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2020年的春節過得異常艱難,每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關注疫情的最新消息。隨著新型冠狀病毒的不斷傳播,感染人數不斷攀升,我們越來越焦慮:疫情究竟何時會得到有效控制?什麼時候能夠研製出對症藥物和疫苗?

焦慮當然是於事無補的,我們不如把目光放長遠去看,人類和病毒的鬥爭,其實幾乎貫穿了整個文明進程,每一種新病毒的出現,經常會對人類社會造成極大的破壞和挑戰。對病毒的認知,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要伴隨著漫長的時間和巨大的犧牲。

上一次例子,是埃博拉病毒的故事。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美國《國家地理》上的埃博拉病毒插圖

2014年2月,北京的霧霾還非常嚴重,我和幾個朋友在一個髒亂差的小餐館裡吃烤串。有人突然提起了中國醫療隊即將遠征西非,幫助對抗正在肆虐的埃博拉疫情。這可能是遠在歐亞大陸這一端的中國,第一次瞭解到這種病的恐怖。經歷過非典,我們幾乎草木皆兵,這頓飯結束後,紛紛戴起了口罩。

其實,埃博拉病毒依然離我們很近。如果查閱一下新聞就會發現,2018年,西非再次爆發了嚴重的埃博拉疫情,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報告,2018年8月1日至2019年12月10日,剛果民主共和國第10輪埃博拉病毒病疫情共報告埃博拉病毒病病例3340例,其中死亡2210例,病死率為66.2%。

但是,直到這個春節閉門讀書,看了這本《血疫:埃博拉的故事》,我才真正意識到這個病毒有多可怕。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血疫:埃博拉的故事》| [美] 理查德·普雷斯頓 上海譯文出版社 | 2016年3月 出版

埃博拉的恐怖之處,不僅在於它的高致死率和傳染性,更是它令人戰慄的死亡方式:恐怖小說大師史蒂芬·金在評價《血疫》的時候說,這本書的第一章,是我這輩子讀過最驚悚的文字;CNN在報道2014年大爆發疫情的時候,說那些被感染的人,“彷彿受到了魔鬼最惡毒的詛咒”。

01 死亡陰影籠罩非洲

國際社會第一次真正瞭解埃博拉這種病,要追溯到1976年。那年夏天,蘇丹南部,一個男人在經歷了幾天病痛折磨後進入了休克狀態,他渾身流血,很快死去。人們沒有把他送去醫院,而是就地掩埋。

後來很多研究埃博拉的醫生都曾到過他的墓前探訪,因為他是這次埃博拉在蘇丹大爆發的指示病例,也就是第1個確診的病例,對於之後尋找病毒的自然宿主、傳播方式等內容,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人們在說起他時,習慣用他的姓名縮寫YuG。他是當地一家棉花加工廠的倉庫管理員。他的辦公室條件簡陋,天花板上甚至還有蝙蝠棲息,在後來,這也為埃博拉病毒的研究提供了很多線索。

YuG先生死後沒多久,他辦公室裡的兩個同事也發病了,其中一位PG先生,是個社交達人,在鎮上有很多朋友和情人,大概就是這樣,病毒通過他在整個地區蔓延開來。根據後來的分析,這次的病毒經歷過了多達16代的傳播,但每一個患病的人身上的毒株,最終都能追溯到第一位死去的YuG先生。

這種毒株後來被命名為蘇丹毒株,病死率大約50%。這次的爆發,在非洲中部地區殺死了幾百人。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歷次埃博拉病毒爆發的地區

就在蘇丹的疾病還在傳播的時候,位於西非的埃博拉河流域,突然爆發了同樣的出血熱,但病情更加兇猛,致死率更高。因為爆發疾病的地區在當時被稱為扎伊爾,所以這次的病毒被稱為扎伊爾型。研究人員始終沒能找到扎伊爾埃博拉爆發的指示性病例,只知道第一個發病的是當地一所兒童學校的一位老師,而他在發病之前,在教會開設的揚布庫醫院裡接種了疫苗。

因為當地醫療條件落後,物資短缺,護士們沒辦法給打針的居民使用一次性針頭,也沒有執行嚴格的消毒程序。人們無法確定這位老師是被醫院感染了病毒,還是把病毒傳播給了更多人。總之,反覆使用的針頭,使得疫情走向了失控。

而當地人處理屍體的方式,又對病毒的傳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按照非洲當地習俗,一個人去世後,要由家中的女性親屬包裹屍體,邀請親朋好友們來哀悼。這個過程會讓家屬沾上死者的血液,而這些血液中,已經擠滿了不斷自我複製的病毒,一旦被感染者手上有小的傷口,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疑似埃博拉患者遺體橫躺街頭(2014)


