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週報記者 謝洋
韓國電影《寄生蟲》中為觀眾展現了蝸居在半地下室裡的場景：斑駁發黃的瓷磚、搖搖欲墜的門窗、蜷縮著蟑螂的浴廁等。
當然，還包括一種獨特的氣味—電影裡，男主一家三口躲在樸家豪宅客廳的茶几下，聽著社長夫妻躺在沙發上聊天，說聞到了司機等傭人身上那種地鐵車廂的味道。事後，當主角一家人邊吃烤肉邊商量怎麼去除這種味道時，女兒冷笑著說：“這就是半地下室的氣味，除非我們離開這裡，否則這味道不會消失。”
在韓國，作為窮人代表的半地下室被稱為“banjiha”（班吉哈）。目前，有成千上萬人住在這樣的地方，據韓國國土交通部2018年統計，韓國目前有38萬戶家庭居住在地下、半地下以及閣樓內，在韓國最繁華的首爾，半地下室的住戶比例佔到全國近60%。
現實遠比電影殘酷—去年12月韓國統計廳發佈的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11月1日，在韓國名下房產超過10套者同比增長2.1%，達到3.7487萬人，創歷史新高；與此同時，韓國在2018年的貧富差距也創下了歷史新高，其中上游家庭與下游家庭的平均收入差異一度達到5.23倍。
2月18日，首爾市政府宣佈，將撥款為1500戶住在半地下室的家庭改善住房條件，每戶家庭最多可獲得320萬韓元(約合人民幣1.9萬元)資助。事實上，文在寅政府近年來一直都將經濟政策落腳點放在弱勢群體和低收入群體的生活改善方面，但在經歷了增長新低的2019年和電影引發的廣泛社會反響後，如何緩解貧富差距仍然是韓國未來的關鍵發展命題。
半地下室裡的悲歡
“班吉哈是一個獨具內涵的空間，毫無疑問，它屬於地下。”導演奉俊昊曾感嘆：“但你仍要相信，它在地面之上。”
半地下室，顧名思義就是一半位於地上、一半埋在地下的房屋，僅一扇露出小半的窗口，高度幾乎與室外的地面持平。
這種奇特的建築其實是歷史產物。1970年，韓國政府要求所有新建的底層公寓必須要有地下室，以便在緊急情況下充當掩體；20世紀80年代，由於居住空間不足，政府被迫讓這些半地下室的出租合法化。
選擇半地下室的原因只有一個：便宜。數據顯示，在韓國，普通公寓的月租金約為453美元，而半地下室的租金僅為其一半。
隨著《寄生蟲》斬獲奧斯卡最佳影片獎，更多人希望藉此去窺探發生在狹小空間裡的悲歡。在電影裡，主角一家人因為臨走前沒有關窗，一場傾盆大雨幾乎給半地下室帶來了滅頂之災—雨水混雜著路面下水道中的髒物倒灌進房裡。
而根據BBC記者的走訪描述，這種半地下室裡常年缺少陽光，甚至連果肉植物都無法存活，而路人只要低下頭就可以透過窗戶看見住戶的身影，偶爾還有人在窗外抽菸或吐痰。26歲的攝影師樸寧俊在半地下室家裡點了一整個夏天的薰香，並配合著除溼機來對抗首爾溼熱的夏季和迅速蔓延的黴菌—“我不想也被聞到身上有金家的味道。”這是他看完電影后的最大感慨。
半地下室的背後折射出下層階級的生存困境。新年伊始，韓國國際廣播電臺發佈的民調顯示，有75%的民眾認為韓國貧富懸殊的現象非常嚴重，在對於本人或子女是否能躋身上層階級的問題上，有46%的受訪者認為不可能，回答有可能的人僅佔17%。
文在寅的挑戰
文在寅曾被媒體譽為“向財閥這條惡龍開刀的勇士”。
在執政的首個重大課題上，民眾給出的期望便是大力支持 “重負擔高福利社會”，即便多繳納稅金，也會支持由國家通過社會保障承擔各種風險。也就是說，政府應該積極出面解決貧富差距，通過徵稅為建設福利國家和籌備財源。
今年2月20日，文在寅和夫人金正淑邀請了《寄生蟲》主創人員到青瓦臺共進午餐，這位韓國總統感嘆道，該片展現的社會問題引起他的共鳴，他也將化解不平等作為最優先施政課題，但遭到很多反對，政策無法立竿見影，令他心急如焚。
早在上臺前，文在寅便承諾到2020年，將最低工資從7530韓元/小時提高至1萬韓元/小時，並將工時制度縮短至每週52小時。不過，這一目標最終沒有實現，2020年起最低工資只上調至8590韓元/小時。
近年來，文在寅政府並非沒有為緩解貧富懸殊而努力。韓國統計廳數據顯示，2019年三季度韓國中間階層收入有上升趨勢，或因受益於文在寅政府推行的僱傭政策。收入主導增長委員會在去年第二季度發表家庭動向調查結果時分析認為，2018年的“兩極分化型”困境已有所緩和。
但改革的弊端也隨之顯現出來。例如，推動臨時工向正式工轉換、提高最低工資水平、縮短工作時長上限等措施，雖然改善了部分工薪階層的處境，但也使企業用工成本增加，加劇了就業市場的動盪，同樣拉低了收入水平。
此外，韓國東國大學經濟學教授金樂年指出，韓國的社會階級固化、上升渠道狹小等現狀，歸根到底還是經濟大環境問題。從前韓國經濟增速快，年輕人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經濟上不需要父母補貼；如今隨著經濟蕭條，年輕一代更需仰仗父母庇廕。
在過去一年中，作為全球經濟金絲雀的韓國便不斷髮出警報。1月22日，韓國央行稱，初步預計2019年韓國GDP增速為2%，是近10年來的最低值。雖然韓國央行將原因歸結為去年全球經濟形勢整體不振和半導體市場的下滑，但事實上，人口老齡化、核心競爭力下滑和日韓貿易戰等因素，也對韓國經濟和部分製造業蒙上了陰影，從而影響了勞動人口收入。
據此前韓國媒體報道，文在寅執政時期的經濟平均增長率僅為2.6%，中產階級的比例也從朴槿惠時期的69.6%下降到了60%以下，導致失業率呈負增長趨勢。如今，文在寅雖然已經度過了一半的任期，但民調支持率已從剛剛上臺時的80%，一路跌破了40%大關。
展望未來，除了與財閥的恩怨糾葛以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的威脅外，文在寅還面臨著更多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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