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上流社會、有婚約在身的“渣男”,是如何變成“戀物癖”的?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20年第5-6期,原文標題《從無法得到的人身上掰下一小塊兒》,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凱末爾希望博物館的參觀者們特別記住,他對於芙頌的愛情,慢慢地蔓延到了她的整個世界,和她有關的一切,她所有的時刻和物件。

身處上流社會、有婚約在身的“渣男”,是如何變成“戀物癖”的?

2012年,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為小說《純真博物館》中的人物凱末爾在真實世界中建造的“純真博物館”向世界敞開了大門。

純真博物館展出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個耳墜,蝴蝶形狀,上面帶有“芙頌”這個名字的首字母“F”。它是凱末爾和情人芙頌第一次做愛後,掉落在床單褶皺之中的物證,如今,被長久地掛在一個小小的櫥窗裡。考慮到人們會對“第一次做愛”的痕跡和物品給予過多的關注,這裡還展出了一條當天被精心地疊在芙頌包裡,卻一直未被拿出來的小花手帕,以展示他們無聲地摟著對方躺在床上時,芙頌對凱末爾肌膚的愛撫;一個芙頌在事後抽菸時把玩過的水晶墨水瓶,代表他們之間細膩和脆弱的憐愛;還有一條在當時(也就是1975年的土耳其)很時髦的男士皮帶,它積聚著凱末爾當天繫上它時感到的一種男人的驕傲,以及他在重新穿上衣服,從“天堂”回到現實世界時的萬般艱難。

凱末爾和芙頌的故事開始於1975年的伊斯坦布爾。凱末爾30歲,身處上流社會,有婚約在身,芙頌18歲,樣貌驚人,是凱末爾的遠房窮親戚。就在凱末爾的訂婚儀式臨近時,他們在芙頌打工的商店相遇了,並且迅速地在凱末爾家的一間閒置的公寓裡發生了關係,用男主人公的話說是“走到最後”。此後的每一天,他們都沉浸在雲雨之歡裡,對此事的迷戀似乎是驅動凱末爾故事的根本火焰。然而在土耳其,尤其是那個年代,“童貞”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異常重要的。故事進行到這兒,凱末爾是一個典型的渣男,他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和芙頌的關係可以如此持續一生,哪怕他訂婚、結婚。

但是,從訂婚宴第二天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芙頌連同她的家人一起消失了。像所有的愛情故事那樣,驟然的失去使凱末爾發現,他幾乎無法在沒有芙頌的世界裡正常生活。於是,在他和未婚妻公開地婚前同居的同時,他開始花大量的時間尋找芙頌,並且沉浸在失去情人的痛苦之中。直到這種痛苦日趨鼓脹,使他不得不和未婚妻解除婚約,他的渣男屬性才終於開始慢慢地弱化了下來。這個時候,已婚的芙頌出現了。而凱末爾,因為求而不得,變成了一個可憐的戀物癖。

身處上流社會、有婚約在身的“渣男”,是如何變成“戀物癖”的?

身處上流社會、有婚約在身的“渣男”,是如何變成“戀物癖”的?

“純真博物館”外觀(上)和內部照片(下)


一大塊兒帶在身邊的牆皮

其實,在芙頌消失的日子裡,他戀物的姿態已經顯現。那些日子,為了擺脫心裡的疼痛,凱末爾頻繁地回到他和芙頌約會的公寓,一進房間,他就去洗臉,然後小心翼翼地脫下西服和襯衫,坐在或是躺在他和芙頌做了44次愛的床上,本能地拿起一件充滿他們共同回憶的物件,把它放到他的臉上、額頭上和脖子上,甚至把它放進嘴裡品味。當他拿起一樣東西,比如一把沾滿了各色油彩的油畫刷,輕輕地放到嘴巴和肌膚上,他的痛苦就會得到一陣平息。他就像是帶著一股強烈的毒癮,對可以給他安慰的物品產生依賴。每一天,他都要如此消磨兩個小時,雖然他知道,這種依賴毫無益處。

凱末爾有一個觀點,他認為任何人在經歷時,都不會知道自己正在經歷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就算一些人在某些欣喜若狂的時刻能夠真誠地想到或者說“此刻”他們正在經歷一生中那個金色的時刻,但是他們依然會相信,他們將在以後經歷比這還要美好和幸福的時刻。而當我們感覺人生就像一本小說那樣快要到結局時,當我們指出最幸福的時刻時,我們會知道它早已過去並將不會再來。回首這樣的時刻會給我們帶來痛苦,而能夠讓這份痛苦變得可以承受的唯一方法,就是擁有那個金色時刻留下的一個物品,那些幸福時刻留下的物品,會比讓我們體驗那份幸福的人們更忠誠地珍藏那些幸福時刻的記憶、顏色、觸覺和視覺的歡愉。

