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變了
苦難是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情的，毋庸置疑。
自從扛起這個家，母親便有了壓力，時常被緊張包裹著，當貧窮穿上了鎧甲再一次上陣宣戰的時候，它帶著各種各樣的士兵：病痛，意外，學費......他們張牙舞爪的撲來的時候，你會被附上他的靈魂，變得疲憊不堪，因為沒做好準備，一不小心就會活成了生活的傀儡。
當一個男人沒能力再說：我的肩膀可以依靠時候。他也就把你所有委屈看在眼裡，放在上，深深自責，各種憂慮，矛盾叢生。
父母的關係也被上了枷鎖，曾經陽光明媚不屑一顧的母親，變得緊張忙碌，變得每時每刻需要放鬆，家成了戰場，總在瀰漫著硝煙。
當我無助的睜眼看著父母吵架，聽著母親指責和抱怨，我驚恐至極。
父親不會怪罪母親，更不敢強要求她，他心裡已經夠窩囊的了，母親無論怎麼嗔怪他，他都不還口，靜靜的聽著，無論怎麼動手，他捨不得打母親，他心裡裝滿負面情緒，讓他時刻也在崩潰邊緣，家裡很少再有祥和和安寧，總在膽戰心驚。
我不小心打碎一個碗，母親會嗔怒的罵上半天，驚恐的我坐在門檻上，瞪著眼睛看著，不知所措。
父親趕緊把自己碗中的飯給我，他憨憨的笑笑，揉揉我的頭說：沒事！
母親能一件事煩躁一個小時，或者過了好久還會舊事重提，當時，看到一本日記說：爸爸媽媽經常吵架，我也無辜的成了他們的出氣筒.
這句話好美。
我竟會心的一笑，多好啊，原來我可以當出氣筒，那就發洩吧，至少這樣你們心裡好受點啊。
父親是不會苛責我們的，他偶然還會陪我們畫畫，而他只會畫鴨子，一次我拿著他畫鴨子去讓媽媽看，媽媽竟然笑了，問：“鴨子為什麼這麼瘦？”
父親見媽媽笑了，也開心的說：“因為餓的！”
母親就記住了這個經典的笑話，我倒沒覺得有啥笑點，倒是那副畫帶來的氣氛很溫馨。
直到父親依舊會坐下來便畫鴨子，我的兒子問他：“為什麼畫的那麼醜？”
父親笑著說：“我不會畫別的！”
貧窮抓走了溫柔的母親，抓走了母親的好心情，好心態，讓她時時刻刻每日為“錢”這個主人打工，任何事情無法救贖回來她，周邊的一切成了吸血鬼，她割捨不斷的愛，親情吸允她的精力，每個月總有幾天是沉重的，即便你膽戰心驚，也躲不過一場腥風血雨，每個月又有親情溫馨的畫面，即便貧困落寞，也溫暖了一顆顆心，融化了所有的冰雪。
在高中的時候，我還不太理解吵架，我總覺得這代表著不幸福，這表示不開心，這表示兩個人不合適，不會幫忙拆解，反而不想回家，想逃離，會埋怨。
直到看到一個文摘裡寫道：夫妻吵架是愛的一種表現。
那時，我才坦然面對那時的傷痕累累：哦，那是他們相處方式，他們沒有惡意，只是學會了堅強，就忘了隨時要脫掉偽裝，彼此擁抱，互相取暖。
無論吵架是缺愛的表現，還是真愛的表達，那個歲月真的太狼狽不堪了，可歲月沉澱，他們依舊是令人羨慕的伴侶，依舊相互鼓勵，互相扶持，一個埋怨對方太傻，怕她不會生活。一個衷心祝願對方好好活著。
鄰居女主人說：羨慕你們老頭，什麼也會幹，什麼也能幹，不當甩手掌櫃。
鄰居男主人說：看人家女人多好，裡裡外外啥也能幹，啥錢也能掙，啥苦也能吃。家裡都靠人家哩。
母親堅定的做到了：未來不會塌陷，我和你一起撐起來。
我總在假想：如果那時候，父親能夠油嘴滑舌，是不是結果會好一點，如果母親能夠委曲求全一點，是不是會更幸福一點，後來，我才理解永遠沒有如果，那時，並肩作戰已經很累了，他們戰術討論只不過是爭吵這種方式，雖然這種方式激烈，但是日子也有前進，那種環境狀態下，兩隻刺蝟互相取暖，彼此傷害，彼此溫暖，
我無權指責那個年代，無權指責過去發生的種種，因為我知道母親已經竭盡全力，因為父親已經委曲求全，一個家畢竟完整，它風雨飄搖，但沒有支離破碎。
記得去年，大哥還拍來母親和父親一起給麥子喂化肥的視頻，化肥從車上卸下來，母親習慣性的看看哪個袋子大，哪個裝的少，然後毫不猶豫的選擇裝大多的拿袋子，但是又不放心的放下，把另一個袋子拎起來放腿上，說：“來，這個太多，再往那個裡面躥點！”嘩嘩的倒出來很多之後，才心滿意足的看看地上胖滾滾的袋子說：“這樣才好，”再拎拎手中的袋子，一隻手就可以提起來，然後放下，走到吃的飽飽的化肥袋面前說：“試試，放我肩膀上！”
當時，大哥的腿受了傷不能做重活，母親看了看大哥，又看看三輪車：“算了，我再抱上去，然後背下來就行了！”她為自己的聰明而小有得意，視頻裡我看到了她彎彎嘴角。
第二個視頻是她已經將袋子放到三輪車上，反身開始背，年過六十的她已經沒有那麼多的力氣，她緊緊抓住布袋口，使出渾身力氣，她太高估自己了，這次嘗試失敗，反而被袋子拽的一個趔趄，很快他調整了自己。視頻中，她咧嘴笑了笑：“你揹著這個！”然後就看到她在麥田裡，往地裡走著，搖搖晃晃，卻堅定不移，父親背個小袋子，跟在身後。
看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坐在辦公室，本打算回去幫忙，而父親堅定的說不用，不費勁。原來，在你的世界，我只是說客，而他的媳婦總在他需要時候回到他身邊，哪怕萬水千山，哪怕一路奔波，哪怕風塵僕僕，哪怕暈車嘔吐。
一個簡單的視頻讓我淚流滿面，哭的徹徹底底！這些年我一點都不堅強，光是活著就已經用盡全部力氣，母親那時的你是否也這麼無助，墜入過無助的深淵，伸手卻沒能抓住一絲希望和轉機，黑暗看不見光明的日子，你又流過多少淚水？
閱讀更多 語汐一一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