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簡要介紹了鄴城的興衰,分析了曹司空的葬地與三臺的名稱變革,本篇將繼續講述鄴城與鄴城三臺的那些人和事。
上期回顧《 》
正文《以此茶 敬鄴城》
8月的豔陽高照,臺頂的植被頗少,酷熱的溫度讓登上金鳳台的我們已是汗如雨下…
站在金鳳台向北而望,茂密的樹林擋住了銅雀臺的影子…
這昔日最為壯觀的銅雀臺,臺高一十丈,有屋一百二十間,周圍彌覆其上,後更增二丈,累代修繕,如今卻已被漳水衝得面貌全非,高度也不及金鳳台的殘高。我們只能從後續的博物館中尋到一點點它曾經的模樣…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是我對銅雀臺最早的印象。當初不甚理解,現在想來,赤壁之戰更多的必然是為了曹操自己的宏圖霸業,而從地理上講,三臺可以作為鄴城的攻守要戍,至於是否與二喬有關早已不得而知…
可當時若周郎輸了,天下之勢必然倒向北地,東吳一滅,二喬的下場估計正如詩人所想,被曹家收了也在情理之中。
《三國演義》裡諸葛亮以《銅雀臺賦》中的“攬二喬於東南兮”智激周瑜,想來也是根據杜牧這首詩歌演變出來的情節。不過《銅雀臺賦》所寫的時間晚於赤壁之戰2-3年,所以以詩賦激周瑜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孫劉之聯盟也不過是實時利益促成的…
至於銅雀臺的得名原因,正史中並無記載。
《三國演義》裡說曹操於金光處,掘出一銅雀,問荀攸為何兆,荀攸說:“昔舜母夢玉雀入懷而生舜。今得銅雀,亦吉祥之兆也。”
所以曹操大喜,遂命作高臺以慶之。又依曹植所諫:“若建層臺,必立三座:中間高者,名為銅雀;左邊一座,名為玉龍;右邊一座,名為金鳳。更作兩條飛橋,橫空而上,乃為壯觀。”……
從演義裡看,這名稱與掘出銅雀有關,雖是作者為銅雀臺得名想象出的故事,但也合情合理。
那時的人們崇尚道家,相信玄學。《三輔黃圖》中有古歌“長安城西有雙闕,上有雙銅雀,一鳴五穀成,再鳴五穀熟。” ,梁簡文帝 《和藉田詩》中亦有“鰩魚顯嘉瑞,銅雀應豐年。”之說,可見銅雀卻有祈求豐收之寓意。再依照後世金鳳台上有金鳳而立,銅雀臺當初估計也確實立過銅雀,來寓意美好的願望。
從曹魏時開始,銅雀臺似乎常用於宴飲等功能,並且極度奢華。
雖沒有鎖住二喬,但銅雀臺也沒少鎖住女人們。
後趙時期石虎下令於銅爵臺上起五層樓閣,去地三百七十尺,周圍殿屋一百二十房,並在房中設有女監、女伎。三臺相面各有正殿,上安御床,施蜀錦流蘇斗帳,四角置金龍,頭銜五色流蘇,又安金鈕屈戌屏風床,床上細直女三十人,床下立三十人。凡此眾妓,皆宴曰所設。
與此同時,當時的銅爵臺穿二井,作鐵梁地道以通井,號曰命子窟。於井中多置財寶、飲食,以悅蕃客,曰聖井。又作銅爵樓,巔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飛。
到北齊時期,此臺也常有宴飲之事,甚至記載了那個瘋狂王朝裡的血腥不孝之事,當然也不乏善良與忠義的故事…
收回神思,繼續向南而行,熱愛在高地建寺廟的河北,金鳳台上也免不了有相應的廟宇設施。
順著小路穿行,進入一個小門之後,是一方小院。
小院的正南方是文物陳列室,展出了鄴城發展的一些珍貴資料及文物。展館的內容簡單,卻清晰明瞭。更難得的是,這個展館本身就是一件歷史文物。
