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澈急急趕到皇帝寢殿，剛一進門，就被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刺的心底一痛。
裡面的下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各個抖如篩糠。
床榻上，整條被褥都被鮮血染了個透，鮮紅的顏色映入眼眸，血滴甚至順著床腳的被褥落在地上，集成了小小的一灘。
而床榻上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公主呢？”他沉聲問道。
小丫頭們嚇得魂飛魄散，硬是忍著不敢哭出來：“回……回王爺的話，公主方才抱著沐兒的屍身，去了城樓……”
蘇北澈頃刻間已經出了寢殿的大門，疾步往城樓而去。
“皇上！”太醫撲通一聲跪在他身前，叩首：“皇上還是不要去了，那場面太過慘烈，入不得眼……”
蘇北澈咬著牙，額頭青筋暴起：“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太醫到底年紀大了，又跪著，聲音烏沉沉的：“……從十丈城樓一躍而下——”
心中彷彿巨石墜地，激起真真悶痛。
良久，蘇北澈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可曾留下過什麼話？”
“有的，”太醫說：“公主說，她沒有辦法像一個公主一樣活著，便只能像一個公主一般死去。顏氏族人皆因她而死，她沒有臉面再進顏氏祖墳，不如粉身碎骨償還自己的罪孽……”
蘇北澈雙手垂下，緊緊的握著拳頭，聲音冷的可怕：“讓開。”
“王爺……”
“讓開！”蘇北澈一腳踹翻了太醫，大步流星的往城樓的方向走去。
景福朝的城門吱呀呀的拉開，蘇北澈一身肅殺，面目冷峻，快步走出，直到城樓下一灘早已分辨不出面目的屍骨將她釘在原地。
她身上原本穿著的只有一件白色的裡衣，如今地上卻凌亂的攤著一件金黃色的龍袍，被血液浸染的斑斑駁駁。
她是穿上龍袍赴死的，就算死，她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龍袍之內，已經是血肉模糊，昔日曼妙的面龐已經再也無法追回，只剩下一灘殷紅的鮮血，像是將空氣都染透，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蘇北澈停住腳步，幾乎不敢走過去。
“顏……”
嗓子裡彷彿被一團棉花堵住，連她的名字都叫不全。
蘇北澈恍然想起，顏蓁蓁救過他一命，先後為他懷過兩個孩子，可他從來沒有這樣長久的凝視她。
她長的是什麼樣子？
如畫的眉眼，倔強的小嘴，纖長的脖頸，柔軟的柳腰……
她是美的，可蘇北澈拼了命，也想不起來她的面貌了。
他恨透了顏氏，也如願將顏氏一族殺了個乾淨，最後一個顏氏族人，也終於死在了他的逼迫之下。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為蘇家報了仇，可為什麼一點都笑不出來？
面前的一灘血肉早已經沒有了人形，醜陋至極，怎麼可能會是風華絕代的顏蓁蓁？
多少次午夜夢迴，他的腦海裡閃過的，都是他們初遇那日，一身粉色宮裝的妙齡女子，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梨窩淺淺，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今夜之後，我就是你的人了，等你下次回來，可不能忘了我。”
那一晚他們擁有了彼此，那一晚之後，他們也失去了彼此。
他雖然不曾忘卻她，卻幾次三番的沒能認出她。
蘇北澈甚至在想，若不是她母妃和哥哥的自私，她或許不會披上龍袍登上王位，或許他們還有可能相認。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一定好好對她，三媒六聘，八抬大轎，甘願為她放棄所有抱負和夢想，當她的裙下之臣。
如果，她還活著。
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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