慢慢地,凱末爾幾乎想把所有和芙頌有關的東西都收入囊中。有一次,為了尋找他失蹤的情人,他來到這家人曾經住過的地方。在那個已經被搬空的老房子裡,凱末爾帶著愛戀一一審視破損的廚房,掉落的瓷磚,破舊的浴缸,釘在牆上的釘子,曾經的掛著鏡子和畫框留下的痕跡。然後,他竟然站在一面牆前面,撕下了一大塊兒牆紙帶在了身邊。有個小房間,他認為是芙頌的,於是就把門把手和抽水馬桶鏈條上面的陶瓷圓頭也裝進了口袋。接著,在一堆被扔在角落的廢紙和垃圾裡,他找到了芙頌的一個洋娃娃的胳膊,一個大雲母彈球,幾個髮卡,這些也都被他如獲至寶地裝進了口袋。一回到公寓,他就開始撫摸、欣賞這些從空房子裡帶回來的物品,讓它們接觸他的脖子、肩膀、袒露的胸膛和肚子,他感到,這些物件把沉澱在其中的許多記憶,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釋放到了他的靈魂裡。實際上,每一次,他沉浸在這種寄託於物的幻想之中,他都會帶著一種介於困惑和驚訝之間的情感注視著那些日積月累的“收藏品”,不停積攢起來的物件,慢慢變成了展示他濃烈愛情的標誌。

博物館展出了芙頌一家在訂婚宴後“逃離”到楚庫爾主麻居住的那棟樓的二層,也就是他們家一樓的模型。在這個模型中,我們可以立即發現凱末爾在終於找到他的情人之後的8年時間裡,幾乎每天都以遠房親戚的身份到這個家中蹭飯,並賴到很晚才走的位置。他坐在餐桌右上角,電視在他的左前方,廚房在他的右前方。他的身後是一個擺滿了物件的展示櫃,裡面有水晶杯、純銀和陶瓷的糖罐、利口酒酒具、從來沒用過的咖啡杯,會在伊斯坦布爾每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展示櫃裡展出的鸚鵡眼睛的小花瓶、舊錶、一個純銀打不著火的打火機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兒。有時凱末爾的椅子後腿會撞到櫃子上,那時,裡面的所有東西就會隨著櫃門玻璃一起顫動。那麼多年的晚上,他就坐在那兒看電視,但只要他把目光稍微往左傾斜一點,就能輕鬆地看到芙頌。

實際上,純真博物館本身,這座隱藏在伊斯坦布爾老城區貝伊奧盧區楚庫爾主麻街道上的紅色小樓就是芙頌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芙頌家的一樓還有一個帶陽臺的小房間,白天的時候,芙頌的媽媽會在那兒做縫紉活兒。凱末爾經常走進那個房間,他喜歡站在縫紉機、裁縫用具、舊報紙、雜誌、開著的櫃子和雜物堆裡,喜歡用眨眼的工夫往口袋裡塞一樣可以在一段時間內減輕他對芙頌思念的物件。

當他拿起那些物件並不經意似的放入口袋,比如說一盒芙頌觸摸過的火柴盒,他心裡所感受到的就像是從自己痴迷地愛著卻無法得到的人身上掰下了一小部分的那種幸福,即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餐桌、取暖爐、煤桶、電視上面的小狗擺設、古龍水瓶、香菸、拉克酒杯、糖罐,楚庫爾主麻所有的東西在凱末爾的腦海中都變成了芙頌的一部分。芙頌無聊地含在嘴裡的勺子,曾經握在手裡的鹽瓶,吃完冰淇淋隨手扔在地上的被咬過一口的蛋筒,當凱末爾知道這些東西已經放在自己的口袋裡時,他會產生一種“我已經擁有了她”的巨大幸福感。有時,他也會堂而皇之地要走一些東西,有時則會在拿走東西后,在原有的地方放上一沓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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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博物館”展出的物件


擦木梨絲刨子

在凱末爾積攢的所有物品中,有兩樣東西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就在凱末爾頻繁地賴在芙頌家的那8年,土耳其發生了不止一次的軍事政變,街道上時常實行宵禁。一次,凱末爾在宵禁前15分鐘離開了芙頌家,路上他和司機切廷在大街上被檢查身份證的軍人攔了下來。有時候,軍人檢查了車和乘客的身份證後就會放行。但有時,則會讓車上的所有人下來,隨後從頭到腳地把車子和乘客檢查一遍。這一次,凱末爾遇到的就是後者。當時凱末爾身邊正放著一個剛從芙頌家偷偷順出來的擦木梨絲刨子。晚上剛剛到芙頌家時,芙頌的媽媽告訴他,下午她和芙頌一邊聊天一邊用小火熬製了木梨醬,凱末爾從她的描述中想象出了芙頌用木勺慢慢攪拌果醬的樣子,並因此頓感幸福。凱末爾是帶著一種獵人想要時不時看一眼剛剛捕獲的鷸鳥的驕傲和衝動,才把藏在大衣口袋裡的刨子放在身邊的。

