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的“軸心期”概念


試探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的“軸心期”概念


在談論軸心期之前,我們首先需要明確“軸心期”是一個概念,當它作為一個概念被建構之後,才被賦予了歷史的內容。但是,這個概念並非是從歷史事件的自然衍生中形成的,而恰恰是現代視閾下建構而成的,它是一種回望的方式,是對歷史事件的考察。

雅斯貝爾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就明確提出了這一點:

“我們將形成一個歷史觀念,它認為具有歷史意義的事物是:首先,這種事物作為一個唯一性的事件,在人類歷史共同的唯一的總進程中清清楚楚地佔有它的位置;其次,它具有交流人性和延續人性的現實性和必要性。”

軸心期意義何在?

雅斯貝爾斯認為“假如存在這種世界歷史軸心的話,它就必須在經驗上得到發現,也必須是包括基督徒在內的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那種事實。這個軸心要位於對於人性的形成最卓有成效的歷史之點。自它以後,歷史產生了人類所能達到的一切。它的特徵即使在經驗上不必是無可辯駁和明顯確鑿的,也必須是能使人領悟和信服的。”

也就是說,軸心期理論意義在於,建構一個全體人類能夠進行歷史自我理解的共同框架。同時,雅斯貝爾斯也在為現代社會何以呈現如此面貌,尋找一個歷史性的根源。

懷特海有一句話,兩千年的西方哲學史不過是給柏拉圖作註腳。

軸心期就試圖把握這樣一條溝通古今的歷史線索的原初一端。但令人好奇的是,這樣的思想史的方法從何處萌生其最初之靈感?啟蒙以來,科學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促使人們深信不疑存在著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科學規律,受此啟發,人類社會是否也存在著這樣的客觀之規律,不僅成為了思想家們關注的焦點,也在潛移默化中獲得了一定程度的心理認同,從而試圖給出明確的歷史分期,來回答歷史演進的問題,同時建構一個現代社會的思想起點。


試探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的“軸心期”概念


軸心期的特點在於,幾個互不知曉地區的人類,全都開始意識到“整體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開始意識到人是作為一個在世界之中的人,從而明晰了作為人的限度所在並且開始探詢根本性的問題,開始樹立最高的目標,尋找絕對與必然。蘇格拉底講認識你自己。軸心期的重要特徵就在於,這些思考產生的根源是反思,意識再次意識到自身,思想成為了自己的對象。人們試圖運用理性來看待世界、他人和自我。由此產生了精神衝突,百家爭鳴,軸心期也可謂是思想爆炸的時期。

我們如今思考範圍的基本範疇,其實在很大程度上是當時討論的延續。甚至創立了人類仍賴以存活的世界之源端。無論在何種意義上,人類都已邁出了走向普遍性的步伐。


在前軸心期,姑且可以說是神話時代,或者說是習俗為王的時代。遵循習俗,接受神諭,實質是一種服從,這種服從產生的是一種不追問的、沉默的、無意識的生活方式和政治結構。這是凝固的和明白無誤的東西。蘇格拉底被判死刑的兩項罪名是引入新神、蠱惑青年。他引入的新神是什麼呢?

理性取代了習俗神和祖先神,摧毀了多神制,成為了新的至高唯一的神,這是嶄新的政治神學和理性宗教。


試探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的“軸心期”概念


再試舉一例中國思想家對軸心期“哲學突破”的思考,在《

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中,徐復觀闡述“禮”從夏殷發展至周代及之後春秋時期,其內容由宗教性、儀式性向人文性轉變,背後無疑蘊含者對主體精神躍動面貌的刻畫。而主體精神即是自反性,這種自反向內呈現為思想的思想,而向外展開為對舊知識的懷疑。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我們在學習思想史的時候,我們總能看到“懷疑”出現在靠前的部分,這符合人思想進展的路向。對以往的質詢、懷疑和追問,作為理性反思的原初方式向神話發起了鬥爭。但舊神話的崩塌並不意味著蕩然無存,而是轉變為新的語言的質料,與理性建立自身世界的背景,而得到了改造。但是當人開始意識到自身的時候,難道不正是被拋到世界之中去了嗎,這難道不是從伊甸園被趕到了人間?這意味著人們開始承擔對自我的責任,開始追問存在本身而不是僅僅與存在者進行交涉,然而這種自我負責轉言之也成為了揹負原罪的開始。因為每個人都無法知道自身的結局了,反思使得困惑越來越明晰,但是問題依然存在,思想的進展並不能從根本上拯救人的有限性。

試探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的“軸心期”概念

需要提請大家注意的是,在軸心期,各色思想形成之際,雖然哲人智者們都嘗試給出了最高的理想,但是並沒有得到充分的實現,一些思想資源實際上在歷史過程中流失遺落而沒有在如今成為共同的思想財富,甚至在當時也總是不被理解的。因為大多數人跟不上他們的步伐。

那我們是否就能得出結論說,軸心期的思想史是否就是由各個地區的傑出的哲人締就的呢?那麼進一步追問,現代社會的形成根源能否向上追溯到這樣一個被稱為軸心期的時代呢?我們似乎不能作出這樣輕率的結論,但至少能從歷史延續的層面上,肯定其提供的資源。

然而,我們所接受的是既成的近兩千年的思想成果,尋找其他的歷史材料或基於現有的歷史材料,能否提供不同以往的視角,來理解世界?以及指導我們,與當今發生實際的交涉?再進一步說,我們對世界的理解是否有必要立基於歷史的真相,毋寧說是基於需要來理解世界,從而構造出一個真相。我們所稱之為史實的東西,那渺遠無徵的過去能否被還原?如果只是部分或是籠統復原,則恰恰說明了比追求歷史真相更重要的是理解的真相,這也就是雅斯貝爾斯要強調的一種能夠針對一切人的歷史自我理解的框架

對軸心時代的歌頌,以及過高的估計,顯然也無異於神話時代解讀神諭的行為,而把原因歸於一種無形的奧秘。這也反襯出前面所說的,神話的資源並未毀滅,而隱秘地轉化為思維方式的一種,這種方式時常與直覺聯繫在一塊兒,在不經意間跳過了反思論證的一步,而作為直觀的東西,為人所欣然接受。因此,不能把軸心期的意義問題與起因的追溯混為一談。


徵引文獻

1、 卡爾·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魏楚雄、俞新天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

2、 余英時:《論天人之際——中國古代思想起源試探》,臺北:聯經書局,2014。

3、 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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