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荒誕和現實無縫銜接,凸顯出階層固化下的人性蒼茫

韓國電影《寄生蟲》最近在奧斯卡典禮上以“大四喜”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一舉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國際影片以及最佳原創劇本四個獎項,不僅書寫了韓國影史、亞洲影史的新篇章,而且創造了奧斯卡史上的一個奇蹟,成為首部拿到最佳影片的非英語影片。

作為一部藝術性和商業性無縫兼容的佳作,這部影片的觀影過程就像在暗礁密佈的海上航行一般,故事的主線圍繞著貧富二元對立的角度而展開,這樣一種通俗易懂的現實性的觀照使這部影片在整體把握上並沒有過多的理解障礙,而宏觀上的批判現實的主題為這部影片在商業上的成功奠定了基礎。但若止步如此,這樣的一部影片顯然難以與其榮譽相匹配,深入其中細細品味,那各種充滿隱喻的意向以及鏡頭畫面又隱含著導演的深度思考,從而賦予了這部影片更尖銳犀利的內核,想象中的駛向美好彼岸的巨輪最終無奈擱淺在令人窒息的沙灘上,在濤聲依舊的現實面前依稀可見那種絕望輪迴的宿命。

《寄生蟲》:荒誕和現實無縫銜接,凸顯出階層固化下的人性蒼茫



不可逾越的上升通道:只是一條光明的“死衚衕”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想象中的美好光鮮,鶯歌燕舞的背後還有著那種不見陽光的暗黑一角。

兩者的差別之大,就像這部電影中的樸家的華美的別墅與基宇一家所住的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一樣。在這樣的對比之中,階層固化是這個故事讓人一望而知的背景,在導演的精心的設置下,一開始的鏡頭對基宇一家的生活場景的描繪讓人印象深刻,比如對在地下室外面的醉漢那種隨地小便的行為的一種無所適從的躲避,比如基宇和他的妹妹基婷兩人擠在馬桶上蹭網絡信號的場景……,這些畫面將那種底層生活的狼狽描繪的入木三分。

《寄生蟲》:荒誕和現實無縫銜接,凸顯出階層固化下的人性蒼茫


本來金家四口人以糊紙盒為生,而這種生活的轉機來自於基宇同學的一次拜訪,他一個即將出國留學的朋友的引薦下到富豪樸社長家為他的女兒當英語家教,而根本就沒有大學學歷的他於是偽造了證書順利地接下了這份工作。這個偶然的機遇給金家全家的生活帶來了一種天翻地覆的變化,在一系列精心設計的投機取巧的算計之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全家四口人都得以全部寄生在樸家為生,妹妹基婷為樸家的小兒子教繪畫,爸爸和媽媽分別成了樸社長的專職司機和他家的管家,這種完美的寄生關係的建立是喜劇的開場,但更是後面毫無徵兆的悲劇爆發的起點。

人算不如天算。在一個突如其來的雨夜,原本準備在外面露營為小兒子慶生的樸家人不得打道回府。正是在這個夜晚,被金家算計走的樸家原來的保姆回來之後揭開了 一個隱藏的秘密,然後悲劇就此拉開了序幕。在第二天補辦的樸家小兒子的生日派對上,這場悲劇就像沉睡的火山一樣突然爆發,毀掉了這此前看起來近乎完美的一切,前管家的丈夫走出密室開始了瘋狂的報復,而基宇的父親基澤也在絕望之下刺死了樸社長,然後藏身於這個豪宅那那不被外人所知的密室之中,故事戛然而止又言猶未盡,就像是一場輪迴的下一次開始……

《寄生蟲》:荒誕和現實無縫銜接,凸顯出階層固化下的人性蒼茫


這個故事的核心衝突正是基於階層固化這樣一個冰涼的現實。作為底層的金家來說,他們投機取巧的終南捷徑最終變成了一條“死衚衕”,就像一道無解的二元多次方程,最後的一切比原來的更糟。對金家來說,那道炫目的光明就像火柴支撐起來的天堂一樣,很快便轟然坍塌。到最後,基宇通過摩斯密碼解讀出其父親基澤發出的訊息時,他幻想著能夠掙足夠的錢買下這座豪宅,但很顯然這樣的一個光明的夢想依舊只能是南柯一夢,這樣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在現實面前無法實現。

一切的希望都帶著註釋。就像導演奉俊昊說的那樣:那種房子,以國民平均收入,不吃不喝需要547年才能買到。於是,對基宇那樣一個普通的底層人物而言,他的生活大概率還是延續著底層民眾的人生軌跡,城市就躲在光明的背後,光明只是你隱秘的哀愁。這部影片的主旨由此進一步凸顯,電影中有一句臺詞:“沒有計劃就不會出錯”,而沒有計劃下的隨機應變卻更是大錯特錯的結局。這樣的潛臺詞之下,投機取巧爾虞我詐的奮鬥終究是鏡花水月,但那種腳踏實地的奮鬥又何嘗不是鏡花水月呢?

