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樑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梁宗岱(1903年9月5日~1983年11月6日),廣東新會人,1903年出生於廣西百色。 1917年考入廣州培正中學。1923年被保送入嶺南大學文科。1924年踏上他嚮往已久的法蘭西土地。留法期間,結識了法國象徵派詩歌大師保爾瓦雷裡,並將其詩作譯成中文,寄回國內刊在《小說月報》上,使法國大詩人的精品首次與中國讀者見面,此後又前往瑞士、德國學習 。1941年~1944年受聘復旦大學外國文學系主任,並躋身於著名教授、學者行列。1970年中山大學外語系併入廣州外國語學院,他隨外語系轉入廣外,任法語教授。1983年11月6日辭世。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1934年,大學教授梁宗岱與家庭包辦婚姻的媳婦何氏打了一場轟動北京城的離婚案,何氏要討回妻子"名分",該教授並不承認婚姻的有效性,鬧到法庭試圖解除婚約,但由於不贊成朋友離婚的北大文學院院長鬍適的出庭作證,梁教授一度敗訴;直至後來又頗費了一番周折,梁教授對何氏作了賠償,婚約才正式解除。這件事聽起來就像一宗近代版的"鍘美案",所不同的是,傳統意義上的"陳世美"並沒有因此而被強行押上"虎頭鍘"。時隔7年,又是這位已經名聲遠播的教授掀起了一陣不小的"同居風波"。他在廣西百色處理家務期問偶然看了一出粵劇,並對飾演女主角的花旦甘少蘇一見傾心,遂不顧社會輿論壓力,與現任妻子、女作家沉櫻分手,跟甘少蘇結合在一起。

沉櫻(原名陳瑛)於1907年生於山東一箇中產階級家庭,祖上為官,家境良好,還是書香門第。父親是開明紳士,接受新興思想,特別重視子女的教育,具有男女平等意識;二舅父是北京大學哲學系的高材生,才華橫溢、思想新銳,反對女孩兒纏足、主張女子讀書,是個新派人物。生於這樣的家庭對當時社會地位低下的女孩來說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沉櫻從小就不像一般女孩子兒那般渾沌,她敏感而驚奇地從父親與二舅父的身上,看到一股蓬勃的新生力量。雖是個女兒家,但生於開明家庭的好處就是不用像別家女孩那樣從小便痛苦纏足。聰慧與勤奮使沉櫻一路接受良好的教育。1925年考入上海大學中文系的沉櫻,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兩年後又轉入復旦大學。在復旦讀書的那兩年是沉櫻的黃金時代,容貌氣質俱佳的沉櫻很活躍,普通話又說得很好,曾得到劇作家洪深的賞識,主演過話劇《女店主》。在此期間,她與戲劇家馬彥祥(復旦同學)相識、相愛,結婚。但是這段婚姻堪稱閃婚閃離,因為馬彥祥很快就移情別戀了。

1930年底,與馬彥祥離婚後的沉櫻,隻身離開上海來到北京,於是,命運安排她遇到了有“中國拜倫”之稱的――梁宗岱先生。

沉櫻在散文《春的聲音》裡有一段特別有意思:“初次離開到處擁擠著房屋和街道的城市,到了一望無際的曠野,那愉快是難以形容的。整天奔走在綠油油的田野裡,編柳枝採野花之外,還有一樁樂事,便是聽‘播谷’叫。這鳥的叫聲,無論什麼時候聽去,總是遠遠的,彷彿要同人保持一種距離,故意躲在什麼地方,卻又一聲聲地清楚地叫著,像是對人說話那麼富於親切活潑的意味。聽了它的鳴聲而不動心的人,恐怕是沒有的。難怪農人聽了,覺得它是在提醒著‘播谷!播谷!’,而受折磨的兒媳婦聽了,說它是大聲疾呼著 ‘姑惡!姑惡!’對於小孩子,雖然聽不出什麼意義,卻也覺得趣味無窮。不知是誰把它似通非通地諧作‘光棍託鋤’,並把這作為它的名字。每逢這鳥一叫,我們便仰望著那聲音所的遠方,模仿著它的調子做一種唱和。我們對唱的開場是聽它自報姓名似的先叫一聲:‘光棍託鋤!’我們便緊跟著問:‘你在哪裡?’剛問完,它又叫第二聲,像是回答:‘我在山谷。’又問:‘你吃什麼?’‘我吃石頭。’‘你喝什麼麼?’‘我喝香油。’大概小孩簡單的頭腦再也想不出別的可問的了,便就此為止,只反覆地問一遍又一遍,它也總不厭其煩地照樣回答了又回答……”