毛筆書寫的大報,帶著解放時期特色的文案,手繪的圖片,勾勒的地圖,泛黃的老照片,帶著我們從遠古出發,經歷戰國,曹魏,後趙,冉魏,前燕,東魏,北齊不同的時代,再次感受了鄴城的興衰變遷…這裡,是三臺意想不到的一大收穫。
戰國時期西門豹治鄴的故事並不陌生。在那樣的年代裡不信神明,敢於投巫,又帶領人民改造自然的先賢之人,是理應被銘記的。
鄴城的西門豹祠,自古有之,在歷史上也有過遷移,並且不只一個。關於西門豹祠用途史載很多,其中不乏和帝王將相有關的內容。而生前不信神的西門豹卻在死後成了人們心裡的神,想想也蠻有意思…
傳說中苻天王之母苟氏嘗遊於漳水,祈子於西門豹祠,而後生下苻天王。
北齊時,高洋因祈雨不應,毀掉西門豹祠…
不知道這位鄴令大人是否也會因為被推崇感到無奈?他一直是倡導自己動手開渠灌田來得到豐收的人,生子下雨的事情,又和他有啥關係呢?…
前一次來鄴城時,我們從曹操墓離開經過漳河大橋時無意中看到了西門豹祠的指示牌,便調頭繞路去找了一下。但當時時間緊張,看外觀覺得不像有東西也沒有進去,離開後才聽說裡頭可能有東西。從位置上看,這個祠離曹司空葬地不遠,符合當初“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的詔令。
在鄴城博物館中,我們也偶見了這塊後趙建武六年西門豹祠刻銘的殘石,其上記載內容與《水經注》上所寫相符合,對於研究十六國時期鄴城遺蹟以及漳河位置有著一定意義。
回到這個展館的內容,十六國時期的遺蹟也有不少。
後趙的“大趙萬歲”瓦當,出土於鄴城北城南面的鳳陽門大道遺址,疑似為後趙太社遺蹟。
前燕時期的半人面瓦飾件、富貴萬歲瓦當,可能為前燕宮殿的遺物,此外還有東魏北齊時期的獸面瓦等等…
同樣的磚瓦在鄴城博物館也有見到。
但所有展物中最讓我欣喜的莫過於我大齊的地圖了。
其實來前就曾推測過位置,看了這裡的圖後,感覺實地的位置更加清晰。
而我一直想要尋找的仙都苑竟然也被畫了出來,只是如今看來,都被野村荒原淹沒,悽悽慘慘…
據《北周地理志》描述。
鄴城南城之西有華林園,是曹操當年所築芳林園,因避曹芳諱改為華林,石虎時,發近郡男女十六萬,車十萬乘,運土築華林苑……園內有華林都堂、雀離佛院,後高湛於華林別起玄洲苑,後又將華林改名仙都苑。
但這個記載和《鄴中記》中所說的後趙華林苑在鄴城(北城)東二里有所出入,不知華林與仙都到底是不是同一個…
從館內的地圖看,仙都苑確實在鄴南城的西側,其東北有玄洲苑。
而按照《隋書》中的記載:於仙都苑穿池築山,樓殿間起,窮華極麗。
展廳中的一幅圖畫,恰好展示了《歷代帝王宅京記》中描繪的仙都苑華麗景觀,將五嶽四海,龍舟水殿,城闕樓宇之景皆展現出來…
圖文並茂,這規模也能想象出北齊晚期的奢靡之風。
而那傳說中的貧兒村建在這豪華的苑中,也不知道是不是高緯享樂享得太過無聊,才搞出來了這齣兒~
欣賞著館內難得一見的鄴城文物,包括後世的泛黃書籍都讓人感慨萬千。
在結語處,辦展人謙虛懇切的言語,也讓人彷彿回到了上世紀90年代以前的歲月,讓我想起了爺爺那輩人的處事態度與方式。
其實想說,這個展覽真的辦得很好,第一是在當初那個還不夠專業的年代,那輩人的處事態度嚴謹,默默無聞,第二是展區雖然文物少,語言簡練,但所放所說都切中了關鍵之處,讓深愛鄴城,深愛魏晉十六國北朝的我受益匪淺!
