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旁，負責晚宴的主持分外著急。
本來安排樂老白臨時說書，只是等待四俊的權宜。如今四俊已就緒，這少年卻說上了癮。
看臺下群客那個熱鬧勁，也不好打擾……
臺上姜升性起。擼起袖子，滔滔不絕：“可惜桓溫，一代豪傑名士。為臣不甘，為帝不決。
躊躇之間，時機逝去。留在人間，謗多於譽……”
“哈哈哈哈哈……”
眾人被姜升氣勢撼得寂靜。忽然臺下一陣嬌笑響起，分外刺耳。
太無禮了！姜升火氣蹭蹭直冒，駐目望去。
那笑聲連綿不絕，笑至最後，甚至有些破音。
“這位姑娘何故大笑？在下講得不好嗎？”
到底記得顧客是上帝，姜升雖不滿，還是忍氣問。
那姑娘還是個年幼少女，紫發窈窕，黃臉雀斑。笑得誇張瘋癲，毫無端莊女態。張嘴露出顆顆黑眼爛牙，說話也是罵髒粗魯。
“小畢揚子！我笑你區區下九流的賤種，卑微小人。竟敢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妄談風流，非議梟雄。好大的膽子!
在座諸位，皆乃南都和江湖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在他們面前班門弄斧，汙弄耳目，羞也不羞？”
她快步走來，隨手抓了桌上瓜果朝姜升丟去。
姜升急忙躲開。少女作一鬼臉，輕蔑說：“識相的，還不速速滾下臺去！”
姜升惱羞成怒，熟視少女。
早有主持上來，朝下連連致歉。連使眼色讓他下臺。
同時，歌舞升起無縫銜接。四俊早已穿戴妥當，準備登臺。
馬彪跑來把他一拉：“走啊！”
姜升不動，怒氣上湧，瞪視少女。
遠處範鯉正和張師叔爭執。見姜升受辱，撇下罵戰，跑來出頭：“小姑娘，評書小說就是供大家享樂，無關身份吧！大家混口飯吃，你這樣說過分了！”
鄒福鄒祿互看一眼，也嚷：“這小娘忒過分！”
“喂！這書沒說完呢，怎麼撤臺子了？”
不少賓客回過味來，皆指責那少女。
“女娃無理，忒得多舌！”
“評書消遣娛樂耳，何必當真？”
“正聽在興頭，掃興！”
七嘴八舌，臺上歌舞竟無人觀看，好不尷尬。
少女撅起小嘴，嬌哼一聲，自顧跑了。
賓客們怪不絕口。忽然一聲大喝，如獅吼虎嘯，萬獸臣服。瞬間壓住賓客的鬧聲。
“這小哥，說得好書啊！”
主持急忙叫停臺上歌舞，緊張擦汗。
姜升尋音眺望，只見樓梯處走下十人。
為首大佬，銀髮、黑眉、長鬚。長身隆面，雌雄雙目。身穿深藍朝服，中心繡金彪，咆哮威武。
“這是天朝的六品繡彪武官服！”
馬彪低聲說:“”楚雲幫幫主護漕有功，得皇上賜曹姓，賞官服……”
姜升低聲答:“所以這便是曹太一!”