沉櫻的才華世人共睹,但是她的婚姻卻令人唏噓,用今天的話來說,是正室被“小三”打敗,負氣忍痛割愛後,卻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忘懷。

沉櫻(原名陳瑛)於1907年生於山東一箇中產階級家庭,祖上為官,家境良好,還是書香門第。父親是開明紳士,接受新興思想,特別重視子女的教育,具有男女平等意識;二舅父是北京大學哲學系的高材生,才華橫溢、思想新銳,反對女孩兒纏足、主張女子讀書,是個新派人物。生於這樣的家庭對當時社會地位低下的女孩來說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沉櫻從小就不像一般女孩子兒那般渾沌,她敏感而驚奇地從父親與二舅父的身上,看到一股蓬勃的新生力量。雖是個女兒家,但生於開明家庭的好處就是不用像別家女孩那樣從小便痛苦纏足。聰慧與勤奮使沉櫻一路接受良好的教育。1925年考入上海大學中文系的沉櫻,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兩年後又轉入復旦大學。在復旦讀書的那兩年是沉櫻的黃金時代,容貌氣質俱佳的沉櫻很活躍,普通話又說得很好,曾得到劇作家洪深的賞識,主演過話劇《女店主》。在此期間,她與戲劇家馬彥祥(復旦同學)相識、相愛,結婚。但是這段婚姻堪稱閃婚閃離,因為馬彥祥很快就移情別戀了。

1930年底,與馬彥祥離婚後的沉櫻,隻身離開上海來到北京,於是,命運安排她遇到了有“中國拜倫”之稱的――梁宗岱先生。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背叛悲劇——民國詩人梁宗岱與才女妻子一生的恩怨情仇


梁宗岱是詩人、翻譯家,精通英法德意四國語言的大才子,曾留學歐洲,回國後任教於北大。在北大,風度翩翩的梁公子與秀美知性的沉櫻小姐初見,兩人迅速墜入愛河。

沉櫻特別欽慕梁公子的博學與才華,因為無論他是寫詩或者翻譯都特別認真、執著。而她後來在翻譯事業上的成就,應當說是受他的影響至深。梁亦欣賞她的秀外慧中。1934年梁宗岱因包辦婚姻離婚一事與文學院院長鬍適鬧僵,從北大辭職後,攜沉櫻同赴日本,兩人同居。

在日本葉山的一年是他們戀情中最快樂、絢爛、濃烈的好時光。巴金先生留學日本時寫的散文中這麼描寫了梁宗岱和沉櫻在葉山的生活:“在松林的安靜的生活裡他們夫婦在幸福中沉醉了。我在他那所精緻的小屋裡看到了這一切。”葉山彷彿成了他們的世外桃源,足以見證當時他們的感情是蜜裡調油、欲仙欲死。

嫁給一個激情四溢、做事衝動不過腦子的詩人其實是一場豪賭,尤其對沉櫻這種也頗具個性、敏感細膩的知識女性來說。婚後他們第一個女兒出生了,取名為“思薇”,而這個“薇”來自於梁宗岱對曾經熱戀過的法國“白薇”姑娘一往情深的思念,我很好奇這種小說裡的橋段真實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對一個心思縝密的女作家來說,可知其中寓意?如若知道,是否眼裡有淚、心裡有怨?

