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不論如何勞累,如何困苦,我們沒有一人故意逃避過一天勞動

雖然插隊下鄉只有短短的幾年,可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卻留下一曲難忘的青春之歌!我最好的青春留在那裡,我最好的芳華也留在那裡。屈指算來,四十七年了,回望第二故鄉里的那個家——“集體戶”,回憶我們一同出工、一同揮汗的青蔥歲月,還有我們一鍋吃飯、一炕睡覺,情同手足的依戀,禁不住淚水漣漣。

時光似水,有些事慢慢得就過去了,有些人慢慢得就老了。我們已經步入老年,那段回憶已成為歷史。而這段特殊的歷史何時才會顯現它的真實面目,我不知道,但是不論後人怎樣評說這段歷史,知青的名字都將載入歷史的史冊,集體戶也會成為其中的一段傳奇。

那時不論如何勞累,如何困苦,我們沒有一人故意逃避過一天勞動

我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我是家中最小的。我記得當年插隊的那天,東北的天氣異常地寒冷,同學們不分性別,青一色一個打扮,厚厚的大棉祆、棉帽子、棉手套、大頭鞋。我們站在紅旗飄舞的解放汽車上,車箱兩邊貼滿了紅紙黑字的標語:“上山下鄉光榮!”、“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裡吃閒飯”等等。大街上擠滿了為我們送行的市民,人們敲鑼打鼓,高呼口號,夾道歡送我們這批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畢業生,場面很熱鬧,像是過春節。不誇張地說,比過春節還熱鬧。

公社知青辦為我們集體戶蓋好了五間磚瓦結構的房子,女生住東邊,中間是廚房,男生住西邊外間,裡間是倉庫。我們這些十六七歲的知青組成了一個大家庭,像是一家人一樣,過起了日子。

所謂的集體戶,就是以集體為單位,以集體生活為方式插隊落戶到農村的支農形式,集體戶是相對個體插隊落戶而言的。集體戶建立那年,我們年齡最大的剛滿十九歲,最小的才十五歲。戶裡原先有三男四女,家是浙江那邊的。加上我們後來的二男三女,一共十二人。

那時不論如何勞累,如何困苦,我們沒有一人故意逃避過一天勞動

集體戶都是些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相對於農村的社員普通戶來講,更是一個勤勞與歡樂的戶,農忙夏鋤時,東北日長夜短,早晨三點多天就放亮,我們便出工,一直到晚上八點才收工,一天的勞動臭汗一身,累得雙肩疼痛,兩腿發軟,剛吃完晚飯,稍一洗涮已是九點,稍微一活動就是十點。感覺剛睡著,就聽到煩人的出工鐘聲鐺鐺作響,那鐘聲彷彿就是現實生活中的“半夜雞叫”。

可是不論如何勞累,如何艱辛,如何困苦,我們沒有一人故意逃避過一天勞動,也沒有一人藉口逃離過東北農村。

我們集體戶平時吃的主食是苞米麵和大子粥,副食是豆餅、豆腐渣湯、鹹菜疙瘩搭配各種野菜。我記得在那時,我曾吃過的一次最新奇的飯,比吃魚和肉的感覺還香,它使我終生難忘。


那時不論如何勞累,如何困苦,我們沒有一人故意逃避過一天勞動

那時山剛放青,隊裡領我們幾個女同學和幾個女社員上西大坡的崗上種地瓜。崗上那幾棵結滿榆樹錢兒的大樹一下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張瘋子”(因為她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嗓門特別大)說她想起在飢餓的六十年代,她媽就給她們做過榆樹錢兒的菜糰子,可好吃了,賊香!

我們那時天天吃玉米麵,難得可以換個口味,於是我們爬上樹,挑結得最多的枝條擼下最嫩的榆樹錢用上衣包了兩大包子。晚上回戶時,我們誰都沒休息,一起把所有的榆樹錢兒揀好挑淨。可是“張瘋子”只知道能吃,卻並不會做,她說那時她也小,不知道她媽是咋做的。

我們戶裡的大姐比我們大三歲,是我們的“家長”,我們平時喊她“芸媽”。她從小在山裡長大,認識很多山野菜,也知道很多山野菜的吃法,她看了看榆樹錢兒,有了主意,指揮我們先把榆樹錢兒洗淨後用鹽醃上,然後拌上我們從山上挖來的山韭菜,加少許油拌一下。再把一盆玉米麵一分兩半,一半用滾開的水燙透,涼後和另一半不加水的玉米麵一起揉到鹽醃的榆樹錢兒裡。

我們照辦,揉好面了,“芸媽”叫我在鍋裡填好水,放上鍋叉和簾子,由“李大肚”燒火。李大肚是我們當中年紀最小、膽子也最小的一個。說起她的綽號,也是她自作自受。有一次她給家裡寫信,說她同男生半夜一起去跳“豐收舞”,開始肚(膽)子不大,跳的次數多了,肚(膽)子就越來越大了。又說近來胃口很好,總感覺吃不飽……她媽一看見她的信嚇得不得了,當天就向單位請了假,氣急敗壞地趕了來。結果是虛驚一場。原來她把“膽子”誤寫成了“肚子”。大肚的美名就由此傳開了。

那時不論如何勞累,如何困苦,我們沒有一人故意逃避過一天勞動

“芸媽”無論是縫縫補補的家務活,還是鋤草翻地的農家活,樣樣都幹得有模有樣。就見她雙手翻飛,不一會綠葉中開著黃花的榆樹錢兒團就鋪滿了一簾子。“芸媽”把大木鍋蓋蓋好後,又用屜布把鍋蓋所有的縫隙堵好,讓李大肚加大火。

我們都興奮地圍在灶臺旁,等待著開鍋。當蒸汽剛從鍋沿滲出時,我們幾個不約而同地彎下腰,伸長脖子吸著鼻子,一股淡淡的玉米麵味混合著榆樹錢兒的清甜味,夾雜著山韭菜的味道,不一會兒就瀰漫了全屋。從彼此的眼光裡,我們看到了驚喜和自豪,因為這頓飯是我們土洋結合的創造。

當香味越來越濃的時候,“芸媽”叫李大肚減了火,靠鍋下的底火蒸熟榆樹錢兒菜團。又過了十分鐘,“芸媽”鄭重其事地揭開了鍋蓋,站在四周的我們還沒等氣散就全上了手。“芸媽”馬上制止了我們,讓我們別急,說著舀了一瓢水,溜著鍋沿順到鍋裡,瞬間沒了熱氣。

“芸媽”說:“拿碗!”

找們一一把碗遞過去,“芸媽”每碗裡都撿了一個。我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卻被燙了嘴,一口又吐了出來,大夥被我逗得笑成一團。“芸媽”拍著我的後背:“不點,你幾天沒吃飯了,至於嗎?”“好吃,太饞了!”我應聲道。我在集體戶裡最小,所以出什麼洋相都是寶,我有時故意在大哥大姐面前偷懶,他們也沒有任何人跟我計較。

那天,不知是太累太餓了,還是榆樹錢兒菜糰子太好吃了。一大鍋菜糰子最後只剩下半個。

現在誰還吃榆樹錢兒菜糰子?可在五十年前那個勞累貧窮的春天,一頓榆樹錢做的菜糰子能使我們嗅著鍋沿的熱氣心花怒放。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