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研究局
文 | 檀槍槍
人一閒下來就會想很多事情,即使沒有真實發生,也會在憑藉簡單的邏輯和對世界片面的認知杜撰一個虛構的故事,並且由於是自己認真思考、推演過的,對待這個故事的態度會極其堅定。
最近的疫情導致大多數人賦閒在家,除了催生出堪稱“禁足亞文化”的各類迷惑行為以外,也為平日常年混跡貼吧和微博的“民間戰略家們”提供了生長的土壤。
這次肺炎事件中的“戰略家們”
所謂“戰略家”,通常是指戰爭中,在案牘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這麼一類智識分子,他們聰敏過人,能著眼全局,制定長遠的戰略目標。
但在今天這個相對和平的年代,“戰略家”一詞也被賦予了新的含義。
在疫情愈演愈烈的當下,媒體們還沒來得及科普2019-nCoV的毒株特徵和症狀,民間戰略家們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宏道授業的征程。
先是有人將19年武漢的“軍運會”與肺炎聯繫在一起,將部分事實結合,再樹立一個靶向,“想象中的敵人”誕生了。
緊接著,更多的人加入了關於軍運會與肺炎病毒的討論,大家集思廣益,將漏洞一一補上,邏輯形成閉環。
拼湊事實,無視巧合,再結合一套關於國際政治和人類命運的宏大敘事,一道名為“美國陰謀論”的菜就被戰略家們烹製好了。
按理說這種論據不充分,邏輯不嚴謹,全憑拼湊的事實和觀點編撰的文本,影響力應該有限,但“美國陰謀論”在疫情的愈演愈烈的發展態勢下,彌合了“人們的恐慌需要確定性故事調劑”的情況。
之後又有了兩件來自“權威”科學界的佐證,讓更多的人開始相信“武漢新型冠狀病毒很有可能是美國人造的”。
先是2015年發表於Nature論文被扒出:稱中美科學家5年前,就曾製造出類SARS新冠病毒。
在這之後,又有印度學者發佈最新研究成果: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為人造病毒的可能性大於自然進化的可能性。
這套組合拳後,“美國陰謀論”迅速成為了“基數很大”的一部分人的共識。
其實,但凡有些生物學基礎的人,都能很輕鬆地駁斥“武漢新型冠狀病毒是美國的生化武器”這一說法。
一個病毒項目,需要立項,研發,測試 ,動物測試,人體測試,審批通過。時間可能要十多年,資金在數十億之巨。並且,知道目前,人類也沒能發現一個只攻擊特定人群的病毒,這就意味著如果真的要用病毒作為生化武器,很可能造成的結果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中美近年來的核心矛盾是經濟發展問題,你搶了我本該賺的錢,我也不至於要你死絕呀。
況且,如果一個國家從事一個致病性病毒的研究並投放使用,造成大規模殺傷,這是性質最最惡劣的“反人類罪”。不管是國家還是個人,都要被國際社會宣判死刑的。
美國雖然以“世界燈塔”的名號幹過不少壞事,但利用生化武器來亡國滅種,性質這麼惡劣的勾當,除了歷史上那些戰爭狂人,現代社會中還沒人這麼幹過。
當然也有人會反問,那萬一美國就真的有這樣的腦子不正常的精神病做了這事呢?畢竟有15年Nature的論文背書,最近又有印度學者的研究佐證。
這兩個來自科學界的證據,細細分析一番也是漏洞百出。
首先是15年的Nature論文。民間戰略家們斷章取義,只說了“人造SARS病毒”的結果,卻沒說條件,根據華盛頓大學基因組科學系和流行病學系的副教授Trevor Bedford的分析,SARS病毒和新型冠狀病毒之間至少有25年的進化時間。這一結論直接導致了冠狀病毒是由SARS病毒改造而來的說法。
其次是印度學者的研究成果。這個佐證更是因為自身的不嚴謹從一開始就備受同行質疑,作者自己也在受到諸多批評後匆匆撤下了論文,並稱:這篇論文目的不是給陰謀論提供材料。
2月2號下午,武漢病毒所研究員石正麗就在朋友圈說:
2019新型冠狀病毒是大自然給人類不文明生活習慣的懲罰,我石正麗用我的生命擔保,和實驗室沒有關係。
群體的對抗和政客們的借題發揮
光是陰謀論還不要緊,大家閒得無聊,發散下想象力,編撰點戲劇化的衝突,吃瓜群眾抱著花生瓜子爆米花看看熱鬧也就得了。
關鍵是因為“美國陰謀論”而引起的全網規模的群體對抗,和一部分人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借題發揮。
首先,是民族主義心理使然的對抗,“雖遠必誅”和“世界公民”兩種意識形態的對抗,被陰謀論徹底點燃。
其次是代際對抗,年輕人,或者說很大一部分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是能夠區別事實和故事的,他們對“陰謀論”也有很強的警惕心,但老一輩,我們的父母那一輩的大多數人是沒有這個能力的,這又造成了雙方的對立。
最後是兩種觀點之間的直接對抗,這種對抗是建立在優越感之上的,相信陰謀論的人,覺得不相信的太單純,不相信的人,覺得相信的腦子缺根弦。
如果說這些對抗還只是在社交網絡日常暴戾的放大,那麼那些借題發揮的人,則是實實在在影響著事件的格局和走向。
美國參議員Tom Cotton在推特上對中國疫情發表了一系列反智言論,讓本就充斥陰謀論的輿論找到了依傍的權威。
還沒等中國人反駁,美國《赫芬郵報》就刊登了一篇文章,呼籲民眾不要聽信Tom Cotton的陰謀論。
除了燈塔國,我們的北方鄰居也會時不時冒出來找找存在感。
這些政客不僅擁有發聲渠道和強大的話語權,而且,他們是政策和民意的實際推動者,罔顧事實,利用陰謀論來博取眼球,賺取政治資本,這些人才是最需要提防的。
如同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所言:
This is the time for facts, not fear.This is the time for science, not rumours.This is the time for solidarity, not stigma.
