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中國的婚姻發展也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在西漢時期，社會上已經形成了相對穩定的嫁娶習俗，男婚女嫁，各有其禮。雖然後世熟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沒有形成，不過民眾之中也出現了早期門第的觀念。平民百姓之中，門當戶對的概念也已經深入人心。在貴族之中，這種觀念更是十分普及，公侯將相之間通過子女聯姻結成了更為穩定的權力集團，共享富貴。而居於所有貴族頂點的劉姓皇族，他們的嫁娶觀念卻因政治與形勢的發展變化而有所不同。以公主為例，兩漢時期的公主的擇婿標準就有很深的政治意味。漢代公主的配偶在當時並不一定要被稱為駙馬，當時有駙馬都尉一官“掌駙馬，皆武帝初置，秩比二千石”，是國家的職官之一，並非是公主的配偶。不過為了行文方便，筆者就以“駙馬”一詞代指漢代公主的夫婿。在漢代，可謂是公主好嫁，駙馬難當，很多駙馬自以為攀龍附鳳，成為皇親國戚。但實際上在漢代的政局中，駙馬不僅沒有實際權力，而且還很容易捲入到大型的政治案件內，難以善終。當中的情況具體為何，且待筆者慢慢道來。
公主和駙馬的婚姻大多是政治衍生品
淺談兩漢的公主和駙馬
在兩漢時期，公主是皇室之中的重要成員。據《後漢書》記載：
“漢制，皇女皆封縣公主，儀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號長公主，儀服同蕃王。諸王女皆封鄉、亭公主，儀服同鄉、亭侯。”
在西漢時期，公主享有自己的封地，在國家的行政體系之中稱為“邑”也稱“湯沐邑”。其全部收入都由公主享有，不受國家財政的影響。西漢最早的公主是漢高祖的女兒魯元公主。她與漢惠帝都是漢高祖和呂后嫡出，備受呂后重視。在建國不久，呂后就將魯元公主嫁給了時為趙王的張敖。但劉邦卻一直很厭惡這個女婿，《漢書》載“漢高祖七年，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旦暮自上食，體甚卑，有子婿禮。高祖箕踞罵詈，甚慢之。”趙王的屬下忍無可忍決定刺殺漢高祖，失敗後，趙王被廢為宣平侯。張敖是漢代第一個無辜捲入到政壇風雲中的駙馬，也是第一個犧牲品。所幸呂后非常關心張敖和魯元公主，張敖才得以善終。
魯元公主陵
在魯元公主之後，西漢的皇室公主就主要在開國功臣的後裔中選擇駙馬。漢文帝之女館陶公主嫁給了軍功貴族堂邑侯陳嬰之孫陳午。文帝另外一女嫁給了當時炙手可熱的絳侯周勃之子周勝之。景帝之女平陽公主先後嫁給了平陽侯曹參的曾孫曹時和汝陰侯夏侯嬰的曾孫夏侯頗。這幾樁婚姻雖然是門當戶對，不過都不是很幸福。堂邑侯陳午一生沒有做官，只是保有了堂邑侯千餘戶的封邑，與館陶公主成婚後就回到了封地。絳侯周勝之得以承襲父親的爵位，不過後來犯下了殺人的罪名，封國被廢除。平陽侯曹時與公主成婚後也是終生未出仕，武帝元光四年病逝。平陽公主改嫁夏侯頗，元鼎二年，夏侯頗因為和他父親的姬妾通姦，畏罪自殺，封國也被撤消。平陽公主再度守寡，幾年後嫁給了當時功勳卓著的大司馬衛青。從此以後，皇室就開始在當朝新貴之中選擇駙馬，這也符合皇帝為了寵信重臣，恩出於上的考量。之後的武帝衛長公主嫁給了當時武帝最為信任的方士欒大，當時武帝極為寵信欒大，封他為五利將軍，又拜為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天道將軍，後又封為樂通侯，腰佩六印，史上罕有。之後宣帝的敬武公主更是直接嫁給了丞相薛宣，長女館陶公主嫁給了御史大夫於永，都是出於相同的目的。