病毒在55個村莊中蔓延,來勢洶洶,病死率高達90%。然而,因為這場疾病最初發生在雨林深處,信息閉塞,一開始並沒有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直到一些染病的修女乘飛機到城市中看病,感染了一位名叫瑪英嘉的護士。

當時,瑪英嘉即將去歐洲留學,她在扎伊爾首都金沙薩活動了兩天,還曾經在政府部門排隊辦理出國的證件。

發病後,瑪英嘉住進了金沙薩的醫院,這個消息有如深水炸彈一般,引發了極大的恐慌。很快,政府作出反應,被感染的地區被徹底隔離,甚至連無線電都被暫停。

感染者的血樣被送去實驗室進行研究,美國疾控中心的病毒學專家卡爾·約翰遜成功分離出了毒株,這種可怕的病毒首次出現在顯微鏡下。他根據病毒發現的地點,把病毒命名為埃博拉。

幸運的是,在醫院中與瑪英嘉有過接觸的37箇中,並沒有人發病。由此可以推測出,埃博拉病毒似乎並不能通過空氣傳播。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顯微鏡下的埃博拉病毒


在疫區的中心地區,殺死絕大多數感染者後,病毒突然銷聲匿跡,疫情就這樣結束了。

人們猜測,疫情的結束可能是由於病毒殺人的速度太快了。蘇丹和扎伊爾兩地雖然幾乎同時爆發了疫情,但這兩種病毒並不相同,扎伊爾型埃博拉顯然要兇猛得多。

這可能也是它突然消失的原因:這種高致死率其實並不符合病毒自身的利益,對於病毒來說,更理想的狀態是跟宿主共存,但扎伊爾型埃博拉極為迅速的自我複製速度,讓病毒很快撐破了宿主的細胞,在還沒來得及傳播給更多人時,宿主已經死去。對於人類和病毒來說,這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國際社會派遣了多位專家到當地進行研究,美國疾控中心的領隊卡爾·約翰遜,跟團隊幾乎翻遍了非洲,但一無所獲。

病毒究竟是如何進入人類社會的,依然是一個謎。


02 把人變成殭屍

1976年的大爆發,實際上並不是類似的病第一次出現在人類社會。

早在1967年,類似的病症就在德國馬爾堡出現,研究人員同樣分離出了毒株,並給這種病毒命名為馬爾堡病毒。據記載,當時感染馬爾堡病毒的人都像遭受了核輻射。這次疾病殺死了31個人,之後便在歐洲銷聲匿跡,並沒有引起過多的重視。

直到1980年的一天,住在肯尼亞的法國人夏爾·莫內突然覺得很不舒服,他頭疼,眼球后面疼,太陽穴也疼。吃了很多止疼片,疼痛絲毫沒有緩解。沒過幾天,他開始高燒、嘔吐,整個人變得遲緩呆滯,眼球充血,變成了可怕的鮮紅色。當地醫生覺得這可能是一種細菌感染,告訴他最好去內羅畢醫院看病,那是整個東非最好的醫院。

於是,莫內坐上了前往內羅畢的飛機。這個時候的他,皮膚下充滿了瘀血,整個頭和臉都已經變成了黑紫色,還在持續不斷地咳嗽。在飛機上,莫內忍不住開始嘔吐,吐出來的全是黑色的、混雜著內臟碎屑的血水。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大腦已經無法思考,只是身體還機械地維持著動作。

總之,莫內先生整個人的樣子,像極了電影裡的殭屍。

到達醫院後沒多久,莫內就癱倒在候診室裡,因為全身大出血而休克,身上幾乎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滲血,還有壞死的內臟組織也被排出體外。

趕來救治他的醫護人員都被這一幕嚇壞了,但還是對他進行了積極但毫無用處的搶救。正是這個時候,飛濺的嘔吐物進入了負責的穆索凱醫生的眼睛。

在莫內死在醫院的9天后,穆索凱醫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於是,醫院同事們把他的血樣寄給了幾大實驗室,希望化驗一下這究竟是什麼病毒。化驗結果顯示,感染莫內和穆索凱醫生的,是馬爾堡病毒,這種病毒與1976年發現的埃博拉病毒有著相似的結構。

兩年後,這兩種病毒正式成一個單獨的病毒分類:絲狀病毒。

穆索凱醫生最終痊癒了,這次事件濺起了小小的水花,也更加完善了人們對絲狀病毒的認識。這個病毒家族有兩姐妹,馬爾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其中埃博拉病毒又分為扎伊爾型和蘇丹型。把莫內先生變成殭屍的馬爾堡病毒,其實算是這個家族中最為溫和的一種,致死率大約為四分之一。