雙手抱拳，深深一揖。
來人便是曹太一一家。相陪的有豐萍子，荊松，霍奎壽等數個總部頭領。
曹太一面帶微笑，望著姜升滿是欣賞。長子曹石目光冷銳，次子曹柏怒氣衝衝，義子荊松眼冒兇光。
馬彪隔著老遠，都感到楚雲幫頭領們的憤怒。低聲說：“惹大禍了！在人家壽宴上以奸雄相譏，譏完了還賴在臺上不走，彼其娘之……”
臺下範鯉也是焦急。心想這種龍頭大幫，大庭廣眾被一個下九流含沙射影地譏諷。那肯定是惱羞成怒大開殺戒啊！
他連連給馬彪眼色，馬彪低低搖頭。跑？開玩笑，楚雲幫總部頭領，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怪物。
一樓二樓所有賓客集體起身：“恭賀曹幫主大壽！”
“諸位不必多禮，感謝在百忙中，抽空來捧曹某的場，楚雲幫感激不盡！”
曹太一朝周圍團團一揖。望著臺上少年又是一笑，徑直走來。
眾賓客皆陷沉默，望著臺上姜升的目光，已如看死人。
二樓雅桌，沈華車饒有趣味看著這幕。
突然一少女捂臉大哭，“嗚”得一下，撲他懷裡。蹭蹭亂擦，正是剛才的紫衣醜惡女。
“哎呦我的乖兒……怎麼啦怎麼啦？”
沈華車完全無視被蹭得滿是鼻涕的女杉，捧起女孩亂糟糟的小臉。柔聲說：“看看，哭得那麼難看，妝都掉了！”
“嗚嗚……本來就是醜妝，掉了算了……”
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無數淚珠流成小溪。本來一張蠟黃雀斑的臉頰，經這麼一流，竟是白了不少。
“誰欺負你了乖兒？告訴爹爹給你出氣！”
“嗚嗚……沈華車你少裝，明明都看到了！
臺下那小畢揚子不識好人心……姑娘好心提醒……嗚嗚他還敢瞪我……”
沈華車滿是寵溺，用手絹細細擦拭。這一擦完，白瓊玉脂般的肌膚顯露出來，好一細雨薔薇，無雙嬌豔。
瓜子臉，烏枝眉。櫻桃小嘴，齒若編貝。削肩蛇腰，風流靈巧。
同樣是窈窕女，杜掌櫃的愛女杜艾只是無意識地放電，這沈家少女卻是通體風流，應手得心。
那一對兩隻丹鳳細眼，回鉤翹天。直視，如多情春雨，仙妃照月。斜視，則顧盼雄飛。內藏滾滾秋雷，含威不露。
“嘖嘖，瞧瞧這一張東南西北天上地下方圓十萬裡唯一的俏臉！
那小子要是看到此容還忍心瞪你，我就跟你姓！”
沈華車讚歎：“你沒事扮得這般醜陋，還打擾人家說書，不瞪你瞪誰？”
“小畢揚子你管我?話說你跟我姓，還不是姓沈？”少女嘟嘴鄙夷。
沈華車仰天打個哈哈：“馬上曹太一就給你出氣。這小子膽大包天，瞪我乖兒。楚雲幫讓他死得連渣都不剩！”
少女趴在他膝蓋朝下看：“曹太一會殺他嗎？”
沈華車調笑：“乖兒，看來你很欣賞這小子啊！”
“當然！你沒聽他指天罵地的樣子。一番話，上到君臣下到草莽，通通損了個便！可惜氣魄很大，氣度卻比娘們還小，小畢揚子竟敢瞪我……”
少女狠捶沈華車大腿，咬牙切齒，又問：“曹太一不會真殺他吧？”
“那可說不準，腦子抽筋的人不可理喻，天知道這鹽獅子怎麼想？”
沈華車被她錘得痛“嘶”一聲，問：“你說他氣魄大，多大？比我如何？”
少女上下打量他一下：“也許……更大吧！”
沈華車大起醋意，伸手欲打：“小畢揚子你小覷我？”
少女雙手抱頭：“本來嘛！你最大心願，也就稱霸大洋割據一方。
人家贊奸雄，損庸君，罵朝廷，口談九州天下。你說誰氣魄大？”
沈華車放手，悻悻說：“小畢揚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天下哪有那麼容易？先定一個小目標懂不懂……咳咳咳咳……”
他話未說完，一口腥氣上來，又是乾咳。
“所以說他現在還是個下九流，沒你聰明嘛！”
少女忙遞茶給他，又輕捶他背，討好作乖乖女狀。心裡仍是對那個瞪視耿耿於懷：“小畢揚子，姑娘幫他下臺階，還敢瞪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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