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陳韻如才是《想見你》這部劇的“真核”。
雖然在這段故事中,相愛的人從頭到尾都是黃雨萱與李子維,即便穿越時空,他們依然可以找到彼此,愛上彼此,完成這段羅曼蒂克之旅,但陳韻如,並不是背景板般的存在。
《想見你》結局的揭秘,與不少網友所料相差無幾。打破劇中莫比烏斯環的關鍵在於1999年的小年夜,在於陳韻如自身,只有陳韻如不再堅持放棄生命,這個穿越閉環才能終止,所有人才能迎來新命運。
可以說,在“青少年認同”的主題下,《想見你》講述的其實也是“陳韻如自我救贖”的故事,但它並非說教式的將“青少年認同”直接搬上臺面,而是將其與靈魂穿越、懸疑、愛情等多種元素融合在一起,將爛俗偶像劇故事玩出了新意與深度,也為國產青春劇的創作帶來了新啟示。
陰影的後面,是光的方向
“其實我們寫的三個青少年主角身上都有一些特別的地方,而他們無法正視自己的特別。” 正如《想見你》編劇林欣慧所言,這部劇想要傳達的內核是“青少年認同”,承載這一內核的關鍵角色,無疑是陳韻如。
陳韻如17歲的人生,在她自己看來一無所有,沒有和睦有愛的家庭、沒有交心的朋友、沒有甜甜的戀愛,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在日記中記錄下來的也全是悲傷的心情。因此,黃雨萱三穿後,即便知道自己即將被殺,陳韻如仍選擇“暫時將眼睛閉起來”,假扮黃雨萱接近李子維,接近她唯一能看見的光芒。
但是,所謂陳韻如的“黑化”,不是因為她嚮往變壞,而是錯以為偽裝就能把握幸福。黃雨萱一穿、二穿扮演陳韻如的過程中,慢慢改善了陳韻如與周圍人的關係,不僅包括她愛慕的李子維,還有她的母親、弟弟以及同學等。所以,陳韻如偽裝黃雨萱,不僅是為了得到愛情,在她的認知裡,或許只有扮演黃雨萱,才不會失去周圍人的愛。
《想見你》中,編劇花了不少篇幅去呈現陳韻如、謝芝齊等在成長過程中形成的心理問題。黃雨萱三穿失敗後,陳韻如偶爾通過鏡子與被鎖在小黑屋的黃雨萱對話,“鏡中我”的影像,或許也暗示了陳韻如性格的成因。
庫利在“鏡中我”的概念中提到,在社會互動中, 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態度等,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鏡子”,個人透過這面“鏡子”認識和把握自己。對陳韻如而言,不斷被周圍人忽視、被告訴以前的自己很討厭,都在加深陳韻如對自身的厭棄。
如果站在現代社會及女性對自身的預想上看,黃雨萱這種個性開朗、獨立、勇敢的人更容易獲得認可,而陳韻如就像是透明人般的存在,很少會有人去聆聽、去欣賞她。現實生活中,或許大多數人的處境不會如陳韻如一般極端,但或許,我們在某個時候都是“陳韻如”。
所以,《想見你》中黃雨萱這個接近完美的角色是承載觀眾期待的最佳載體,但陳韻如才是一個活生生且具象的個體。在陳韻如這個複雜的角色身上,寄託了編劇對弱勢群體及邊緣人物的關懷,從陳韻如的結局,觀眾或許也能領會到編劇的心聲:沒有必要成為別人,人只要走好屬於自己的道路就好了。
從心理學角度而言,青春期身心的鉅變會讓個體對自己產生陌生感和失衡感,他們不僅難以回答“我是誰”這種哲學性難題,在社會關係中,他們在半成熟的狀態下一方面想融入社會,一方面又想退回兒童世界。若不能正確處理青春期的認知障礙,便有可能劍走偏鋒,甚至可能患上神經質、厭食症、網絡遊戲成癮、自殺傾向等心理疾病。如今,關注青少年心理健康已經成為了熱門社會議題。
因此,《想見你》的內核是值得所有青春劇學習的。當下年輕一代的青春裡除了甜美的愛情、詩和遠方,也存在著許多陰暗面,這不應該被青春劇創作者忽視。“我們很容易忽略青春期少年的煩惱,覺得他們還這麼年輕能有什麼大不了的煩惱,但其實這個問題很嚴重。最近演藝圈我們也是看到很多年輕的生命動不動就消逝,我們很喜歡多給這些人一些溫暖。”《想見你》編劇道。
高級內核,類型包裝 用編劇的話來講,《想見你》是在用偶像愛情劇包裝“青少年認同”的敏感議題。 試想,如果這部劇中陳韻如的身份只是工具人、背景板,那《想見你》還能否在豆瓣拿到9.1的高分?難!如果陳韻如的角色單薄,《想見你》中這段夢幻愛情或許依然完美,但整個故事絕不會如此動人。 不過,如果沒有“尋找世界上另外一個你”、“莫比烏斯環”、“雙向穿越”這些驚豔設定,《想見你》單純從陳韻如的視角講述“青少年認同”這個晦澀的議題,或許走紅的幾率並不大,畢竟,年輕一代需要創新與新鮮感。
觀看過《蝴蝶效應》《恐怖遊輪》《九回時間旅行》等海外影視作品的觀眾,對《想見你》中平行時空及雙向穿越的設定或許比較熟悉,但從國內影視市場來看,穿越如今依然停留在 “初級”階段。因此,《想見你》中莫比烏斯環的穿越結構對大多數觀眾而言足夠新穎。