我們不難理解,一個上流人士和一個擦絲刨子靠在一起的奇怪畫面會立即吸引士兵的目光。他們按照命令像電影裡的罪犯那樣張開雙臂趴在了車身上。兩個軍人檢查了手套箱、車座下面和車上的每個角落,看過身份證之後,一個軍人問道:“這東西是誰的?”“我的……”“這是什麼玩意?”這個瞬間,凱末爾感覺到自己根本無法說出那是一個擦木梨絲的刨子。他覺得,如果他說了,他們就會立刻明白這麼多年來,他為了見一個已婚的女人,每星期去她和父母同住的家裡三四次是對她的痴迷,明白他的絕望和糟糕的情況,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又怪又壞的人。

這一幕真的奇詭,一個擦木梨絲的刨子,這個剛才還在芙頌他們家廚房裡的物件,現在卻落到了一個特拉布宗士兵的手裡。“先生,這個東西是您的嗎?”“是的。”“兄弟,這是什麼?”又是一陣沉默。凱末爾被無奈慢慢包裹,渴望理解,但誰都知道這不可能。他想起上小學時,一個非常古怪、有點愚蠢的同學,當老師把他叫到黑板前,問他做沒做數學作業時,他就會這樣一聲不吭地站著,既不說沒做,也不說做了,只是帶著一種內疚和無能的表情,一會兒把身體的重量放到右腿,一會兒又放到左腿,不斷變換著站姿,直到把老師氣瘋為止。

他萬萬沒有想到,多年後的一天夜裡,在色拉塞爾維的大街上,他終於明白了人一旦開始沉默就不可能再開口了。與此同時,他模糊地感到,他對芙頌的愛情最後變成了一種執拗、自閉的故事。他對她的愛情,他的痴迷,不管是什麼,無論如何也走不到他們自由分享這個世界的道路上。

這時候,切廷說:“長官,那是一個刨子……就是您知道的擦木梨絲用的刨子。”“那他為什麼不說?”軍官拿著刨子和他們的身份證走開了。接下來,凱末爾的目光始終盯著那個刨子,他看見刨子閃了一下,隨後被扔進了前面的一輛小軍用卡車裡。他知道,如果刨子被軍人沒收,他將會非常痛苦。直到很多年以後,凱末爾依然記得當時那種強烈的擔憂。

後來,一個士兵把身份證還給了他們。“好了,你們可以走了。”軍人給他們讓了道。但凱末爾下了車,走到了軍車前面。“長官,大概我母親的刨子留在你們這裡了……”這種情況下,幾乎沒有人會再為了一個刨子找麻煩,但對凱末爾來說,直到重新要回了刨子,他才又感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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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博物館”展出的物件


4213個菸頭

每個去過純真博物館的人都不會忘記4213個菸頭以各種姿態扭曲著身體佔據的一整面牆,每個菸頭下面都標註了它被收藏的時間。它們同樣是凱末爾8年蹭飯期間積攢下來的。4213,在小說裡僅僅是一個數字,但當它們真的被整齊地羅列在一起,我們也許也會在凱末爾幾乎變態的行為背後看到他的痛苦。

凱末爾曾提醒參觀者,千萬別認為他在用沒用的東西充斥展櫃,因為每個菸頭的形狀,都是芙頌掐滅它時感到的一種強烈情感的表現。對凱末爾來說,那些碰過芙頌嘴唇,進入過她的嘴巴,略帶潮溼的過濾嘴,以及多數時候會被她的口紅染上一層可愛紅色的菸頭,全都是帶著深切痛苦和幸福回憶的非常特殊和私密的東西。

芙頌一直在抽薩姆松牌香菸,那是一種土耳其本土煙,菸草既潮溼又粗糙,不能自己從頭燒到尾,有時裡面會出現沒有完全磨碎、像木屑一樣的菸葉梗、菸葉的粗莖脈和潮溼的菸草塊,因此芙頌抽菸前會用手指先將香菸搓軟。凱末爾發現,當他在芙頌家時,芙頌幾乎抽到半截就會把煙掐滅,他不在時,芙頌則會把煙一直抽到過濾嘴那裡。他能一下就從菸缸裡分辨出芙頌的菸頭,他認為這項本領不僅和香菸的牌子,也和芙頌掐滅菸頭的動作以及她當時的情感有關。