他們琴瑟和諧地共同生活了八年,生下一子二女。當然作為一名母親,沉櫻在這段婚姻生活裡犧牲了大量的自我,這八年裡作為才女的她,創作的作品很少,有不甘也有抱怨,加上兩個人都個性倔強、脾氣耿直,就像兩隻刺蝟,都不肯削短自己的刺來迎合對方,於是爭吵也在所難免。

沉櫻的好友趙清閣回憶說:“沉櫻熱情好客,朋友們都喜歡接近她。為了家務之累,她不能常寫作了,心裡不免煩惱,常和宗岱鬧脾氣。宗岱性情耿直,也不謙讓……”儘管爭執不斷,磕磕碰碰、相愛相殺地過著小日子,但沉櫻卻還能以一顆願賭服輸的心來面對,因為她依然深愛著。

有句話說婚姻一般都會經歷“七年之癢、八年之痛”。命運果然在1944年出現了轉折,他們在一起的第八年,危機來襲。

梁宗岱在回老家廣西百色處理家事時,竟然與當地的粵劇演員甘少蘇相識相愛,鬧得沸沸揚揚,上了當地報紙娛樂版的頭條。《廣西日報》的大字標題是:梁宗岱教授為一個女伶大演全武行。知名教授與天涯淪落人的花旦一見鍾情,足以驚世駭俗。自尊心極強、好面子的沉櫻聞訊後,立即攜兩個幼女搬出住所。面對婚姻中“小三”的出現時,她選擇全身退出,這不能不說是缺少理性思考的一時衝動之舉,也是她一生情感剪不斷、理還亂的原由。

當時他們的感情是出了些問題,但是誰的婚姻在經歷了七、八年後,還沒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呢?他們的幼子卻是在分居之後才出生的,可見他們的感情並未完全破裂,離開他時,她有孕在身。只是當時詩人氣質與俠客豪情兼具的梁先生,已完全控制不了局面。

當時他是復旦大學外國文學系名教授兼主任,著名學者,她只是個戲子,社會地位懸殊,他喜歡看她唱戲。可以想象能得到梁宗岱先生的關愛的她有多麼受寵若驚,也可以想象她有多麼珍惜這份情誼。甘少蘇在遇見梁以後,曾偷偷地去拜觀音求籤,竟求得一個上上籤,說她的好姻緣到了。這條上上籤的命運暗示,給了這個手無寸鐵、唱戲為生的弱女子以極大的勇氣,她正式向無良軍官丈夫提出離婚。丈夫索要分手費,先付四千被賭光,然後說再付三萬,便可了斷關係。梁宗岱便又慷慨拿出三萬,還慶幸地說:也好,三萬能買下你的獨立自由,也值得。據說這個數額,在當時可購黃金十兩。可見民國的教授收入還是相當可觀的。沉櫻也知道丈夫是有錢,卻從未想過要理財,男人口袋裡有錢果然不是好事。

甘少蘇在梁宗岱的幫助下終於重獲自由身。於是,她開始實施下一步計劃,步步為營,想要更多,於是略施心計,故意在梁宗岱面前放大他們之間的緋聞對她的負面影響,人言可畏,自己已走投無路。她深知這種示弱對於梁這種俠義心腸的男人才是最有力的進攻。多年以後,甘少蘇在她的回憶手稿中,複述自己當時是這樣向梁宗岱剖明心跡的:“弄到今天,社會上傳得不堪入耳……我的意思是將錯就錯,我亦不想再過舞臺生活,請你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傻瓜都能看得出,這就是在逼婚了呀!

事至如此,行俠仗義的梁先生其實還是沒有想過要與甘少蘇真正戀愛、結婚的。他有首詩闡明自己關心與救助甘少蘇只是出於同情:“原是憐卿多漂泊,忍令翻添新恨?都只為關心過甚,忘卻人間花易萎”。一個天真熱情而單純的詩人,往往是感情先行,理智在後,後知後覺,事件的結果全然不在他的設計與掌控之中。甘少蘇回憶說,當時的梁宗岱進退兩難地說:“本來是全心為了你的藝術前途,誰料今天弄到如此地步……我已有老婆,沉櫻一定不容許我的,但是到現在亦只好這樣了。”看見了,為了藝術,這符合一個教授的審美。

婚姻出現前所未有的危機,在妻子帶孩子毅然決然地離開家後,梁宗岱也曾想努力挽回。但是倔強的沉櫻,讓他在她和甘少蘇之間必須作出選擇時,他卻選擇了後者。也許他已厭倦了他們之間怨偶似的沒完沒了地爭吵,也許他那顆英雄救美的詩心太過天真爛漫?相比而言,沉櫻是強勢而獨立的,而甘少蘇是弱勢的、完全依賴於他的,於是,他放棄了名利、也放下了他與沉櫻的一世情緣,以一顆救世主的憐憫之心決定與一名苦情伶人半路相逢相伴終老。