絲狀病毒在被確認後,生物安全級別被定為四級。要知道,我們熟知的艾滋病病毒和SARS病毒只是三級,比起來還低了一級。

03 可能是人類的黑板擦

埃博拉病毒每次出現在人類社會中,都像鬼魅一般,來去如風。

在掃蕩了扎伊爾地區的村莊後,病毒一時間銷聲匿跡,即便病毒學家們從沒停止尋找它,卻始終無法找到病毒的自然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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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埃博拉病毒的猴子

時間來到了1989年,位於美國雷斯頓的一間猴舍,收到了從菲律賓發來了一百隻野生猴子。沒過多久,猴舍管理員發現猴子開始生病死亡,死亡率接近三分之一。管理員覺得不對勁,趕緊通知了公司負責檢疫的獸醫。

解剖屍體後,獸醫發現猴子的脾臟已經完全變成了凝結的血塊,他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就把事情告知了一位熟悉的病毒學家。在鑑定過猴子的血樣後,病毒學家驚恐地發現:殺死猴子的,正是在它們體內不斷複製的絲狀病毒。

這種絲狀病毒與之前幾種都不一樣,是一種新型的病毒,於是被命名為雷斯頓型。更可怕的是,研究人員發現,沒有接觸過病猴的健康猴子也被感染,說明這種病毒能夠通過空氣傳播。

由於雷斯頓距離美國首都華盛頓只有不到10公里,美國軍方急忙接管了猴舍。由軍方和疾控中心一起,抓捕並殺死所有猴子,並對猴舍徹底消毒,這種方式被稱為核平。

猴舍被徹底清理過後,可能接觸過病毒的猴舍管理員、獸醫以及最初的兩名研究人員都被隔離,最終發現他們都被病毒感染。然而非常神奇,這種病毒似乎只對猴子起作用,他們雖然感染,但都沒有發病,也沒有出現任何相關的症狀。

後來,人們又在科特迪瓦發現了一種能夠導致黑猩猩死亡的絲狀病毒,被命名為科特迪瓦型。同樣值得慶幸的是,這種病毒也沒在人類社會中廣泛傳播。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達拉斯一名警長感染埃博拉,他是美國本土第二例患者


不過,隨著全球化程度的加深,埃博拉病毒完全能夠乘著飛機,在24小時內到達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如果這種病毒能夠通過空氣傳播並針對人類發病,恐怕會導致全球接近90%的人口染病。可能會導致全球人口大量死亡,成為人類真正的黑板擦。雖然這只是假設,但是,病毒確實隨時都有變異的可能。

人類永遠都不知道,意外與明天,到底哪一個會先到來。


04 這一次,我們有必要重新認識病毒

最新的研究表明,埃博拉病毒應該來自大蝙蝠科的果蝠,通過蝙蝠把病毒傳染給野生猴子,再通過猴子進入人類社會。

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危機,各個科研機構一直在試驗相關疫苗。2016年,加拿大已經研製出了安全有效的埃博拉疫苗,並在非洲地區投入使用。

這一次,該重新思考人類與病毒的關係了

這個成果,是人類社會與埃博拉病毒抗爭了漫長的幾十年,無數科研工作者投入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在埃博拉的一次次爆發中,付出了無數人類生命的代價,才取得的。即便如此,埃博拉疫情依然在2018年再次爆發,並且持續了一年半的時間,仍未結束。

疫情當然可怕,但如果我們不汲取教訓,過往的苦難都會浪費,未來的可怕還會持續。

《血疫》的作者理查德·普雷斯頓提醒我們,有必要切換一下我們的視角:

我們對於病毒的瞭解和評價,一直都是站在人類的角度來說的。為了對抗病毒,科研人員會研製疫苗、呼籲公眾提高免疫力。但是,如果換個視角,站在地球和大自然的角度來說,病毒,也許正是地球的免疫系統,而我們人類才是感染了地球的病毒。

普雷斯頓在書中寫道:人類的泛濫彷彿感染,混凝土的壞死點遍佈全球,歐洲、日本和美國猶如癌症的爛肉,擠滿了不停複製的靈長類動物,人類群落無線擴張和蔓延,很可能會給生物圈帶來大滅絕。……大自然有自我平衡的手段。雨林有自己的防護手段。地球的免疫系統覺察了人類的活動,開始發揮作用。大自然在試圖除掉人類這種寄生生物的感染。

今天,在我們面對新型冠狀病毒時,我們希望這次疫情能夠早日結束,但與此同時,書裡和現實,都在為我們敲響警鐘:該開始重新審視人類和大自然的相處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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