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一個非官非隱的"尷尬"文人

姜夔,一個落魄的文人,在南宋偏安一隅的苟延殘喘之世,以布衣之身轉徙於江湖,以曠世之才周旋於名流豪紳之間,在這種非官非隱的尷尬狀態中,他以其獨特的詞風和清貧自守、孤標高絕的人格,傲然獨立於南宋詞壇。姜夔其人,根據有限的文學記載來看,當是貌若潘安,才比宋玉。比如明人張羽在《白石道人傳》中就曾評價他:"體態清瑩,望之若神仙中人。"范成大評其:"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浙西派詞人將其奉為宋詞中的第一作家,比為"詞中老杜"。但就是這樣一位人品、文采都備受時人推崇的大才子,卻在仕途之路上走得頗為艱辛,落得一生孤苦飄零的境遇,怎不令人唏噓?

一、身負入世之才

姜夔不僅工於詩詞,還精通音律,兼善書法,可以說是個"全才"。其中最為人所稱道的,還是要屬他的詞。其詞以清幽冷雋、瘦硬清剛的詞風,在南宋詞壇上獨樹一幟。現存的姜夔詞約有八十餘首,多以其漂泊羈旅生活為題材,抒發身世飄零之感和鬱鬱不平之氣,偶爾也有對時事的感慨。

姜夔詞的主要成就,是打破了自北宋以來頗為盛行的纖巧綺麗、軟媚無力的婉約詞風,創立了新的審美規範,以詩人筆法入詞,格韻高絕,連一向對白石詞多有詬病的王國維都說:"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姜夔在戀情詞的創作方面也是一絕。他的戀情詞不同於以往宋詞中戀情詞的纏綿悱惻、綿麗軟媚,反而寫得含蓄蘊藉、情意深摯,在戀情詞方面別創一格。如"樹若有情,不會得、青青如此。"(《長亭怨慢·漸吹盡》)"花滿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來悲。"(《鷓鴣天·正月十一日觀燈》)"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雲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點絳唇·丁未冬過吳松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踏莎行·自沔東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從這些詞句中可以看出,

白石詞在抒發感情方面寫得都很剋制,或許正是因為這份剋制,才讓王國維始終覺得"隔"一層("白石寫景之作,如'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高樹晚蟬,說西風消息',雖格韻高絕,然如霧裡看花,終隔一層。"選自《人間詞話》),但也正是因為這份剋制,才使得白石詞中所抒發的感情相較於蘇、辛詞直白曉暢、酣暢淋漓的抒情方式,顯得更為深切而真摯、朦朧而美好。

姜夔:一個非官非隱的

二、雖有入仕之才,卻無入仕之命

雖然姜夔詞寫得好,但於科舉之道上卻不行,從二十多歲到三十多歲這十年間,他曾四次參加科舉考試,但都名落孫山。為生計所迫,不得不在江、淮一帶遊歷,曾先後依附於蕭德藻、張鑑等而生存。1197年,他向朝廷獻上了自己潛心研究出來的《大樂議》和《琴瑟考古圖》,以期得到重用,但朝廷沒有重視。之後,他又向朝廷獻上了《聖宋鐃歌鼓吹十二章》,這次朝廷下詔允許他破格到禮部參加進士考試,但他仍舊落選。(見姜夔人生經歷)心灰意冷的姜夔最終不得不放棄了科舉之路,以布衣之身黯然度過了一生。

姜夔:一個非官非隱的


三、非官非隱的"尷尬"人生

姜夔曾先後四次參加了科舉考試,但均名落孫山。此後,仕途不得意的他為了生計四處流寓,淪落江湖。雖然物質生活上頗為狼狽,但姜夔憑藉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和不斐的才情,收穫了一大批"粉絲"。約1185年,姜夔結識了自己第一個有分量的"粉絲"——詩人蕭德藻。蕭德藻和姜夔的父親姜噩是同科進士,因是故人之子,他對姜夔頗為照顧。而且他十分賞識姜夔的才華,與之結為了忘年交,並且將自己的侄女嫁給了姜夔。1186年,蕭德藻調官湖州之時,還曾攜姜夔一同前往,並將大詩人楊萬里介紹給了他。楊萬里對姜夔的才情也甚為推崇,又把他引薦給了另一位著名詩人范成大。

就這樣,姜夔結識了越來越多的社會名流,在文人士大夫之間來往周旋,收穫的"粉絲"越來越多,名氣越來越響,才情也越來越為人所傳揚。

晚年的姜夔再一次靠著自己巨大的人格魅力和斐然的才情收穫了另一位重量級的"粉絲"——世家公子張鑑。張鑑是南宋大將張俊的曾孫,家境豪富,在生活上對姜夔多有幫助,晚年的姜夔幾乎依附他而生存。而且張鑑可以算得上是對姜夔出手最大方的一位"粉絲",他知道姜夔一心想走仕途,但又屢試不第,所以想出資為姜夔買一個官做做,但被姜夔有骨氣地拒絕了。張鑑死後,姜夔失去了依傍,生活十分貧苦,最終淒涼地死在了杭州,在友人的幫助下葬於杭州錢塘門外的西馬塍。

姜夔:一個非官非隱的

四、結語

宋朝在歷史上是個比較特殊的朝代,由於宋太祖趙匡胤以武將之身奪得皇權,登上帝位,為防後世效仿,遂留下了重文輕武的傳統。在宋朝,只要不是像柳永那樣悲催地得罪了最高統治者皇帝,只能奉命去填詞,稍微有些才學的文人都可混個官做做。

在這樣的時代裡,姜夔是個特例。他既沒能以其才名換來仕途上的平順,也不像前人陶淵明那樣徹底歸隱,斷絕仕途之念,更不像王維那樣半官半隱,既不為政務憂心,也不為生計發愁,因為他連個官都沒得做。

他在科舉之路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無法實現傳統文人那種"文可匡扶天下,武可安邦定國"的宏圖大志;雖才氣卓然,卻無法養活自己,常常寄人籬下。他自己的詞中也寫道:"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贏得、天涯羈旅。平生最識江湖味,聽得秋聲憶故鄉。"

他在這種非官非隱的尷尬狀態下痛苦地消磨度日,因此對姜夔多有詬病的王國維就說其:"暗中為營三窟之計,此其所以可鄙也。"因為在中國傳統文人的觀念裡,失意的文人就應該像陶淵明那樣,即使仕途失意,也應"失"得有風骨,若不能在仕途上一展鴻鵠之志,就應該斷絕這一念頭,離開官場這一汙濁的是非之地,也可以像林逋那樣退處林下,做一隻自在的閒雲野鶴,落得一身倜儻風骨、兩袖清風。可姜夔呢?才氣卓然卻周旋應酬於權豪富貴之家,風骨峭峻卻屈身於高門顯戶之簷,這在中國傳統文人的觀念裡,是頗受人鄙視的。

筆者認為,在歷史的畫卷上,像陶淵明、林逋之類的文人是被釘在其上的典範和標榜,被無數的後世文人所膜拜和敬仰,而在那畫卷散落的塵埃裡,則是無數像姜夔這樣,雖命運不斷地和他開著玩笑,卻始終汲汲營營努力活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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