3

被“小三”打敗後的沉櫻,既傷心又傷自尊,以其山東人的執拗脾氣,攜三個年幼的子女永遠地離開大陸,遠赴臺灣繼續教書生涯,獨自撫養大三個孩子。真是愛有多深恨有多深,她就是想離開他,越遠越好。

據趙清閣回憶,沉櫻赴臺前,她曾與朋友前去勸阻,“但她個性很強,表示要走得遠遠的,永世不再見到梁宗岱。這是恨,但也是因愛而恨!他們的矛盾主要還在於宗岱希望她做賢妻良母,而她偏偏事業心很重。據說當年梁宗岱也曾從廣西飛到上海,希望至少阻止子女赴臺。未果。”

他們的大女兒思薇說過,她母親對父親一直是又愛又恨。他們倆其實都相互的欣賞,相互關愛,但因兩個人個性都太強,永遠無法相愛。母親毅然離開父親,並不一定是因為父親對她用情不專,而是由於性格不合。雖然夫妻倆個性迥異,但梁的用情不專可能是壓垮他們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至少對沉櫻來說是,她本想慧劍斬情絲,不料那個人卻成了她一生的牽掛。

據臺灣作家林海音回憶,大約1967年,正是沉櫻翻譯事業的巔峰時期,出版多本翻譯小說的同時,忽然拿出一本梁宗岱的譯詩《一切的峰頂》,說是要重印刊行,她當時很不解,梁先生有很多譯著,為什麼單單拿出這本重印呢!後來才知道,原來梁的這本詩的譯作是於1934年在日本葉山完成,當時她正陪在他身邊,而這時段正是他們感情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章,承載著多少甜蜜的回憶,可見她對梁的感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消失過。沉櫻雖然當年盛怒之下遠走他鄉,但她一直沒有和梁宗岱離婚,在名義上仍是梁太太,而梁的妹妹也在臺灣,她們還一直是很要好的姑嫂,有大陸學生來拜訪時稱她“梁太太”,她亦很開心,並以此為榮。

沉櫻和梁宗岱在1950年代後期便恢復通信聯繫。1972年沉櫻寫給梁的一封信中親切地稱他們為“怨耦”,“耦”即“偶”,她還不無悔意地在信中寫道:“時光的留痕那麼鮮明,真使人悚然一驚。現在盛年早已過去,實在不應再繼以老年的頑固……”才女是否在很多個思念如水的夜晚,後悔過自己年輕時的一時衝動,將至愛拱手讓人?使自己在年華中老去?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跫音不項,三月的春帷不揭

直到晚年,沉櫻還想著要給梁宗岱出書,甚至連梁宗岱給甘少蘇寫的一本詞集《蘆笛風》,也可以幫助出版,可見她對梁宗岱的才華是多麼賞識。但是在她在1982年的回國期間,梁宗岱臥病在床,希望能見沉櫻最後一面,她思前想後,終究還是沒見,信守自己一生不再見他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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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11月,甘少蘇照顧病中的梁宗岱

他們如刺蝟一樣相愛,選擇遠遠地相望於江湖而不是相濡以沫。兩隻刺蝟的愛情註定不易,靠得近了,都被對方的刺扎得生疼;隔得遠了,卻又彼此互掛念,藕斷絲連。

特別是沉櫻用情至深,身雖遠去,心卻相隨,孤獨一生都願被別人稱為“梁太太”。

以小說《某少女》而蜚聲文壇的沉櫻,縱然遭遇過婚變的打擊、人生的坎坷、生活的艱難,她卻從未停止過手中的筆。有時文字是一種自我救贖。我有一位朋友,她中年喪偶,悲痛欲絕,卻在女兒的家教老師教寫作課時偶然迷上寫作。自此,一發而不可收,書一本接一本地出,她終於找到一個發洩、遺忘悲傷的出口。因為有了文字作寄託,她整個人都變得積極樂觀起來。沉櫻最終還是離開了婚姻的瑣碎,沉迷於文字的世界,成全了自己。

梁宗岱的出軌讓沉櫻多年的辛苦付出轉眼成了流水,但也是他的出軌讓她明白:自己的這段婚姻本身便是個錯誤。

“女人啊,斷不可將一切賭注下在男人身上啊!“沉櫻這賭終究是輸了。

結束一場註定會輸的賭局的最好方式只有一種:主動放棄這場賭。如此,尚能把手上僅存的那點籌碼拿到手。

不指望翻本的沉櫻,只想拿回屬於自己的那僅有的一點點籌碼:尊嚴和餘下幾十年的光陰。至於梁宗岱的財產等等,沉櫻不屑,這些東西,他梁宗岱能掙來,她掙不來?

