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用語不是俗,而是呆板:從Riben捐贈抗疫物資之贈語想起的

近期,Riben一反平日與ZhongGuo的緊張關係,捐贈物資支援我們的新冠疫情防控。這一人道主義行為,深得讚賞。但在讚賞他們義舉之餘,捐贈物資時的典雅贈語更引發國人熱議。

很多人都說Riben人給我們上漢語課了。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好典雅,好優美,好雋永。

我們很震驚,原來漢語這麼美。原來人家開口就是唐詩宋詞。

我們也很慚愧,自己只會喊“武漢加油”“中國加油”,好土鱉啊。

“武漢加油”真的很土鱉嗎?其實不是。“武漢加油”是口語,或者說叫俗語。

“風月同天”相反,是雅言,或者說叫雅語。它們兩個,地位是平等的。

我們今天的社會,人生而平等,語言也生而平等。

用雅言用得好的,可以成大師。用俗語用得好的,也可以成大師。

它們都能通向文學的至高殿堂,都能通向人類表達的極高境界。

風月同天,代替不了“武漢加油”。

大家要是都喊“風月同天”,你想想奇怪不奇怪?

如果人人講話都文縐縐,都要引經據典、搞點唐詩宋詞,那不叫高雅,叫扭捏作態,叫有毛病。

球場上,大家都猛喊“女排加油”,最痛快,最利索,最酸爽。要是都去喊:“女排,乘驥以馳!乘驥以馳!”你那叫干擾女排隊員比賽。人家打著球,還要分心想這人喊的啥玩意。

我們的用語不是俗,而是呆板:從Riben捐贈抗疫物資之贈語想起的

我們一般都覺得,說話用點唐詩宋詞,好像代表著雅、代表著高級。

但好玩的是,這可能恰恰違背唐代那些文學大家的初衷。

唐朝許多文學大家、語言大家們所想的,是怎麼把話說平順,說利索。中唐的韓愈,光照萬古,文起八代之衰。

八代之衰“衰”在哪裡?其中一個就是矯情,繁縟,詰屈聱牙。

“詰屈聱牙”這個成語,就是出自韓愈老爺子的話。韓愈提出了兩個超級不得了的觀點,叫做“氣盛言宜”、“文從字順”。寫文章不要堆砌那些矯情的東西,不能以辭害意。

晚唐的杜牧,也說了一句話:

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辭采章句為之兵衛。

杜牧是愛寫駢文的,本來和前輩韓愈是兩條路。韓愈很討厭駢文。

可是他們的理論卻一脈相承,認為“辭采”只是工具,是兵衛。太注重詞藻、玩弄辭采,是不高級的,沒前途。

今天,我們大家都說著通俗大白話,用白話寫文章。

哪怕一個沒受什麼高等教育的普通人,也可以看懂文件詔書。哪怕一個小學學歷的人也可以在網上和碩士博士吵架,吵得不亦樂乎。你寫一個文章,成千上萬的人可以從各種角度噴你。

這其實恰恰是成果。是一代又一代文學通俗化運動的成果。

不然,士大夫扯的犢子,底層民眾連聽都不懂,階層之間都不能溝通,何從噴起?

說了這麼多,意思無非是一個:

“武漢加油”,俗,但是並不丟人。那麼我們的問題究竟是什麼呢?面對“山川異域,風月同天”,我們慚愧的究竟是什麼呢?

問題在於我們“俗”的這一面俗到底了、俗透了,但是想“雅”的時候,打死也雅不起來了。稍微雅馴一下,就頂著天花板了,就碰頭了,露馬腳了。

多少年裡,基層ganbu講話,一開頭就只有“金風送爽,丹桂飄香”。

私豪不考慮天氣變化,依然照念稿子。萬一金風不送爽怎麼辦?萬一丹桂不飄香怎麼辦?結果就出大丑,不傻眼了,沒詞了。

韓愈提倡的文從字順,是在肚子裡有貨的前提下。所謂“取熔經義,而自鑄偉辭”。你首先要有貨啊,要“取熔經義”,才談得上自鑄偉辭啊。

因為“雅”不起來了,我們的說話、我們的文章,只會泥坑打滾,不會芳林漫步。

所以,當猛然有一天,我們讀到“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時候,才會被震撼到。

那種含蓄之中的磅礴,那種雋永之中的深刻,那種滄桑感和時代感的交疊,那種恰到好處的分寸感,而偏偏又有著無以倫比的穿透力。

今天這八個字成了網紅字眼,估計很快又會被國內眾多媒體和“文人"反覆用成大路貨,榨成藥渣,就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一樣,沒辦法啊我們選擇少啊。

還想說一聲,和“庸俗化”相比,其實真正要命的是我們語言的“化石化”,雷同化。

庸俗還好,庸俗它畢竟也有意思,也有內容,也有生命。而語言變成了化石,那就麻煩了。沒有內容了,沒有生命了。

我們的用語不是俗,而是呆板:從Riben捐贈抗疫物資之贈語想起的

比如什麼“大力發展”“真抓實幹”“務求實效”“全面推進”“高度重視”“深入開展”“積極穩妥”……這些語言是化石,基本沒有生命了。

我們用大量這樣的化石詞彙,堆疊了大量的化石文章。比如現今各級Zhengfu發佈的文件,篇幅很大很長,有用的信息卻極少。

現在,大家都在慚愧庸俗的語言,其實庸俗的語言一般不丟人,而化石、雷同化語言丟人、才誤事。

各位網友怎麼看?歡迎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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