陰謀論從來不缺市場,但對待他們的方式各有所異
陰謀論從來不缺市場,平日裡民間戰略家們在社區,博客上自顧自的推演世界大事,一到有重大公共事件發生時,他們的言論就開始廣為流傳,甚囂塵上。
從《貨幣戰爭》中羅斯柴爾德家族統治世界的陰謀,到NASA的登月大騙局,再到一系列關於美國針對中國的陰謀,陰謀論無處不在。
在素有“人類燈塔”的美國甚至更甚,許多陰謀論就發源於此。去年的巴黎聖母院大火,牽動了全世界的目光和心思,同時也引發了全球社交媒體的討論,在這些討論中,有一種聲音不絕於耳:巴黎聖母院,其實是光明會的陰謀。
在這些網友的眼中,光明會是一個集結了全世界最精英人群的團體,他們控制了美國,美元上印著他們的“全知之眼”符號。暗中策劃了從登月騙局到911事件,再到馬航失蹤等一系列事件,為的就是控制全世界。
而實際上這一陰謀論的發端,始於一次對陰謀論的嘲諷。上世紀70年代,嬉皮士運動,反智主義崛起,人們鄙夷權威,各種陰謀論廣泛傳播與民間。
當時兩位編輯一拍腦門,決定將這些陰謀論彙總並誇大,從而諷刺那些陰謀論者們。再引用了一個兩百多年前的宗教改革團體的名字,而理由純粹是因為聽起來神秘,
後來,作家羅伯特·安東·威爾遜把這所有諷刺陰謀論的言論整理成了小說《光明會三部曲》,自此,關於光明會的陰謀論傳揚全球,在民間成為顯學。
冷戰結束後,美國一家獨大,超級大國意味著超級權威,圍繞美國的陰謀論就更多了。
雖然美帝盛產陰謀論,但他們對待這些陰謀論的方式和國內大相徑庭。
比起東亞文化的嚴肅和教條,長於娛樂的他們如對待大多數事情一樣,通過段子和表情包來消解和嘲諷一切。
比如去年,9月,美國社交網絡上流行起一陣關於美國51區藏匿外星人的話題,百萬美國
人紛紛同仇敵愾,紛紛相約,要衝向51區,解救外星人。
但美國homie們顯然沒有革命暴動的勇氣。
到了活動當天,51區附近人頭攢動,不過,這些人不僅沒有衝進51區解救外星人,反而在門口開起了外星人主題的cosplay派對。
陰謀論者們用嬉笑和玩梗消解了一次對政府的信任問題,反陰謀論也同樣拿起了表情包武器,來嘲弄他們的愚蠢。
有些是關於態度的,表達他們的不懈和鄙夷
別自以為是了,在我們眼中,陰謀論者就像癮君子
有些是對陰謀論事實的有力回擊。
誰說人類從來沒登上過月球,這就是證據!
還有人站在那些陰謀論中的“背鍋方”的角度,展開了強有力的辯駁
和國內在討論陰謀論時的嚴肅不同,消解一切,娛樂至死是美國人的態度,這或許是一個“陰謀論大國”能帶給我們的一些啟示。
尾巴
基於宏大敘事的陰謀論,通常找不到事實性的論據去回擊它,只能通過演繹說理,通過邏輯論證來反擊,這讓闢謠顯的蒼白。
於是許多人乾脆就不說理了。
大部分質疑陰謀論的人只是一句:“我不相信陰謀論”。他們不舉證,不討論,不就事論事,只是充滿優越感的說上一句:“我不相信陰謀論”。而這句話的含義幾乎等同於“我沒有就事論事,從邏輯上反駁你的能力。”
這篇文章不是想站在精英主義的角度去駁斥這些陰謀論。
因為首先是你不能排除真的有這個可能,只能說大概率不會發生,歷史上不是沒有陰謀論被證實的。(塔斯基吉梅毒實驗、諾斯屋子行動、迴紋針行動······)
其次普通人選擇相信陰謀論。並不是那些所謂精英們鼓吹的愚蠢烏合之眾的表現。而是出於理性,是人類對於確定性的追求,對於人性陰暗面的提防 。
並且,客觀上,陰謀論還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民眾面對未知時的壓力。
簡單的對立,並不能幫助我們解決問題。
相信陰謀論的人,覺得不相信的太單純;不相信的人,覺得相信的腦子缺根弦。
美國網友的態度值得我們借鑑,不針鋒相對,不帶入民族情緒,用嬉笑怒罵,鬥圖玩梗來消解針鋒相對和群體對抗,那些妄圖借題發揮的政客也就沒可乘之機。
或許就像那句話說的:當人人都是孫笑川,世界也就和平了。
Why So Seriou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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