話說,此時在老家的梁宗岱心裡也多少有些打鼓,依據妻子沉櫻的個性來看,甘少蘇與妻子多半隻會是他梁宗岱的二選一,而不可能成為多選題。

可梁宗岱卻終究抱了一絲僥倖:他想享齊人之福。

梁宗岱之所以抱著這樣的僥倖,是因為他覺得:作為兩個孩子母親的沉櫻沒得選擇!想想,若沒有他梁宗岱掙錢養家,她怎麼照顧孩子?既掙錢又養活孩子,這樣艱難的路沒人會願意選。

黃色的樹林裡分出兩條路,沉櫻偏偏讓梁宗岱意外地選擇了更難的那條,如詩人普希金所言:這條路荒草萋萋,顯得十分幽寂。

然而,這條註定艱難的路,卻給了沉櫻新生,也給她的餘生塗抹了亮色。從來,無限風光在險峰!

決定離開重慶的家時,沉櫻給丈夫去了一封信,信上只一句:此生永不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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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信後的梁宗岱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好了。隨即他火急火燎地趕回重慶試圖阻止妻子離家。可未及梁宗岱到家,沉櫻已帶著孩子收拾妥當離家了。

梁宗岱只得託朋友給沉櫻帶信,沉櫻既已決定離開便沒有打算往回走的意思。見沉櫻態度如此決絕,梁宗岱大喊:

“不就是拿孩子要挾我嗎?沒孩子,我可以再生!”

當這席話傳到沉櫻耳邊時,她的眼淚瞬間滾落下來。當晚,她摸著腹中的胎兒喃喃道:沒事,媽養活你們。

即便生在今天,要一個人養活三個年幼的孩子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沉櫻離開梁家幾個月後,幼子梁思明出生。

幼子出生後,沉櫻的負擔更加沉重了。這期間的沉櫻只得一邊工作一邊照顧三個孩子,期間的艱難可想而知。為了養活子女,沉櫻甚至變賣過貼身物件。

人這一生成長最快的時候,從來不是順風順水時,而恰是在逆境中。

走到最艱難境地的沉櫻沒有時間去悲傷或是舔傷口,真正在苦難裡的人從沒有資格悲痛,因為他們的時間只有全部用在解決問題上,才有可能活下去,這便是當時一人照顧三幼子的沉櫻的真實寫照。

白天,她在各大學校教書,中午匆匆趕回家照顧孩子並給他們準備吃食,晚上孩子們睡下後,她挑燈翻譯、寫作。這樣的日子苦而且累,但好在,沉櫻終於可以繼續拾起自己的事業了。

這一階段的沉櫻以事業和孩子為生,事業和孩子便是她的全部。相比以男人的愛為生,以事業和孩子為生顯然更讓她覺得安全。畢竟再怎樣,孩子和事業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一夜之間沒了。

1948年,在上海定居多年後,沉櫻毅然帶著子女和弟妹前往臺灣。熟悉這段歷史的人都知道,自這以後,沉櫻和子女即便想與梁宗岱見面,在那段時期也將難於上青天。

非常耐人尋味的是,此時距離梁宗岱與甘少蘇登報結婚已經過了六年,可她卻並沒有給丈夫生下任何子嗣。原來,甘少蘇早已喪失了生育能力。

倘若不是此前沉櫻已為梁宗岱生下子女,他是否會為了延續後代再娶就很難說了。

一個家庭沒有後代,自然會少了很多聲色,甚至會多少顯得不那麼完整。

隨著梁宗岱年歲增大,他對孩子的期盼也越發強烈。當梁宗岱得知沉櫻要帶著子女去臺灣時,他急得如熱鍋的螞蟻。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了剛與沉櫻分開時喊“孩子可以再生”的底氣。

