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做個心臟搭橋手術,成功率還不到一半?

小說:做個心臟搭橋手術,成功率還不到一半?

術前談話當真是助手袁大夫出面,塞了1000元紅包。麻醉師長得酷似《瘋狂動物城》裡的樹懶,收下1000元紅包的動作倒很麻利,連推讓的程序都省了。ICU的護士高大豐滿,來到病房教我爸幾個常用的求助手勢,術後要下喉管,不能說話。弟弟想追出去塞個500元紅包意思意思,被我一把拽住。

我的理由是,你怎麼知道老頭子手術那天是她當班。按理手術後病人只在ICU觀察一天,就會轉到普通病房,不值得漫無目的地撒錢。

主刀的方大夫到底沒機會遞紅包,來查過一次房,帶著一幫跟班,實在不好下手。留美博士很懂中國的人情世故,告訴我們程護士長打過招呼,算是成全了護士長的顏面。此人又紅又專,只怕志向非小,愈發刺激了我們的仰慕之情。

弟弟比較魯莽,趁人不注意就要往方大夫白大褂的口袋裡投紅包,嚇得他的一夥收下趕忙左顧右盼。方大夫大約也沒碰到過這麼胡來的,皺眉擋開我弟的偷襲,拂袖而去。

哥倆商量要不要讓助手袁大夫替收一下紅包,又一想並不穩妥。那廝未必準成,他要來個黑吃黑將紅包汙攔,我們兄弟的一番情意豈不付之流水。

對於病人的陪護家屬,術前談話是非常驚悚的一個環節。袁大夫年紀不大,目測也就三十五六歲,雖然技術水平還未能獨當一面,但氣色已不容置疑。他照例把我爸的情況說得很危險,老頭子長達半個世紀的菸酒無度惡果驚人,蓋有腦梗、高血壓、全身血管硬化、肺功能損傷、腎功能損傷、心臟瓣膜閉合不全等一系列問題,搭橋手術創傷面大,過程複雜,極易導致潛在問題的總爆發。這都是人力無法抗拒的。換句話說,再高明的手術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雖然我知道這都是醫生必須要交代的套話,但也唬得花容失色。聽上去老頭子領盒飯的可能性更大。我問了句俗話,我爸手術成功的概率有多大?袁大夫很專家地笑了,說按理我們醫生不會給你們家屬做這種預測,但就我個人的經驗來看,不到百分之五十吧。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他真心一點也不同情病人家屬,看我已嚇得呆若木瓜,繼續道,你們現在想出院都可以。

哪有臨陣退縮的道理,發昏當不了死。我弟站在我身後,手往我肩膀上一搭,將真氣源源不斷輸入我的體內。我頓覺血脈暢通,一咬牙就算把老頭子豁出去了。

頭不抬眼不睜地咔咔在各種文件上籤了字,勇敢地將醫院該負的責任都承擔過來。

絕非誇張。常有嚇得不敢簽字的陪護家屬。相鄰病房有個五十多歲的老爺們,比我爸等待的時間還長,打算做心臟瓣膜的手術。他煙癮很大,常和女兒在休息大廳對著抽菸,成為A區一景。我們願意和他聊聊,是因為他女兒二十八妙齡,姿色出眾,入冬的天氣也光腳穿著拖鞋,被我弟尊稱為赤腳大仙。赤腳大仙不修邊幅,塗暗紅色的唇膏和指甲油,氣質高冷,一副久經沙場混不吝的派頭。但術前談話時,暴露了女流之輩的脆弱,手抖到無法簽字,最後只能向三叔二大爺搬救兵。

我們也有救兵,但我和我弟這陣容還不夠剽悍嗎?我堅決拒絕了老姑老叔前來援助的請求,讓他們在家等候我們凱旋的消息。我媽就更別來了,她一貫六神無主,來了只能添亂。我誇大其詞地向家裡那邊各位親屬做了彙報,說人家做這手術就跟玩似的,一天做十個八個,隨治隨走,保活保鮮,根本不必擔心。

老頭子也嚇壞了。手術前一天就開始茶飯不思,神思恍惚,一開口就像要留遺言似的。

我說爸,有沒有藏在哪的錢沒告訴我媽,或者我們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妹什麼的,現在可以說了。老頭子心驚膽戰,已不經逗,狠狠白楞我一眼,轉頭看電視。

經過上次我爸接受冠脈支架手術的觀察,我早已識破了老頭子外強中乾的精神實質。於是給他做了戰前的思想總動員。我發表了三點意見(當然都是我瞎編的):一、Z醫院擁有全東北最強大的心外科技術,一年做各類心外科手術千餘例,治癒率高達98%。二、方大夫是全院最好的心外科醫生,名師高徒,留學美帝,人家連心臟移植都能做,搭橋手術對於他屬於最基本操作,從無失手。三、我們給大夫和護士都送了紅包,看在錢的份上,人家也會盡心盡力,為你保駕護航,你老人家大可放心,保證萬無一失。我一番天花亂墜地勸解,老頭子面色稍稍緩和,開口道:

“哎,我怕什麼,我就是啊,擔心你媽…….”

我弟插嘴道:“你擔心我媽幹什麼,我媽不有嫂子和我媳婦照顧嗎?你可別胡思亂想了。”

老頭子又一聲嘆息,繼續眼神空茫地看電視。

我一看這是勸不了了。反正搭橋手術是全身麻醉,你緊張不緊張,害怕不害怕,都沒什麼關係。

第二天早上八點,我和弟弟推著病床,在護士的引領下,把父親送進了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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