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影正坐在房樑上，披散的發，蒼白的臉，不是白月是誰？
驚呼聲此起彼伏，就在此時白影忽然縱身一躍，緩緩落到了孟子騫的身邊。
此時此刻，她在白文仲身側看得明白，眼前這“東西”倏忽來去——
是因為一道極細的鋼絲，連接在“白月”與房梁之間。
而在光天化日之下仔細看來，這面目也不是真的那麼像……
“小鈴兒？！”這時有人認出了“白月”，竟是宋家班的當家花旦。
“驚嚇各位爺了，對不住。”只見小鈴兒風情萬種地福了一福，抹去臉上的白粉，向著孟子騫一笑，“孟爺。”
“五娘，”孟子騫也笑著看向呆若木雞的五姨太，“那天你在府中看見的就是小鈴兒，如何，要不要她將你那天說的話當著各位長輩再說一遍？”
沒有回答。
堂上出現了異樣的寂靜。
“芸姑……”耳邊傳來白文仲困惑的聲音，她拍了拍他的手，輕聲說：
“大小姐不是孟子騫殺的。”
在最初與五姨太會面時她就感到不對勁——五姨太說蘇大夫因為良心發現而願意出來指證，她覺得這樣的理由著實太過輕易，懷疑蘇大夫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五姨太手上。
於是做了一些調查，發現了一點端倪，只是並沒有證據。
可她也沒有拒絕五姨太的提議，畢竟她要對付的是孟子騫，至於五姨太……
她會給白文仲一個公道，找到害死白月的真正凶手，但這並不急在一時。
而如今事實證明還是孟子騫棋高一著。
事到如今，五姨太也只剩下承認罪行這一條路，卻見她忽然慢慢地抬起頭，盯著孟子騫，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一字一字輕聲道：“沒想到你對白月這麼多情，竟想出這種法子來……”
卻見孟子騫冷冷地看著她，忽而露出一個淒涼無比的笑容。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白月。”
他一字一句大聲說道，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那又是為了什麼？！”五姨太尖叫。
“是為了她。”
他走到五姨太面前，攤開了手掌。
8
為娶豪門大小姐，他無情拋棄我，我發財後他送花討好
她在一旁看見了孟子騫掌心裡的東西，立刻偏過頭去。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時候他把這個拿出來——
耳墜，金絲掐成，芙蓉石鑲嵌的耳墜。
“芸姑，你還好吧？”白文仲注意到了她的異樣，關切地問道。
她向他點點頭，卻聽孟子騫的聲音那麼清晰地鑽入耳中，“當年，白老爺拿著此物逼我就範……”
她猛地抬起頭。
“他答應過會告訴我她的下落，卻什麼也沒說就死了……五娘，我知道你也有份參與……”只見孟子騫一臉凝重，彷彿害怕觸碰到傷口般小心翼翼地問：“鳳歌，她在哪裡？”
“原來是為了她！”五姨太在愣了一下之後尖聲大笑起來，“原來是為了那個小賤人！”
孟子騫挑了挑眉。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孟子騫，你害我到這一步，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已經窮途末路的女人尖叫著，“你永遠都休想知道她的下落，永遠！”
說完她充滿怨毒地大笑起來。
“那也沒關係。”
笑聲戛然而止，五姨太驚訝地望著孟子騫。
卻見他慢慢地直了身，俊朗的臉上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我知道她還活著，這就夠了。”
他這麼說著，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下，向她這邊看來。
她猛地站起。
然後不顧白文仲的驚呼，頭也不回地向外飛跑而去。
策馬出城，她一路狂奔著去到了花神廟。
神明能不能解她疑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趴在神案上，她看著銅鏡中的影像，在自己的眼中看到了驚疑，恐懼，還有……
一點點希望。
“芸姑。”
身後，腳步聲與話語聲同時響起。
是孟子騫。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起來，轉身。
與他正面相向。
他看上去就像卸下了擔負了許久的沉重包袱那樣，顯得有些疲憊。
“孟爺不在宗祠處置罪魁禍首，來這裡作甚？”她回禮道，自問毫無破綻。
孟子騫笑了笑。
“似乎每次我來這裡都會遇見姑娘呢……也是有緣了，眼下我有一樁為難之事，姑娘聰慧，可願助我解惑？”
輕鬆的話語，彷彿是老友長談。他到底想做什麼？她看著他，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一點端倪。
可她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請講。”
她說，卻見他從懷中取出了那對耳墜。
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此物本屬孟某的一位故人……”只聽他娓娓道來，那些她從來都不知道的事——白老爺給他看她的耳墜，以她的安危為要挾，逼他答應娶白月為妻。
而她也清楚地記得，原本成對的耳墜，正是在那場大火發生的當天早上失落了一隻。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這許多年來他的思念和痛苦，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會說假話，她可以不相信他。
可她也知道有些話是編不出來的，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惶然和掙扎。
她知道一切都不是捏造。
“孟某若將這些都告訴那位故人，姑娘說，她會信我麼？”末了他這樣問。
一陣寂靜。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最終她低哂道：“時過境遷，孟爺就不要太執著了。”
已經太遲了。
看著孟子騫，她忍不住想，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就算現在讓她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又如何？
面目已毀。
而她的心，也早已浸透了黑暗。
數載江湖飄零，商場勾心鬥角，她不再是一心愛戀他的鳳歌，也不再是能相信別人愛意的單純少女。
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邊了——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點。
於是在說完了這句勸告後，她便邁開步子向外走去。
“記得第一次在這裡遇見姑娘……”身後響起了孟子騫的聲音，“那時姑娘向花神娘娘許了個心願，後來子騫依樣畫葫蘆，也許了一個心願。”
她停下了腳步。
“這麼多年，我一直向花神娘娘祈求那位故人的平安。”他的聲音漸近，最後停在她的耳邊，“而那天，我終於知道她仍在人世，便對神明說，若願垂憐，我便放棄如今擁有的一切……”
“只求能再回到她的身邊。”
他還想，再回到她的身邊……
面紗之下，她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肩頭傳來了暖意，是有人輕輕按著她的肩，力道似輕還重，欲舍不能。
或許只有這一次……
她這麼想著。
這一次她還可以不顧一切地回過頭去，就對自己說還可以和孟子騫在一起，縱然經歷過那麼多折磨，但只要她想，他們還能同行，走完這一世剩下的路途。
是不是？
有暖風自南方來。
花枝搖動，樹影橫斜，破舊的神龕內只見花神娘娘妙目半瞑，看著這兩個劫後重逢的人。
世路艱難，這聚散離合的命途，他們大抵不是第一對經歷的，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對。
而若神聖當真有知，大約也會希望他們能像過往和將來每一對受過苦難的有情人一樣——
能有一個好的結局。（作品名：《五十弦之杏花寒》,作者：橘文泠。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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