梁宗岱阻止沉櫻等前往臺灣的理由充分而具體:“孩子也有我的一半,所以不能讓你帶去臺灣“。當來人把這樣的話告知沉櫻時,她除了覺得好笑並不覺得有其他。

最終的結果是:梁宗岱眼睜睜看著沉櫻和孩子們離他越來越遠。

臺灣的生活並不比在大陸時容易,為了謀生,沉櫻只得執教於苗栗縣頭份鎮的著名的私立中學——大成中學。就是沉櫻靠著這份微薄的薪水和翻譯書籍、寫小說的稿費,沉櫻養活了一大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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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份鎮算是沉櫻的福地,在這兒她不僅事業有了起色,而且她還結識了鄉居的臺灣國學大家和抗日誌士張漢文和他的夫人司馬秀媛,與他們成了忘年交。

沉櫻在張漢文的果園裡蓋了三間小屋,閒暇時,她常來這裡讀寫、翻譯。這個小小的三間小屋成了沉櫻離開梁宗岱這些年最大的快樂所在,她重新在這兒找到了閱讀、翻譯、寫作的樂趣,而不是此前為了生計而讀寫。

此時的沉櫻終於舒了一口氣,畢竟,孩子們漸漸大了,而自己的事業也已經跨過最艱難的再起步階段開始走向穩定了。

沉櫻翻譯的作品也開始受到讀者的喜愛,她經常性能收到讀者的信,這對於沉櫻來說自然是莫大的寬慰。沉櫻常說:

“我不是那種找大快樂的人,因為太難了;我只要尋求一些小的快樂。”

在小快樂裡,不再有愛情的沉櫻活出了聲色,她和劉枋是山東老鄉,談鄉情、吃饅頭,她和張秀亞談西洋文學,和琦君談中國文學,和羅蘭談人生,和司馬秀媛賞花、做手工、談日本文學。

沉櫻的小日子,充盈而快樂。

離開梁宗岱的日子裡,沉櫻的三個孩子也給她的人生平添了很多亮色。看著孩子們一天天地長大、成才,她的心裡滿是欣慰。

孩子們陸續長大出國後,不用終日憂心孩子的沉櫻迎來了自己事業的巔峰時刻。

1967年,沉櫻60歲生辰這天,在美國的女兒為她寄來的一筆匯款。這筆錢,本是女兒讓她宴請朋友的費用,但沉櫻見請客完後還有餘款便決定用它來做一件此前一直想做卻不得的事:她用這錢印了她翻譯的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小說集《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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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譯作出版後,很快引發了強烈反響。在當時臺灣出版業蕭條的境況中,此書一年內竟連印10版,後來又印行了幾十次,打破了臺灣翻譯的記錄,至今仍暢銷於臺灣和海外。

也是自這一年開始,退休後的沉櫻開始自辦家庭譯文出版社,此後一年間出版譯書9種之多。沉櫻打破了作家自辦出版社必傾家蕩產的魔咒,成了極少數自辦出版社成功的作家。

沉櫻的成功,甚至讓同在翻譯界的梁宗岱倍感自豪。梁宗岱與沉櫻在50年代後期便恢復了通信,只是,沉櫻雖仍是梁宗岱名義上的妻子,卻從來只與他言風雲不言風月。

從兩人來往信件中可知,沉櫻對梁宗岱似乎也未再有芥蒂。十數年的光陰,改變了太多,他和她,都已不再如昨。

晚年子孫環繞、事業有成的沉櫻在回憶起與梁宗岱的這段過往時說:

"和他(梁宗岱)分開,其原因,既簡單,又複雜。他很有錢,是一個有雙重性格的人。我只有離開他,才能得到解放,否則,我是很難脫身的。我是一個不馴服的太太,決不順著他!大概這也算山東人的脾氣吧……"