《寄生蟲》:荒誕和現實無縫銜接,凸顯出階層固化下的人性蒼茫



不可捉摸的複雜人性:就像一個斑斕的“萬花筒”

這部電影在人物刻畫上沒有一個“好人”也沒有一個“壞人”。

每一個置身其中的人物都是在那種強大而扭曲的邏輯下一步步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電影中那些看似漫不經心的峰巒如聚的隱喻成為一個個標識牌,讓整個畫面聚合的信息量極大地擴充整個電影的內涵,從而拓展了這樣一個建立在貧富對立的階層固化背景下的電影更多維的引人深思的空間。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比如電影鏡頭中出現轉運石、臺階、自畫像、蟑螂、印第安元素的頭飾、書櫥中的書等物件,以及各位人物看似不經意的動作神態等等,都有著強烈的指示性隱喻含義,也象徵著電影中各位角色的性格特徵和命運歸屬,這樣出神入化的象徵藝術手法的運用,在巧妙地推動了情節發展的同時,也委婉地詮釋出人性複雜多元的本底。

在物質主義統治一切的世界面前,每個人都是精神襤褸的乞兒。

無論貧富,概莫例外。

《寄生蟲》:荒誕和現實無縫銜接,凸顯出階層固化下的人性蒼茫


電影的前半段,作為底層形象代言的金家四個人,其所作所為將人性卑劣一面展示的一覽無遺。但同時,他們在不涉及自身既得利益嚴重受侵犯的時候,也會展示出人性中那種善良美好的一面,比如對前管家時不時流露出的憐憫之情,但在嚴重威脅到自己的利益的時候,這一切很快便消逝的無影無蹤。這樣的轉變其實並非僅僅是窮人思維使然,並不是電影中的那句基宇的母親忠淑所說的臺詞那樣,“我要是像他們那樣富有,我會比他們善良百倍。”其實

善良與卑劣,並沒有絕對的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就像樸家人,電影中的他們一開始從外在看都那麼善良大方,但其實這樣的表象之下,內在的對底層群體的鄙視和厭惡之情所暗示的人性幽暗的一面還是逐漸顯露出來。最經典的就是他們夫妻二人以及小兒子對氣味的敏感,從味覺的角度展示出對窮人那種厭惡,這樣的表現手法更帶有一種無所不在的骨子裡的鄙視之情。此外,樸社長那種對貧富階層界限感的敏感和維護,他的妻子蓮喬看上去傻白甜但頗有心機在付給基宇工資時特意抽掉兩張鈔票的細節的場景,他小兒子多頌通過摩斯密碼讀出了前管家丈夫發出的求救信號但卻無動於衷的表現等,這些場面看上去是那麼的自然甚至不易察覺,但人性之中那種蒼白冷漠的一面還是顯露無遺。甚至說這部電影中樸先生的女兒多蕙,人性的殘缺一面也是若隱若現,由於缺愛而造成略顯自閉的性格,她和基宇之間的愛看起來帶有童話般的色彩,但若聯繫其她的第一個教教老師敏赫的話,似乎這種讓人憐憫的愛是建立在對男方身份誤判基礎上的一種沒有經歷過現實淬火的愛情,甚至有可能只是一種自私的索取,這種不願揭露的真相或許隱含著對純美人性一絲卑微的期望。

一切的爆發都有片刻的寧靜。在最終的衝突爆發來臨之際,那種巨大的破壞力更是將人性之中醜陋的一面血淋淋的撕碎給人們看,金家的女兒基婷被刺殺身亡,樸社長被基澤刺死,某種意義上說都是分別代表著他們所在的群體中最優秀的代表,但卻被下一階層所刺殺。鄙視鏈令人深惡痛絕,但以暴力毀滅的方式去斬斷這樣的鄙視鏈卻更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冷漠和暴力之間的短兵相接中沒有勝者,更凸顯出人性複雜多元瑕瑜互見的特質,這種結局並不是一個完美的答案,於是下一個似乎不可逆的輪迴似乎在靜悄悄地萌發。

《寄生蟲》:荒誕和現實無縫銜接,凸顯出階層固化下的人性蒼茫



這部《寄生蟲》,在荒誕與真實的無縫銜接中,對劇情節奏的掌控和故事內核的挖掘體現了高妙的平衡技巧,對寄生關係的解構充滿著一種宿命的悲情意味。在這樣的社會階層的整體架構中,人人都逃脫不了寄生者這樣一個角色,表面上窮人寄生在富人家中為生,但反之富人也離不開窮人的服務,這何嘗不又是另一種寄生關係呢?正是這樣獨具匠心的帶有黑色意味的諷刺與批判,而非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的做法,更深度挖掘出這其中的荒謬而又真實的悖論性質,飽含著更深刻的社會批判和人性關懷,從而成就這部電影讓人拍案叫絕拍案驚奇的獨特魅力。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