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事物永不消散，一個赤手空拳的年輕人，不適應既定的遊戲規則，是甘願平庸、還是用雙手去改變？
王中源不愛說話。見到不熟的人，他幾乎不會主動搭腔。河南人形容這樣的小孩為“悶長”，木訥的意思。但王中源年近30歲，要接手家裡的水果批發生意。當他母親忙於招攬和維繫顧客時，他只會在攤位旁默默地做著記賬、裝貨卸貨這些“不用說話”的活。
但在抖音上，他卻因為會說話，收穫了145萬粉絲。名為“中源果農”的抖音裡，王中源教粉絲如何挑便宜又好吃的柑橘，告訴他們去水果批發市場“不要穿新衣服，別開車，別洗頭”。網友老催他在抖音上賣水果，他不賣，大家就去他家的攤位前找他。最多的時候，他一天能賣出27噸紅提。
在145萬粉絲眼裡，這個河南小夥兒幾乎等同於“實在”。視頻裡的王中源就像街上隨便走過的一個糙小夥子，未經梳洗打扮，有時天還沒亮就去市場，一邊擤鼻子一邊用河南話講最近適合買哪種水果、不同品質的紅提都會流通到哪……都是純乾貨。
如果沒有拍抖音，王中源可能還是那個水果批發攤邊“透明”的年輕人。他小時候幻想過自己長大後能“幹大事兒”，卻在“幹啥啥不行”的接連挫敗中日益沉默。
過去一年的經歷，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大家好，我是王中源”
“大家好，我是王中源。”
這句用河南話說的開場白，王中源過去一年在抖音上重複了200多遍。打開他的抖音主頁，滿屏都是他的“大臉”，沒有美顏、沒有濾鏡，也沒有任何拍攝和剪輯技巧，鏡頭幾乎懟到臉上，一張口就是河南話。
王中源解釋，之所以是這種風格，原因很簡單，他不會弄別的，講普通話讓他不自在，乾脆用熟悉的鄉音。關鍵是，他有底氣：“我是靠真本事吃飯的”。
他在抖音上主要講水果方面的知識，醜橘和耙耙柑什麼區別、為什麼看起來差不多的櫻桃價格不一樣、便宜的榴蓮要等什麼時候。這些水果批發零售行業裡的“內幕”，都是消費者之前不曾掌握的知識點。
王中源稱自己在抖音上是第一個以水果批發商身份“吃螃蟹”的人。有次，王中源在視頻裡提醒網友，想吃車釐子的可以再等等，他預測這個水果的市場價格即將下落。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市場上的車釐子便宜了，他在抖音上的粉絲數量也突破了30萬。
他還會在抖音裡耐心講解那些水果流通背後的層層環節：為什麼會有水果滯銷的情況、市場上可能有多少真正的“產地直銷”、批發商到底有沒有賺黑心錢……
通過持續地講解水果知識、展現水果批發商的生活，王中源在抖音上逐漸找到了自己方向：採選水果、批發水果，“我是專業的”。有時候他在抖音直播自己去果林裡看水果，蹲在樹下嘗隨手摘的橘子，有網友用打賞表達對他的喜歡，他一邊吐核一邊阻止：“不要給我打賞，我不靠這個，我靠好東西征服你們”。
打開@中源果農 的抖音主頁，全是王中源的“懟臉”自拍
145萬粉絲的陪伴和認可給了王中源這種自信。他知道粉絲為什麼需要他：之前，他能分享最實在的水果行業知識；現在，他能以專業的身份找到真正好吃的水果。
在水果批發攤前的那幾年，不說話的時候他都在觀察。他對如何和人打交道不感興趣，卻愛琢磨行業門道：怎麼看水果好壞、哪裡的哪種水果更好。開通抖音賬號之後，這些知識點信手拈來。每一次“大家好，我是王中源”之後，那些關注他的粉絲知道，自己肯定能聽到乾貨。
“一事無成”的年輕人
在抖音走紅之前，王中源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水果批發其實是他熟悉的“安全領域”。從他記事開始，父母就在做生意，從在城中村擺攤賣菜開始，慢慢轉行到水果批發。這兩個行當都很苦，要起早貪黑、要常年守在攤前，也沒什麼假期可言。
小時候的王中源很懂事。從小學開始，王中源會在每天放學後先回家做飯，再給父母送到市場。收完攤後，一家三口在暗夜中騎著兩輛三輪車回家。
但王中源從沒想過接父母的班。他總覺得自己長大後能幹大事兒，就像每個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小孩一樣。
因為看過很多軍隊題材的影視作品，裡面的軍人“威風又帥氣”，王中源高中一畢業就選擇了入伍。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訓練，跑步五公里以上，他不覺得苦，卻意識到，自己或許永遠也成為不了兒時幻想過的“英雄”。
2013年，王中源從部隊退伍
