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古董”

我家的古董是一張長滿鏽斑的鐵鍁,放在堂屋的角落裡,和整個屋子十分的不協調。

解放前,我家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靠父輩們給人扛長工過活。解放後,我們分到了房子和土地,生活才慢慢的有了起色,在我的記憶裡,父親說的最多的就是“我一家是多虧了共產黨和毛主席!”因此父親對土地有著深深的感情,注入了更多的心血和汗水。在政府號召多賣餘糧的表彰會上,父親戴上了大紅花,獎品是一張鐵鍁。就是這張鐵鍁伴隨父親走完了下半生。

我家的“古董”

父親非常珍惜這張鐵鍁:他找來一把桑木把安好鐵鍁,又把鍁頭磨得鋥亮,就像一面嶄新的鏡子,在陽光下可以逼視人的眼睛。隨著歲月的流逝,父親的汗水把鍁把滲染成了棗紅色,滿是老繭的大手把鍁把磨出了倆個凹槽。

三年困難時期,生產隊牲口死了大半,大片地人拉犁、小片地靠鍁翻,翻地成了冬春的主要活路。父親是個細心人,冬天翻地每一鍁翻上來,他都像婦女納鞋底子一鍁一個小包排列成行,一片地翻完,就像包了一大盤餃子,目的一是為雪不讓風颳走,二是通過風吹日曬讓土壤充分熟化,三是凍死地下的害蟲;春天翻地,每翻一鍁父親都拍一下,翻過的地平正得沒有一個土疙瘩,就直接可以插樓播種。父親對這張鍁非常愛惜,每天下工回來都要擦得乾乾淨淨,拾到房裡怕露水打溼生鏽,常年沒有泥土沒有鏽斑。

我家的“古董”

三年困難時期圖片

記得1960年,父親下工後趁著月色用這張鐵鍁,在北溝、南溝、拐溝開出了有近兩畝的荒地,種上了耐旱的糜谷,靠著這點貼補,我們度過了可怕的三年困難時期。那時荒地裡長滿了酸棗刺和荒草,父親先把荒草割掉點燃,然後一鍁一鍁把幾十年沒有人開墾的土地翻成平展展的小塊地,把石頭、磚塊像做工藝品樣的磊鑲在地邊,每次回家時,父親的背上都有一捆挖下的酸棗刺,母親都會就著油燈給父親挑出幾根棗刺來。再後來割資本主義的尾巴,父親開的荒地全部被收沒歸集體,但由於不細心經營,沒幾天又荒棄了,令父親痛心不已。

我家的“古董”

實行責任制後,提高了農民種地的積極牲

之後,父親扛著這張鐵鍁,參加過東一干洛惠渠修建;參加過黃河灘打壩、陽村渭河打壩,參加過東雷抽黃。在父母親的辛勤努力下,我家的日子有了起色,蓋了新房,添置了必須的生活用品。特別是實行責任制以後,父親用這張鐵鍁像繡花一樣務弄每一寸土地:他把地翻的深深的,農家肥上的足足的,給地中間種上小麥、棉花,給沿溝的地方栽上耐旱的香蔥,給地頭種上幾行芝麻;麥子收了又連夜翻地,趕時令種上玉米,每株玉米下又點上幾顆豇豆。冬天,父親扛著鐵鍁、踏著月色冬灌小麥;早春,父親用鐵鍁挑著糞籠沿著馬路揀拾牲口糞便。麥子拔節或揚花的時節,父親披件舊棉衣,把鐵鍁放倒橫坐在鍁把上聆聽麥子拔節揚花的聲響;夏天,父親頂著火辣辣的大太陽,用鐵鍁給玉米培上農家肥,如刀的玉米葉把父親的臉和胳膊劃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渠;深秋,父親又忙著用鐵鍁挖紅苕、刨土豆,甚至把別人已經翻犁過的紅苕地還要再翻一遍,揀拾遺落的紅苕。我家的責任田裡,每畝總能比別人多收許多。

我家的“古董”

父親老了,頭髮花白,腰也彎了許多,一直陪伴他、讓他引以為榮的這張鐵鍁也磨的比原來小了,但父親還是捨不得更換,還是把它擦的明光錚亮,用起來還是十分的順手。1983年父親突然去世,享年60歲。父親去世後,這張鐵鍁就一直放在堂屋的角落裡,隨著時光的流逝,鐵鍁上長出了紅斑綠鏽,但我們還是不肯丟棄,因為他滲透了父親的汗水,散發著父親的氣味,每看到它我們就想起老父親。每到清明時,我帶著孩子們去給父親上墳,就拿上這張鐵鍁給父親墳上添土。


我家的“古董”

我們全家把這張鐵鍁當“古董”一樣珍惜。



我家的“古董”

周紀合,大荔縣兩宜鎮人,生於1955年正月。自幼熱愛寫作,雖身世坎坷而奮鬥不止。從政近40年,與人為善,與世無爭。老來以舞文弄墨為樂,有百餘篇報告文學、散文、小說在中、省、地報刊雜誌刊出。願做一叢路邊小草,與世界增添一抹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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