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座雪山,你終於跨過去了嗎?——疫期心理障礙的社會思考

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呢?這是一個看似很簡單的問題.不過必須注意的是:看似。


多年前我曾經收到過一張生日卡,上面寫的那句話很動人:最精彩的,其實就是世界本身。也就是看到這句話不久,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環遊世界,因為總覺得有必要認識下自己生活的這個星球。也就是有了這個願望後不久,我想到了剛剛提到的問題: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在好奇心驅使下,我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和方式,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尋找答案。但是我發現,誰也說不清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就在我為此困惑的時候,某次聽一個是精神科醫生的朋友說起了一些病例。然後好像明白了一些:明白為什麼沒人能說清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了。


道說:這裡是人間;上帝說:這裡是天堂和地獄之間的戰場;哲學說:這裡是無窮的辯證迷霧;物理說:這裡是基本粒子堆砌出來的聚合體;人文說:這裡是存在;歷史說:這裡是時間的累積。所有的解釋都在這裡。


看來,這個世界是有無數面的不規則體。


於是我開始饒有興趣地問身邊那些熟悉的人:“在你看來,世界到底是怎樣的?”不過,並沒得到態度認真的回答。


為什麼呢?大概因為很少有人想過這個問題,也很少有人真的願意面對這個問題,因為大家都在忙著掙錢,找老婆。升職……很少有人在乎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更多的人對於我這種不忙著掙錢,不忙著找老婆,不忙著升職的行為表示不解,同時還半真半假地表示關注:你瘋了嗎?


——高銘·《天才在左瘋子在右》


那一座雪山,你終於跨過去了嗎?——疫期心理障礙的社會思考


最近因為疫情關係,開始給人做線上心理諮詢,主要針對疫情期間情緒障礙群體,而其中抑鬱症患者為最多數。


這些患者中間,有潛在的,有抑鬱很多年而從未試圖疏導的,也有正在接受治療的。他們戰戰兢兢地打來電話,彷彿試圖抓住一點生機,又擔心無力承受失望的地獄。


我的第一個諮詢者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她的對話框裡第一句話就說,希望得到幫助,真的很需要,謝謝。


我注意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說的是“希望”,而不是“我希望”,於是我問她,能不能談一談您的困擾呢。


她講了她的故事。


幼兒園的時候,奶奶希望她頭髮好一點,於是給她剃了光頭,沒有問她的意見。到了學校,小朋友們看見她便嘲笑她,說她是男生。你可以想象一個小小的孩子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笑的感覺。


好容易捱到吃飯了,其他小朋友卻在她的飯裡吐唾沫,讓她吃下去。後來,因為她喜歡跳舞,要參加幼兒園的跳舞表演,但是大家(包括老師)無論如何都不讓她參加。


因為一個“男孩子”的髮型而被大家排斥,三四歲的她驀地非常委屈非常無助。於是回家以後她告訴了爺爺奶奶。她一邊哭一邊跟他們講,完了她爺爺說,你不招惹別人別人怎麼會招惹你呢?她又哭了。奶奶告訴她,別人再打你你就打回去!可是她不敢。就這樣在那所幼兒園上了兩年,之後再也沒有忘記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


她說,我現在上高中,長期有很壓抑的情緒。好不容易考上一個重點高中,可是我上課真的很難集中注意力好好聽課,回家以後心情很壓抑也不會好好寫作業。我覺得自己好糟糕。我在內心一直掙扎,一點用都沒有,我真的好糟糕,連自己內心都控制不了。


那一座雪山,你終於跨過去了嗎?——疫期心理障礙的社會思考


這是典型的抑鬱。由於早期童年沒有受到關愛,以及獨自面對屈辱程度達到該年齡段小孩子無法承受的地步,導致長期的精神壓抑。表現為情緒化、自我封閉、自控力、專注力差、睡眠障礙、嚴重的自我否定,並且極度自卑。她覺得自己非常糟糕,不配得到任何關愛。而疫情期間關在家裡,難免會將很多情緒放大。


這樣的抑鬱患者,我遇到過許多,有的已經自我恢復了,有的轉慢性,有的自殺了。


儘管如此,姑娘仍然告訴我,她不恨她的家人,也不恨曾經傷害過她的朋友。她的空間背景牆寫著一個“終”字,簽名卻說“美麗與雋永”。她有她的小世界,有多數十六歲女孩沒有的審美,她分析了自己所有的問題,只是沒辦法執行。


電影《守望者》裡提到了這樣一段故事:


“一個人去看醫生。他說他感到很抑鬱,說生命太嚴苛太殘酷,說他覺得自己在危機四伏的世界裡感覺孤身一人。醫生說,‘處方很簡單。今天晚上最偉大的小丑帕格里亞齊在城裡有演出,去看看吧,應該會讓你心情好起來’。這個人突然痛哭失聲。他說,‘可是醫生……我就是帕格里亞齊。’”


那一座雪山,你終於跨過去了嗎?——疫期心理障礙的社會思考


這篇文章我準備了很久,我希望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將抑鬱症患者的世界呈現出來。災難只是一個誘因,沒有一種情緒是在單一背景之下產生的。這次疫情,讓很多不敢面對負面情緒的人戰戰兢兢地走向了公眾視野。


多數抑鬱症患者會保持一種自我隱藏上的隱忍,跟帕格里亞齊一樣,演著別人生活裡的喜劇。可是這個社會對少數群體的接納度太低,比如同性戀、大尺度藝術、精神病患者。在多數人的歧視下,少數人的內心很容易變得愈發壓抑,對於抑鬱症患者,無疑更加加深了他們的絕望。


那一座雪山,你終於跨過去了嗎?——疫期心理障礙的社會思考


六十年前,少數人反對種族隔離與歧視,興起了黑人運動。一百多年前,少數人反對歧視,興起了女權運動。彷彿要想以弱勝強,就得做好鬥爭的準備。今天,這是一個開放的、包容的社會,但有很多刀刃一般的偏見依然存在。我不贊成尖銳的鬥爭,也並不覺得處於弱勢的人群有足夠的心力去為革命而奮鬥。所以只能在這裡慢慢碼字,以一種溫和的方式,最大可能地可能把思想滲透下去。

蔡康永出櫃14年後說道:“越多的人出櫃,那‘櫃子’就越不容易存在”,“我還是會擔心,因為他們沒有經歷過我經歷的事情,所以我沒有把握當他們遇到那些困難的時候,能像我一樣挺得住”,“我唯一能夠做到的事,就是向爸爸媽媽證明,我們不是妖怪,我們可以很好地活在世界上。”


我們不是妖怪,我們可以很好地活在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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