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電視劇,看一眼就知道有神劇潛質。
質感、深度、隱喻。
一張海報全包了。
《局外人》
The Outsider
看構圖。
黑白色調,枯樹和沼澤蕭條寂靜。
左右、上下,極致對稱。
唯有一個水中人的倒影,打破平衡。
他是誰?
看片名。
一個不真實的“Outsider”。
字母“O”,恰好圈在人影的頭上。
是被瞄準?還是主動上吊?
無解。
但可以肯定——
這個“局”將如海報般錯綜複雜,反轉輪迴。
千萬別忽略海報最後一行字:HBO。
1月開播,IMDb評分9.1,一個月過去,至今仍硬挺在8.9。
曾以黃暴大尺度著稱的HBO,又一神劇要到手了。
《局外人》由史蒂芬·金小說改編。
開篇就有內味。
毫無底線的尺度+深入骨髓的懸疑氣氛齊發——
一場血腥味十足的殺戮。
一個“薛定諤貓”式的罪犯。
男孩慘遭性侵,並被殺害。
疑犯很快鎖定——當地學校的棒球教練泰瑞。
不需要大費周章,就可以蒐集到人證物證。
犯罪現場,存在大量泰瑞的DNA;
一個路過的大媽,親眼看到泰瑞當時將小男孩接上自己的車;
當地一個小女孩,親眼看到泰瑞從小樹林中走出來,身上滿是血跡;
就連那輛作案車輛,也很快找到了源頭——果真是被偷過來的。
因此,當看到泰瑞在大庭廣眾之下,在自己的球場被警察帶走。
似乎,一切都證據確鑿?
呵呵。
啪啪打臉。
你有鐵證如山,我也有滔滔不在場證明——
案發當天,泰瑞作為教師代表參加地區會議,還被拍了下來,完美的不在場證據;
在車子被盜的當地,泰瑞來回都是坐飛機,並不是開車回的。
那,那臺作案車子是怎麼回去的?
難不成是汽車自己開自己回去的?
局,已經做好。
等的,就是自以為是的入局之人。
許多人說《局外人》節奏慢。
的確。
儘管有大尺度的開篇,它依然不是追求感官刺激與密集反轉的普通懸疑劇。
它的懸疑,來自無處不在的迷惑性。
你走每一步,如履薄冰。
首先是案件。
漏洞百出——
所有間接證據都指向確鑿的兇手;
但缺乏一個直接證據定罪。
正邪,一線之隔。
這樣一樁案件,緊接著暴露出各方立場的搖擺。
誰在局外?
起初,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在局外。
旁觀者清。
相對於疑犯泰瑞,警官拉夫覺得自己是局外人。
罪惡剋星,冷靜剋制。
但一句話就露餡了——
你碰過我兒子嗎?
△ 字幕來源@人人字幕組
他的兒子,多年以前,也死於兒童殺手。
私慾不脛而走。
面對眼前這個“顯而易見”的兇手,拉夫的內心恨得像瘋狗一樣,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看,他入局了。
年輕的檢察官,拉夫的好搭檔。
同樣嫉惡如仇,同樣冷靜客觀。
但他是一盤清水嗎?
難說。
他專挑那些穩贏的官司來打,專告那些准入刑的人,好贏得自己的聲譽,為自己下一屆選舉賺取政治籌碼。
他,還在局外嗎?
更不用說兇手一方。
泰瑞的家人,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孩子在學校遭受無名的欺壓,以至於不得不退學。
哪怕去吃飯,都會不被歡迎。
還有更多的。
是風暴眼外的看客。
那些個個爭當“局外人”,肆意站在道德高地,對未審判、未定罪的泰瑞謾罵侮辱的路人甲乙丙。
說的話足夠難聽,喊得口號相當“正義”。
以為他們並不用為此負責。
殺人犯
去死吧,混蛋
噁心,墮落
兜兜轉轉,你會發現:平時相安無事,一出事,全都成了“局內人”。
誰是清白?誰是邪惡?
這才是《局外人》勾引出最恐怖的迷惑——
犯罪,永遠不止表面罪惡。
它對人性最大的考驗,是你能否拒絕它把你扯進那順從你慾望的黑洞。
而你,又是否能及時發現。
以上,只能說明《局外人》是一部優秀的懸疑劇。
它讓人反思。
但終究是一個社會面對罪惡的正常邏輯。
是什麼讓Sir認為它能稱“神劇”。
還是那個名字:史蒂芬·金。
為何它的作品永遠是影視改編的首選?
