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不讀書,你連捐款留言都寫不過人家

不讀書,你連捐款留言都寫不過人家。日本捐武漢:山川異域,風月同天。日本捐湖北:豈日無衣,與子同裳。日本富山捐遼寧:遼河雪融,富山花開;同氣連枝,共盼春來。日本舞鶴捐大連: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而你卻只會說:武漢加油、武漢不哭,為什麼?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這八個字火了,火的不是時候,也是時候。

不是時候,是因為正值疫情蔓延,危急時刻不能玩情調,否則自討沒趣。說是時候也有道理,恰是傳統文化復興的關鍵時刻,此時不火,更待何時?

很多人不懂這幾個字的來由,我初看也不知來自何處。幸虧錢文忠教授微信解惑,細述八字來由,始知淵源有自。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尤其行文修辭典雅,但我們大多數都望塵莫及。“山川異域,風月同天”這八個字,是盛唐時日本權臣長屋王贈給中國高僧大德袈裟上刺繡的字,後面還有“寄諸佛子,共結來緣。”日本是非常尊重中國傳統文化的國家,尤其是唐代文化。其實唐代也是中國修辭學的一個重要起點,古文運動與詩歌皆為中國文學之冠,而且“修辭”一說正是在古文運動中被較為系統地提出:

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

語出韓愈的名篇《爭臣論》,“修辭明道”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修辭主張,在韓愈看來,修辭的核心是“惟陳言之務去”、“惟古於詞必己出”甚至“必出於己,不蹈襲前人一言一句”,一言以蔽之,修辭必須創新。韓愈本人是修辭大師,我們知道韓愈寫過《師說》,這是文質彬彬的韓愈。梁實秋先生講過,罵人也是語言藝術。所以說修辭當然不只是溫文爾雅,罵人罵到極致,更可見罵人者修辭水平之高:

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餘,豈宜令入宮禁?

韓愈罵的誰?佛祖釋迦摩尼的舍利子,當時唐代佛教盛行,唐憲宗執政時,法門寺開塔,全民迎佛祖舍利,一時盛況空前。韓愈反其道行之,直接給唐憲宗上書,在他看來,即使釋迦摩尼借屍還魂,不遠萬里來長安朝拜,最多也只是安排外交部長請客吃個飯,皇帝送一件袈裟,然後送客滾蛋,到此為止。若是屍骨就算了,這玩意兒不但“枯朽”而且“兇穢”。一代文宗,如此辱罵佛祖卻不帶一個髒字,恐怕曠古絕今,行文中處處見怒火卻筆掃千軍,更見識其修辭登峰造極,中國古典修辭之美,於此亦可見一斑。

這次新冠肺炎蔓延,滿世界看到的是“武漢加油”,或者“湖北加油”,再往上“中國加油”,精神可嘉,但修辭貧瘠卻令人汗顏。後來日本方面又送來援助物資,又改寫“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這句話很多人倒是讀過,因為入選過中學語文教材。遺憾在於,這些課文年輕時都耳熟能詳,甚至還能背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名句,可惜到頭來激動了興奮了還是隻能說一句:臥槽。

當然有人說,誰說我們在修辭上沒有創新?且看我們創造出了古人從未使用過的新成語——

全面推進、統籌兼顧、綜合治理、切實抓好、紮實推進、加快發展、持續增收、積極穩妥、從嚴控制、嚴格執行、堅決制止、明確職責、堅定不移、牢牢把握、積極爭取、深入開展、注重強化、規範改進、積極發展、明顯提高、不斷加強、大幅提高、顯著改善、日趨完善、比較充分……

說上述詞彙是成語的,不但蠢,而且壞,這些詞彙的本質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保守修辭,這不禁讓人聯想“多快好省”、“三面紅旗”等四字搭配。四個字的不只是成語,也可能是易烊千璽。就像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下聯對“一帶一路四中全會”,對仗平仄都沒大錯,但是不能這麼用。今天我們的修辭似乎走入到死衚衕裡,前進無路,倒車無力,官樣文章中的修辭貧瘠猶如唸經,據說已經延伸到了小學生作文。如果我們把這種詞彙而不是“風月同天”或是“豈曰無衣”傳給我們的後人,試想千百年之後的子孫後代,會用什麼樣的語言交談?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不讀書,你連捐款留言都寫不過人家

中國學生缺乏三門課:倫理、邏輯與修辭,這是小編一直以來的觀點,沒有倫理,不知善惡,缺乏邏輯,難判是非,不懂修辭,不辨美醜。修辭與美醜何干?修辭是語言之美,語言是人類最基礎的交流符號,往上則是圖像。連語言的美醜都不分,談何圖像?當我們嘲笑“老年專用表情包”時,這些表情包也在嘲笑我們,正如你凝神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待你滿頭白髮時,審美未必強於今日的父輩。所以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我們一定要知道,少年強則國強,我們一定要加緊努力學習,若再不創新,我輩幾乎喪失了會說話的能力。創新要有方向,是應當朝更遠的歷史深處回望。就像是當人家說出“風月同天”時,我們不只會說一句“謝謝”,因為我們自己也知道,“武漢加油”和“風月同天”,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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