集，對於相互之間的串門根本無法進行監督。居民防疫概念是有，但是實際的生活中卻無法執行。這在這樣人口密集，流動性大的地區，一旦出現疫情，後果不堪設想。
結語
我覺得上述問題，顯示出在面對如此緊急狀況，基層的一個問題——人手的短缺。我們要進行科學防控，進行精準防疫，落實在第一線是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成本。在城區能夠有效推行防疫工作一方面與城區的生活方式有關，另一方面是以縣級政府大量的機關單位人員配合街道防疫。是有一些村莊依靠村支書的強硬，可以在一個相對完整的熟人社會開展工作。但是在一個相對開放且日常居委會工作不力的街道，面對這樣一場疫情，還是顯現出極為被動的局面。而且村/街道卻不具備縣區的資源，我所在街道居委會成員還不到十人，如何進行千餘人工作的開展。鄉村的物質也是如此，口罩、消毒水從一開始就是斷貨狀態。民眾的隔離意識並沒有達到應該有的水平，這是暗藏極大風險的。大量的信息統計與排查工作已經費了村/街道居委會的大量時間精力，如何能做好其他工作。其實動員起來的系統面對一個問題就是，長期低效的狀態，能否適應高度運轉的系統。“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真正去執行各項政策的永遠是最為基層的黨政組織。要去建設一個更為科學、高效的基層治理系統，這絕非一個“摘帽”（我縣於去年5月通過脫貧驗收）能夠完成的。其二，面對同樣的疫情信息，不同的省市區縣所進行的不同決定，背後的邏輯又是如何呢？領導的注意力又是如何分配呢？
人類的歷史不乏災害，中華民族的腳步歷經磨難。只有在中國我們才能如此堅信，我們必將打贏這場防疫阻擊戰。一個久唱讚歌的國家，也必須扛住謠言與懷疑的眼光，要相信愛與希望比病毒蔓延地更快。武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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