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林往事｜與田老師一番較量，我贏得“可以常來”許可
▓ 梁平
刀光劍影 東方IC圖
話說我與田老師過招，楚河漢界一番又一番刀光劍影之中，我幾乎一次次勢如破竹，兵臨城下，眼看著就能攻下城池。岌岌可危的田老師，鎮定自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是能在懸崖邊上化險為夷，內功不凡。我久攻不下，亦無招數，額頭上滲出點點汗珠。
田老師煙癮很大，與我這個小孩下指導棋，按說可以閉上一隻眼晴和我玩，收拾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但這一戰，面對我這個小刺蝟，他絕對是受到了挑戰，幾番出現形似人仰馬翻的窘境。他不停地抽菸，目光撲朔迷離。觀局者也個個驚出一身冷汗。
觀局者也個個驚出冷汗。 東方IC圖
田老師有個反覆咬牙的習慣動作，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這個動作體現著男人的掙扎與堅毅。棋室內不止他一個人抽菸，煙霧裊裊上升，他的面龐在煙霧中若隱若現，斟酌，判斷，更多的是納悶：這個小傢伙哪裡來的這股殺氣？！
我乃少年，沒見過什麼世面，且不懂什麼禮數，下棋就是下棋，沒有環顧左右而言他的城府。再說牛犢初生，無所畏懼，系我本色。
田老師又點燃了一支菸，煙在他的指間燃燒，他很淡定，很從容。進入殘局，他審時度勢，步步為營，扭轉了劣勢，漸漸轉守為攻。我畢竟年少，魯智深式的三板斧過後，求變乏術；再則殘棋功力欠缺，最終落敗。
兩局終了，屋內煙霧漸漸散去，把所有人從鏖戰中拉回現實，但散不去的是田老師及觀局人心中的澎湃。在我認輸的一瞬間，屋內一片沉寂，沒有人說話。還是程老師打破僵局，笑言：“梁平小朋友棋感還是不錯的，值得好好培養！”
程老師在一眾人當中，年過六旬，是最年長的，德高望重。他一發話，大家就附和著聊開了。田老師站起身，撫摸著我的腦袋說：“你以後可以常來這兒下棋，多用功，一定會出成績。”我隱約能感覺到，這位田伯伯喜歡上我了，只是沒有明說而已。
那個年代，田老師家是南京棋壇一些高手們安營紮寨之處，寨主發話我“可以常來”，就好比我獲得了“皇帝昭書”，從此往後可以躋身大雅之堂了。事實也證明，我後來經常在田老師家與棋壇“一方諸侯”手談，棋藝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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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天離開田老師家，一路上程老師語重心長地對我說：“田老師今天和你下指導棋，第二盤佈局有意露出破綻，看你能不能抓住機遇。你表現的不錯，雖敗猶榮。往後要珍惜這樣的機遇，好好練棋。”
“還有，以後我帶你出來下棋，要學會順水推舟，顧全大局！你年紀還小，慢慢長大就會懂的。”
程老師似話中有話，只是我才11歲，聽不出其中的玄機。若干年後，我才知曉原委。田老師其實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棋手，而是一位象棋活動家。他廣交天下棋人，盛情好客。當日他與我這個小不點兒下指導棋，也就是過過棋癮，哪裡料到我真的動刀弄槍，不依不撓，他險些被我掀翻在地。當時真要是失手輸給我，消息傳出去，他情何以堪？哈哈哈。
尋找江湖高手楊財寶
程老師的叮囑，我一直銘記於心。後來在田老師家修練，我更加膽大，偶爾也會再返朝天宮許氏棋攤“練練刀法”。習慣於著一身長袍馬褂的許老，每每見我來到，總是顏笑眉開，因為少年棋人與大人激戰正酣，就是看點，就會吸引更多的棋迷圍觀，形成熱效應。
經過高人指點的我，又有“胡一刀”胡文博撐腰，底氣滿滿。重返棋攤，那些非專業的大人棋迷，已經很難贏我，方尺棋枰中，小小少年殺得叔叔、伯伯乃至老爺爺們片甲不留的消息不脛而走。
於是，有棋迷搬出一位江湖高手楊財寶，說你要能贏了他，才算本事。
我求教“胡一刀”，詢問楊先生何許人也？“胡一刀”曰：“楊財寶也是一位有實力的棋手，依你現在的棋力贏不了他。”
跳馬！跳馬！跳呀！ 東方IC圖
象棋搏弈，唯有與高手過招，棋力才會有所長進。年少氣盛的我，那陣子往棋攤跑，就尋思著有機會與這位楊伯伯交手，但一直未遇。一日，有人傳話給我：“你若想學棋，可以去他家。”
我是很想會會這位楊伯伯，打聽到他家就在相鄰朝天宮的范家塘，有天放學後徑直奔他家而去。
見到楊伯伯，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地道戰》中說“高，實在是高”的“湯司令”。卻說這位我久仰的楊伯伯，中等個頭，鼻樑上架著眼鏡，腹部鼓挺挺的，是個大胖子。
“你就是老許棋攤上那個敢打敢殺的小棋手吧？”他首先發問。
我七八歲起就和大人下棋，一直和大人“玩”，算是久經沙場，多少有點少年老成，毫不怯場。我應聲說：“是的，我想和您下棋！”
楊伯伯仰天大笑，“那我要讓你一個炮、還是一個馬？”
我1962年生人，屬虎。聽楊伯伯這話，分明瞧不起我，這更激起我的鬥志，和他對陣的願望越發迫切。
“您若讓我一個炮或一個馬，還能贏我，我跪拜您為師！”
楊伯伯點燃一支菸，瞪大了眼睛望著我，若有所思。
此時此刻，我腦海中躍出田老師的形象，我模仿著田老師反覆咬動牙關的動作，從中尋找自信。其實，棋人都有自己的“小習慣”，特級大師胡榮華在局勢困難時，會不由自主地搖頭晃腦，收斂嘴唇，口中唸唸有詞。
我直挺挺地站著，獨孤求敗……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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