衛青也是平陽公主的駙馬
東漢時期，公主的婚姻成為皇帝手中最有效的政治工具，東漢初的公主夫婿幾乎全部都是當朝重臣，公主下嫁更加有效地穩固了彼此之間的關係。比如固始侯李通，原本是更始帝劉玄帳下的西平王，後來迎娶了劉秀之妹劉伯姬為妻，就開始忠心輔佐光武帝，為建立東漢王朝立下汗馬功勞。歷任衛尉、大司農、前將軍、大司空等官職。不過在這樣的環境下駙馬更容易被捲入到王朝的政治動盪之中，被誅殺的駙馬也明顯增加。東漢建國後的公主據《後漢書》記載：
“皇女義王，建武十五年封舞陽長公主，適陵鄉侯太僕梁松。松坐誹謗誅。
皇女中禮，十五年封涅陽公主，適顯親侯大鴻臚竇固，肅宗尊為長公主。
皇女紅夫，十五年封館陶公主，適駙馬都尉韓光。光坐與淮陽王延謀反誅。
皇女禮劉，十七年封淯陽公主，適陽安侯長樂少府郭璜。璜坐與竇憲謀反誅。
皇女綬，二十一年封酈邑公主，適新陽侯世子陰豐。豐害主，誅死。”
漢光武帝像
漢光武帝的五名女婿中只有竇固得以善終，其餘幾位都因為謀反被殺。在極致的權力面前，親情和血緣都會顯得淡漠，而駙馬作為政治工具的存在也自然會第一個受到政治力量的波及。在東漢的政治基礎穩定之後，皇室公主的婚姻也逐漸趨於理性，聯姻不再作為政治工具存在。漢明帝十一位女兒之中，有七位明確記載了婚姻狀況。駙馬都是開國功臣集團的子孫和旁系親族，在朝中大多出任普通官職，最後全部得以善終。
皇女姬，永平二年封獲嘉長公主，適楊邑侯將作大匠馮柱。
皇女奴，三年封平陽公主，適大鴻臚馮順。
皇女迎，三年封隆慮公主，適牟平侯耿襲。
皇女致，三年封沁水公主。適高密侯鄧乾。
皇女小姬，十二年封平皋公主，適昌安侯侍中鄧蕃。
皇女仲，十七年封浚儀公主，適軮侯黃門侍郎王度。
皇女惠，十七年封武安公主，適徵羌侯世子黃門侍郎來稜，安帝尊為長公主。
漢代公主的婚姻為何會如此波折？
第一，特殊的政治形勢。皇室家族作為最大的政治集團，政治影響是左右皇室婚姻的最大變量。在西漢時期，高祖劉邦面臨著對內剪除異姓諸侯王和對外抗擊匈奴入侵的雙重任務。在採納了婁敬的建議之後，決定採取公主和親來緩和北方局勢。當時，呂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奈何棄之匈奴！”在這樣的情況下，劉邦選擇以後宮家人子冒充公主遠嫁匈奴，呂后也趁機將長女魯元公主嫁給趙王張敖，以防止公主再度被和親。這也是漢高祖對於女婿張敖非常不滿的原因之一，直接導致了張敖的被廢。到了文帝時期，由於政局不穩，以周勃、陳平為首的軍功貴族集團對於朝政有很強的影響力，文帝將女兒嫁給軍功貴族家的子弟。通過聯姻的手段將自身與軍功貴族集團緊密地聯繫在一起，這對於漢文帝初期穩定朝局有很好的輔助作用。不過為了避免軍功貴族集團再度把控朝政，全部的駙馬都沒有在朝廷當中出仕為官，這就避免了駙馬坐大的可能。
周勃是軍功貴族集團的代表