美中不足是有一些文物並未放介紹,若非後續博物館中所見以及對此時代有所瞭解,可能會錯過這些精彩的細節。
頂部西側的房間是為建安七子所設,門外的對聯,依舊是河北省戲劇協會,河北磁縣的蘭陵王墓前所長,原磁縣文教體委孔令德主任寫的。
屋內建安七子的陶塑猜想可能是民國後期的產物,看起來總覺得少了些魏晉的風骨…
參觀完頂部的展廳,我開始忽悠起大家在頂上找地方喝茶,來感受下三臺宴飲的氣氛,感受下前朝留下來的意蘊。
然而這上面實在沒地方可以坐,最後大家想到入口進來那裡有桌椅,便準備下臺前往~
此處的古樹繁茂,遮蔽了頭頂的天空,周圍的磚石上已經佈滿了青苔,四周還堆放著後世的石刻。
這圓桌椅好像是安排好的“宴飲”地點一樣~~
在我大齊的司州之地,默默喝一盞茶,冥想那些或殘酷,或悲涼的故事,也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朝亦飲酒醉。暮亦飲酒醉。日日飲酒醉。國計無取次。”
當初齊國的歌舞昇平之樂在三臺上久久徘徊,訴說著所謂的《無憂》之境。
那沉浸在酒後瘋狂世界裡的高洋,那舉刀不忍殺戮的高殷,那應了九龍母死不作孝的高湛,那被綁在風箏上跳下三臺的供御囚們,那死於刀下的諸多臣子們,還有戰死於此的不知名之人,如今都成了三臺土下的塵,三臺空中的魂…
不知,他們是否仍在守護這座被歷史遺忘的古都呢?
以茶代酒,遙敬那些遠去之人,遙敬這遠去的國都。
短暫的歡愉與悠閒,離別三臺之際依舊戀戀不捨…
論對三臺的瞭解,相信多數人是停留在曹魏之時的,而對那些十六國時期的故事,還有北朝短暫的年華卻知之甚少…
可細細想來,這銅雀臺與鄴城的命運緊密相連,鄴城榮,則三臺繁華,鄴城滅,則三臺不再…
後趙、冉魏、前燕的命運無一不與此處的興衰相連。
東魏的遷都讓鄴城再次復甦,而在北齊末年,鄴城危難之時,高士廉之父也曾想過破釜沉舟之策,希望將五品官員以上的家屬置於三臺,若此戰失敗,便焚臺。
北齊名將鮮于世榮在城破後仍擂鼓於三臺之前,不肯屈服,可見此臺之意義。
而非國都之時,守護鄴城的臣子,往往都是君主信任之人,如苻天王時的王猛、苻丕,北周時的尉遲迥,如此也可看出鄴城的重要地位。
至周武帝破鄴,以府庫及三臺雜物散之百姓,北齊與鄴城最後的繁華便真的不復當初了。
鄴城的興衰轉瞬,猶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美豔卻虛幻…
銅雀春深,或許未曾鎖住過二喬,可卻不覺中鎖住過無數的女人,鎖住了在此興邦定國的帝王將相們那鴻鵠之志,鎖住了鄴都百姓們對國家的崇拜與信仰,更鎖住了幾個王朝的命脈與尊嚴…
我想,這便是鄴城三臺應該被銘記的過往,即使它的光輝總如流星般短暫,卻也曾燦爛在歷史的天空中!
臨別三臺,只是一場行程的開始,我們的尋找鄴城之路仍在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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