也向往過大城市。2013年，王中源從部隊退伍。沒有工作的他先去了趟北京，溜達幾天後，和幾個北漂的高中同學一路從天安門騎回到了許昌老家，路上花了六天六夜。到家後，王中源斷了北漂的念頭，“沒錢沒學歷，我們混不下去”。
他在許昌跟人合夥開了個洗車店，起步的三萬塊是找父母要的。洗車店很小，做的也都是洗車這種技術含量最低的活，做了幾年還是個小店。
2015年，王中源結婚了。古人講“成家立業”，家已經成了，“業”卻不知道在哪。王中源開始對自己不滿，他發現自己好像沒長大過，一切都是父母給的，缺什麼也只會向父母伸手。
他開始覺得沒意思，但又不知道能做什麼。家鄉的天空開始讓這個接近而立之年的年輕人感到憋悶，最煩的時候，他把煙也戒了，“沒意思”。
沒有別的路走，他就來到了父母在鄭州的水果批發攤前。儘管不愛說話，儘管到現在都只學會了在跟客戶交談時要主動遞煙這一個“談判技巧”，但王中源在這幾年裡，用雙眼和雙腳認識了一個豐富的水果行業。
他想給父母的水果批發生意帶去變化，在他看來，傳統的銷售方式很難再有大的突破，並且也不適合自己。慢慢地，那個想“幹大事兒”的年輕人又逐漸回來了，他開始尋找各種方式來讓自己上進，報考成人大專、開通頭條號，還在2018年底註冊了抖音賬號“中源果農”。
買不到水果的粉絲要排隊舉報
在抖音火了之後，很多人信任他的實在和專業，總有人催他在抖音上賣水果。
他不。還特意為此拍了一段視頻解釋：“即使我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開網店、也一定會在抖音上賣水果，但在現在，找到真正好的果子之前、能夠談到真正好的價格之前，我都不會在線上賣水果的”。
沒有誰比他更知道這些粉絲的價值。萬邦是鄭州最大的水果批發市場，他在裡面守了兩年攤，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也沒有人會關心他每天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這100多萬粉絲，不僅聽我說話，還讓我認識更多人、接觸到更多機會”，王中源給自己定下的標準是，如果自己不能確保讓粉絲滿意，他就不在網上大量賣貨。
今年9月，王中源接觸到了“翠香獼猴桃”這個品種。在他抖音視頻的描述裡，這個品種的獼猴桃口感驚豔，“幾乎沒有酸味，只是香甜”，並且市場上相對少見的品種，在王中源心中能達到“物有所值”的標準。
第一批上架抖音櫥窗，王中源準備了6000單，每單五斤裝，結果在抖音上架2-3分鐘就被搶空了。不過癮的粉絲在評論裡“警告”他，“再搶不到就去舉報你”。後來，王中源又加賣了一萬多單。兩次下來，王中源幾乎是瞬間賣光了50噸獼猴桃。
這讓王中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別人都做不到的事兒，我做到了，感覺自己可有本事”。
後來，王中源又在抖音上賣了一批“愛媛果凍橙”。由於今年雨水多，市場上口感好的愛媛橙子非常少見，王中源找到了一批口感好的——皮薄、水多、入口化渣。和獼猴桃一樣，這次也是幾分鐘就被搶空。有個武漢粉絲在抖音上沒搶到，乾脆從武漢坐高鐵到鄭州，跑到王中源的攤前買了兩箱回家。
在視頻裡，王中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感。別人做不到在網上賣真正好的生鮮，他做到了；別人做不到全網好評，他做到了。他一邊笑著說自己內心快飛起來了，一邊強忍著笑意說“我不能飄，我得穩住，一步步來”。
12月11日，王中源分享他和抖音的故事
現在，王中源和父母還經常守在那個水果批發攤前。只不過發出去的水果，都會被裝進印著“中源果農”字樣的盒子裡。他找到了適合自己做生意的方式。王中源計劃著，要逐漸為自己的品牌積累口碑，未來能有更多的合作伙伴，包括批發商、超市和普通的消費者，而不只是依靠父母以往積累的客戶資源。
今年10月，王中源的兒子出生。他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年輕人了，他甚至不再滿腦子想著“要幹大事兒”，在抖音裡，他有點羞赧地告訴粉絲，現在只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先把現在的生意守好，再慢慢做大，“有了小孩變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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