凱末爾對芙頌的觀察細緻之極,有時,芙頌會用一個生氣的動作把煙掐滅。有時這會是一個不耐煩的姿態,而不是一個生氣的動作。他也見過很多次芙頌憤怒地掐滅菸頭的動作併為此感到不安。某些日子,芙頌會用非常小而執著的動作,把菸頭在菸缸底部點幾下來熄滅。有時,在誰也不注意時,她會像在慢慢地踩踏一個蛇頭那樣,用勁、慢慢地把菸頭摁滅在菸缸裡,把心裡的所有憤怒發洩到菸頭上。看電視、聽別人聊天時,她也會若有所思,看也不看地就把煙掐滅在菸缸裡。凱末爾還經常注意到芙頌為了騰出手去拿勺子或是水罐,急急忙忙一下就把煙掐滅的動作。而在芙頌開心、幸福的那些時候,就像不給任何痛苦就把一個動物殺掉那樣,她會用食指尖輕輕地把煙摁滅在菸缸裡。在廚房幹活時,她會讓菸頭瞬間碰到龍頭裡流出的水,然後把它扔進垃圾桶裡。所有這些不同的方法,賦予了每個出自芙頌之手的菸頭一個特殊的形狀和靈魂。

凱末爾會在邁哈邁特公寓樓裡把蒐集到的菸頭從口袋裡拿出來仔細查看,把每一個比做一樣不同的東西,比如,脖子和腦袋被踩扁、駝背、受了委屈的黑臉小人兒,或是令人恐懼的奇怪問號。有時他會把那些菸頭比做渡船的煙囪,或是海里的小蟲。有時,他會把它們當做警示他的感嘆號,來自未來的一種危險的信號,難聞的垃圾,或是一種表達芙頌靈魂的東西,甚至是這個靈魂的一個部分。他經常會輕輕地舔一下過濾嘴上的口紅印,沉浸在關於人生和芙頌的沉思裡。

故事的最終,車禍帶走了芙頌。凱末爾依然總是在想她,但是他知道,這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是一件在他心裡和慾望以及未來有關的事情,芙頌已經慢慢地變成了一種和過去以及回憶有關的幻想,只是十分令人痛心,因為為她忍受痛苦,不再意味著想得到她,而是意味著在可憐他自己。在思考和回憶,在失去的痛苦和失去的意義之間的這些點上,他萌生了建博物館的想法。凱末爾希望博物館的參觀者們特別記住,他對於芙頌的愛情,慢慢地蔓延到了她的整個世界,和她有關的一切,她所有的時刻和物件。

在凱末爾看來,純真博物館就是為了和一個逝者一起生活而建造的。有些人會用物品充斥他們的生活,臨死時再把他們的家變成博物館,而凱末爾用他的床、他的房間和他的存在,把已經變成博物館的家再變回到家的狀態。博物館的三層,有一張凱末爾度過他最後那些年的小床,旁邊的說明寫著:“凱末爾就是在這張床上把純真博物館的故事告訴帕慕克的。”

我們很難不去想象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個人向凱末爾對待芙頌那樣,不遺餘力地蒐集你生活中的一切物品,你的感覺會是怎樣的?感動、欣喜還是恐懼?你會覺得他是愛你的嗎?或者說,他愛的是你麼?當然,這種感覺也許是複雜的,揉搓在一起的,就像我們也不能把凱末爾簡單地歸結為一個戀物癖。一個社會意義上的成功男人迷失在對芙頌的迷戀中,使他變得不尋常。而更多的人,我們,只是把這種情感隱藏起來而已。

身處上流社會、有婚約在身的“渣男”,是如何變成“戀物癖”的?

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


我記得,帕慕克有一次在談起凱末爾時說,愛情的苦惱,把他從一個膚淺的布爾喬亞變成了一個深刻的富有智慧的人。他說,這時我尊敬他。帕慕克談到一種羨慕,羨慕凱末爾對生活細節的觀察力。從一開始,凱末爾就會注意到關於芙頌的很多細節,儘管他還沒有意識到那就是愛情。後來,在他能見到芙頌的那些歲月裡,他注意的是他們所生活的那個世界的細節,關於文化、電影等等。帕慕克特別喜歡他對小物件的觀察,通過持有它們,凱末爾認為過去像靈魂一樣附著在那些物件裡面,以他和芙頌的故事把它們連接起來。即使沒有一座博物館,藏品上的詩意就將是這些物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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