字裡行間,沉櫻全沒有表露被拋棄女子的怨與恨,她甚至還將這段感情的最終破裂歸結於自身。這樣的沉櫻看起來不可思議,卻是必然。

沉櫻清楚:這段婚姻悲劇收尾看似是因為有第三者介入,在根本上卻是因為兩人感情本身出了問題。

通透,讓沉櫻心裡曾有一時裝下過恨。卻沒有裝毒藥的心,終會因為敞亮而金光閃閃。

但未裝恨,卻並不代表“原諒”。沉櫻與梁宗岱恢復了信件往來,卻始終不肯原諒他。

1982年4月,久居美國的沉櫻自紐約飛回中國訪舊友。期間,沉櫻先到上海,再到山東,復至北京,她看望了中國文聯副主席陽翰笙,還見了朱光潛、卞之林、羅念生等老朋友。她甚至還見了與第一個丈夫所生的女兒馬倫。

可偏偏,沉櫻未見梁宗岱。很多人猜測,沉櫻不肯前往廣州見梁宗岱是因為甘少蘇的緣故。但更大的可能只能是:她不想原諒梁宗岱。

沉櫻是一個小說家,她懂得哪種悲劇收尾更有感染力,“此生永不復見”是她和他分開時說的,這話,最終成了真。

相比沉櫻的不肯原諒,另一個人的“此生不見”也讓梁宗岱的人生抹上了濃墨重彩的悲劇一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沉櫻與梁宗岱唯一的兒子梁思明。

與梁宗岱的兩個女兒不同的是,他未及出生便與父親分開了。自然,他與姐姐們對父親的感情也有著明顯區別。

梁宗岱極其重“有後”的概念,對於這個唯一的“香火”,他的感情也很有些不同。從梁宗岱與沉櫻的往來信件來看,他們討論最多的也是小兒子梁思明。

在70年代兩人的一封信裡,沉櫻在提到兒子思明時激動地寫到:

“報告你一件好消息,思明也來美國了。我已兩年未見他,他還是那麼純真,在機場的人群中,冷眼望去,真是一表人材,風度翩翩,而且見了我還像小孩一樣的親,誰也想不到他已是三十出頭作了爸爸的人。”

然而,兒子梁思明的翩翩風度,梁宗岱始終未能親眼見到。早在梁思薇偕丈夫回國探望父親梁宗岱時,父親就曾透露過想見一見兒子的心願。對此,姐姐頗有些為難,她說:

“這還得看弟弟自己的意思。”

梁思薇的話讓梁宗岱心裡咯噔了一下,他意識到這個兒子對自己似乎並不像姐姐對他這般友好。果然,梁思明的答覆是:“不見”!

關於梁思明不肯見年邁生父的原因,他自己是這樣表述的:

“他(梁宗岱)這樣對我的母親,我不能原諒他。”

梁思明的不能原諒,註定了梁宗岱到死也未能見到親生兒子的悲劇結局。

1983年,帶著未再見沉櫻與兒子梁思明的遺憾,80歲的梁宗岱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1988年,年81歲的沉櫻在子孫的陪伴下走完她精彩卻有缺憾的一生。

自此,關於梁宗岱與沉櫻的故事也終隨兩人的仙逝永遠地成為了過往。在他們死後不久,甘少蘇在回憶錄《宗岱和我》的記述,竟側面將梁宗岱與沉櫻愛情悲劇的根本原因進行了闡述。

從甘少蘇回憶錄中可以看出,她一直將救她出水火的梁宗岱當成救贖者的高度來敬仰。大約,這就是甘少蘇最終能虜獲梁宗岱的原因了吧。

無獨有偶,與梁宗岱同樣娶了才情、美貌於一身女子的梁思成、徐悲鴻,最終也均在晚年戀上了對丈夫人格和學識膜拜不已的平常女子林洙、廖靜文。有意思的是,她們也還都在丈夫死後,不無驕傲地同甘少蘇一樣寫下了回憶錄。

這樣的結局,多少是讓人意外的,但在某種程度上,它又像是人性的必然。

梁宗岱的學生盧嵐女士在談到老師與師母沉櫻的愛情時評價說:

“宗岱老師所需要的究竟是一個攜手共進的人呢,還是一個在旁邊為他鼓掌喝彩的人?從宗岱剛愎自用的性格來看,恐怕他更能受用的是一個從低微處仰視他,時時處處為他鼓掌喝彩的人吧。”

梁宗岱如此,天下的大多數男子,何嘗不也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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