此外,懸疑、穿越與青春題材的融合,在國內青春劇中同樣罕見。《想見你》上半段便拋出了一個問題:當時企圖強暴陳韻如和在小年夜殺死她的兇手是誰?在片頭、片尾及正片裡放出的煙霧彈的誘導下,兇手從謝芝齊到莫俊傑再到陳韻如本人高能反轉,讓觀眾始料未及。新鮮的同時,《想見你》也足夠刺激。
創新,並非《想見你》被年輕觀眾歡迎的全部原因。在內核表達上,編劇的聰明之處在於沒有選擇說教,而是通過角色的命運告訴觀眾,一切選擇權在自己手中,未來取決於自身的主觀能動性。一直處於自閉狀態的陳韻如,原生家庭中有著諸多問題,如父母離異、重男輕女、母親工作不雅等,這些都是她沒有獲得足夠的愛,不夠自信的原因。
但《想見你》利用黃雨萱的穿越為陳韻如開啟了上帝視角,讓她看到了身邊的愛。弟弟愛她,因為不想讓她失去父母的愛選擇了離家出走;媽媽愛她,願意拋下工作把她放在首位,比包容弟弟更包容她;莫俊傑愛她,從始至終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裡關心著她、支持著她。
為陳韻如開啟上帝視角,其實也是為觀眾提供新思路,即換個角度看問題,答案或許就會不一樣,這是驅使陳韻如實現自我認同的動力,或許也將是戲外的“陳韻如們”與自己和解的動力。
當然,編劇對“陳韻如想法扭轉原因”的處理也很高明。最終黃雨萱四穿打動了陳韻如,因為她選擇相信陳韻如,相信她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因此並未強加干預。現實中,相信、鼓勵與強行干涉這兩種溝通方式,前者也似乎更容易被年輕人接受、認可。
藝恩數據顯示,《想見你》的用戶畫像中,17-24歲的人群佔據了40%的比例,可見該劇在年輕群體中受歡迎度之高。偶像劇總會過時,因為觀看偶像劇的觀眾會長大,但《想見你》告訴市場,沒有真正過時的題材,只看你如何為它注入新的生命力,找到仍能戳中年輕一代的表達體系。
無“另類”,不“青春”
《想見你》是一部將羅曼蒂克與現實主義融合得相對成功的青春劇,雖然只將一半的時間線放在三位主角17歲的人生上,但並不妨礙它為青春劇市場帶來新啟示。
國內青春題材作品的發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2010年以前,市場以《奮鬥》《我的青春誰做主》這種聚焦80後在理想與現實間掙扎、家庭代際溝通問題的現實主義作品為主;2010年後,《夏至未至》《泡沫之夏》這種懸浮向及《匆匆那年》等青春疼痛向作品崛起;2017年前後,《小美好》《最好的我們》《忽而今夏》等“小而美”作品走向大眾。
誠然,“小而美”青春劇的問世代表著國產青春劇的進步,但《你好,舊時光》《小美好》等受到觀眾認可後,市場上同類型作品開始批量產出,創新不足,國產青春題材創作又從一種定型化陷入了另一種定型化中。滿屏懷舊、甜寵向下,青春題材作品的同質化程度日益加深,觀眾的審美疲勞或許也不遠了。
所以,國產青春劇看似風頭正盛,實則危機暗藏。市場確實需要“小而美”,但也需要溫度與深度齊具的作品,在展示稚嫩愛戀、升學壓力、純真友誼之外,挖掘青春的更多面,更透徹的解析“我們究竟如何長大成人”這一命題,以更現實的視角關注年輕一代成長中的問題,而並非沉浸於單一類型的循環創作中。
對比海外作品可以發現,青春題材能承載的容量和可能性是巨大的。《請回答1988》以青春之名,講述了1988年首爾雙門洞居住的五家人的故事,不僅有孩子們的友情與愛情,也有人到中年的幸福與辛酸;泰國電影《天才槍手》通過校園這個小社會,展開了對社會貧富差距、複雜人性、命運不公等議題的討論……
此次《想見你》的成功,也在於它打開了青春題材的新可能。它用穿越了千萬個時間線裡男女主依然靈魂相愛的浪漫故事,以及青少年自我認同的深度內核,從一眾青春劇中脫穎而出,告訴市場青春劇不是隻有懷舊、甜寵,也可以將奇幻、懸疑、現實主義融於一體,去展現現實的人性掙扎面。
《想見你》很另類,但這種另類,正是青春劇市場所需要的。2017年,一部英國青春劇《去他X的世界》在國內走紅,豆瓣標記看過人數近20萬,這部劇看似離經叛道,但本質上是在討論原生家庭、愛情、對社會的反抗、靈魂救贖,成長的妥協等議題,末日公路片的風格也獨樹一幟。另類,並不妨礙《去他X的世界》深深擊中年輕人的痛點,就如《想見你》一般。
國產青春劇在進步,但或許依然難以跟上觀眾審美提升的步伐。此次《想見你》就證明了觀眾需要更具新鮮感、更有思想性的作品,創作者不該固守安全區,逐漸讓視野窄化,只有不斷思索突破與創新之道,才能打開青春劇的新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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