武帝之後，“朕即天下”的政治環境正式建立，皇帝的意志威加海內，暢通無阻。武帝也不需要繼續維持與某一特定政治集團的關係，所以漢武帝的喜好成為了當時公主擇婿的重要考量。大司馬衛青、方士欒大都是漢武帝面前紅極一時、權傾朝野的寵臣，平陽公主、衛長公主的下嫁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滿足漢武帝的個人願望。衛青可以為他征戰匈奴，欒大可以為他祈求長生，加上駙馬的身份更可以提升這兩人的地位，實現從平民到貴族的轉化。
東漢建立後，皇帝對於國家的掌控力無法與西漢時期相提並論，所以需要有實際官職的駙馬替皇帝分憂，輔弼朝政。但隨著國家當中的權貴階層和外戚勢力開始了針對權力的爭奪，駙馬這一特殊的身份也受到了各方勢力的籠絡。漢光武帝的幾位駙馬都是因此捲入了謀反的逆案之中被誅殺，由此可見當時政治形勢的緊迫與血腥。而到了明章中興之後，國家開始步上正軌。皇帝逐漸開始平復朝政，穩定局勢，公主的婚姻也不再受到政治的干預。因而明帝之後的駙馬雖然官職不高但多有善終。
後世的駙馬府邸
第二，開放的社會風氣。漢代時期的社會風氣十分開放，不僅允許女子再嫁，同時對於貞操觀念也不是非常重視。漢武帝的母親王太后就曾經在民間生兒育女，這是可以為當時的社會環境所接受的。所以，皇室婚姻之中是公主佔有主導地位，駙馬去世後，公主依舊可以再嫁，並不影響之後的婚姻。所以，皇帝對於駙馬也沒有更多的重視和照顧，一旦捲入了案件之中就會秉公處理決不徇私。駙馬死於囹圄也是尋常事情，由此可見駙馬的地位是很尷尬的。
漢代皇室婚姻對於後世的影響
西漢時期，“公主好嫁，駙馬難當”致使皇室婚姻成為了政治活動的附屬品。駙馬雖然得到了一定的政治身份，但是卻往往會被捲入到政治漩渦之中無法自拔。漢代的公主夫婿並沒有相對應的品階，到了三國時期的何晏娶金鄉公主為妻後擔任駙馬都尉，在此之後“駙馬”才成為了公主夫婿的代稱。唐代時期，由於民風過於開放，很多公主不收斂德行，致使駙馬成為了人人厭惡的身份，很多人都不願意與皇家結親。比如唐太宗帳下的猛將尉遲敬德功勳卓著，唐太宗曾經想招他為駙馬。據史書記載：
“上又嘗謂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頭謝曰：‘臣妻雖鄙陋，相與共貧賤久矣。臣雖不學，聞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願也。’上乃止。”
尉遲敬德像
從尉遲敬德婉拒駙馬一職，我們就可以看出在唐代時期“駙馬難當”的情況依舊存在。只不過由於官僚秩序得以建立，官員在個人生活方面可以用禮法的說辭婉拒皇帝的招納，從而也就出現了“公主難嫁”的情況。在之後的歷史發展中，駙馬的地位也一直沒有得到提升，長期在三、四品之間浮動，在清王朝滅亡後，駙馬也就成為了歷史塵埃走入了黑暗之中。
綜上所述，漢代的皇室婚姻中存在“公主好嫁、駙馬難當”的特殊狀態。皇室根據政治需要為公主擇婿，公主憑藉政治身份在婚姻中佔據主導地位。駙馬長期不受重視，加上地位特殊更是常常被捲入到政治漩渦之中，無法自拔，甚至難以善終。這就使得駙馬一職在後來的歷史發展中成為了尷尬的特殊存在，很多達官顯貴避之唯恐不及。這對於後代皇室內部的秩序演變與定型有很大的影響，也對於中國官制的發展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參考文獻：《漢書》，《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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