在Sir看——
優秀的文字,能用現實的筆觸激發讀者堅定的信念。
但史蒂芬·金的文字喜歡造夢。
它的天馬行空,它的離奇詭異,總能像夢境般給你超脫現實的篤定。
然後再於夢醒的那一刻,把那篤定徹底擊碎。
這也是為什麼他作品改編的影視劇,如早年的《魔女嘉麗》《閃靈》《鬼作秀》,到近期的《高草叢中》《小丑回魂》……
看完,總留下無盡的彷徨。
這一次同樣。
面對一宗頭疼的罪案,我們以為需要嚴謹的偵察。
他卻引入一種超自然邏輯。
先不要問,《局外人》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換種想法:
《局外人》到底要我們看什麼。
一類鏡頭反覆出現:
從遠處窺探,觀眾保持安全距離,觀看主要人物的行為和臺詞。
這些鏡頭要表達什麼?
——真正冷靜、客觀的“旁觀”。
正如科學家告訴我們:
宇宙並非所有的物質都能看得見,看得見的物質,只佔4%。
其餘的是什麼?
似乎無法確證。
但並非不存在。
這才是“局外”的未知——
它不是我們以為的旁觀者清。
而是,在事件發生的遠處,是不是有一個被我們忽略的力量,在操控著這一切?
你也許不信。
男主拉夫一開始也不信。
但當案件的線索越來越多,所有線索卻都自相矛盾時。
又不能不接受另一種解釋的可能——
這世上,真的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別笑。
千萬別把它歸為國產恐怖片的野蠻邏輯。
史蒂芬·金筆下的“虛幻”,是為窮盡所有真實的邊界。
於是我們看到,拉夫,一個從來不相信不可解釋事物的人,開始探索不可解釋的盡頭。
幾個證據。
一個,泰瑞的女兒經常“做夢”看到的,一個樣貌古怪,像他父親的人。
這個怪人給她留下的口信:
讓拉夫停止調查這樁案件,否則,他將惹來殺身之禍。
女孩子的噩夢?
沒完。
就連他妻子也做了這樣一個“噩夢”:
當天下午,她發現一個總是帶著帽子的男人出現在她的工作地點。
懸疑氣氛提到嗓子眼。
她走過去,提醒他把帽子摘下來。
叫了一聲,不應;叫兩聲,不應;用手戳戳,還是不應;再戳。
他的頭向後倒下。
只是一個打瞌睡的年輕人。
正當你感到可以鬆一口氣,“它”馬上來了——
就在妻子在家裡困得不行,它顯身告訴妻子,讓拉夫停止調查。
否則,不僅拉夫會死,連她都會死。
可怕嗎?
但你注意,這幽靈早就藏身在劇中。
兇案現場必有“它”的身影——
彷彿一個置身事外,噬咬悲傷的靈魂。
所以,它才是真正的“局外人”,像上帝一樣,看著局內人互相爭鬥,生死輪迴嗎?
沒辦法了,拉夫不得不找來“破局人”。
一個“不正常”的私人偵探,豪麗·吉布尼。
以不正常對不正常,以非理性對非理性。
是他最後的稻草。
注意看她被委託加入,調查事件的時候,她沿著走下去的樓梯。
一個螺旋不斷向下的樓梯。
上面漆黑一片,越往下光越大。
象徵在非理性的底層,才有可能出現事實真相的光亮。
豪麗“不正常”在哪裡?
其一,記憶力好得令人髮指。
沒事喜歡坐在家裡,看著窗外的車,辨認每一輛車的型號,性能,出廠日期:
寶馬3系GT,四缸,318D,產於2013至2015年間;
1966年,雷諾多芬,三廂四門轎車,845CC發動機,1967年停產……
其二,和拉夫見面時,堅持要他們說立陶宛語,儘管他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非得這樣做。
八歲那年被各種醫學專家研究鑑定,最後這些專家只有一個詞形容她:
“我TM哪知道(她是個什麼鬼)!”
就是這麼一個猛人,怪人。
查出更多與泰瑞案一樣,“薛定諤貓”式的罪犯——
疑犯犯罪的時候,同一個人被看到在另一個相同的地方,幹別的事情。
為什麼只有她能看到?
僅僅是因為她“怪”嗎。
關鍵,在她向一個神秘大嬸求助時,大嬸口中講出的一個童話故事。
一個所有美國人都曾拿它來嚇唬自己的孩子的故事。
在她口中,只有無盡的絕望:
當我們和孩子們講睡仙的故事時 我們會說
“如果你不乖乖聽話 它就會把你抓走吃掉”
但我們應該告訴他們的是
反正你聽不聽話也無所謂 它想抓誰就抓誰
史蒂芬·金再次露出他老辣的一面。
這只是個童話嗎?
顯然不。
它是在用黑化童話的方式,敲響警鐘:
我們是不是在自以為的“正常路徑”走得太久、太遠了。
而忘記那些無底的陰溝,就在腳下。
也正如《局外人》真正的隱喻:
如果我們永遠滿足那可見的4%。
會不會,我們真正看到的,是3%,2%,1%……
最後。
指著那0%,還嘴硬說:
我看見啊。
你看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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