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我寧願相信“人性”是場虛構——《莎拉的鑰匙》啟示錄(上)

我寧願相信“人性”是場虛構——《莎拉的鑰匙》啟示錄(上)


​先讓我簡單介紹一下“冬賽館事件”。

冬賽館全稱是“冬季自行車競賽館”,位於巴黎。1940年6月,抵抗了兩個禮拜後,法國宣佈向德國投降,並在維希建立傀儡政府。這個政府為了維護法國領土的完整,不惜與法西斯展開各項合作。比如派遣軍隊打擊盟軍、協助納粹捕殺猶太人等。

1942年納粹要求維希政府交出16-50歲之間的法國籍猶太人,為了表現自己,法國政府將所有16歲以下的猶太人抓捕,包括剛出生的嬰兒。7月16、17日,巴黎一共抓鋪13000名猶太人,其中包括4115名兒童,他們先是被集中關押在冬賽館,然後父母和孩童被強行分開,前者被分批送往奧斯維辛,後者被關押在巴黎郊區的集中營慢慢死去。這批猶太人最終只有兩千名活著回來,這兩千人中沒有一個是孩子。

這場屠殺有一個很詩意的代號,叫做“春風行動”。

據統計,二戰期間一共有600萬猶太人慘遭屠殺。和這個數字比起來,13000和4115這兩個數字實在“不值一提”。

所以,這件事甚至都沒有被寫入法國的歷史課本。但是,總有人不願意輕易抹掉這段歷史。

《莎拉的鑰匙》就是圍繞著這件事而展開的。

我寧願相信“人性”是場虛構——《莎拉的鑰匙》啟示錄(上)

莎拉是一名猶太小女孩,1942年7月16日夜,警察抓捕她們一家的時候,她只有十二歲。為了保護年僅四歲的弟弟,她把他藏在家裡一個秘密壁櫥裡,並鎖上了小門——她相信自己很快會回來,重新恢復正常生活。

被囚禁在冬賽館數天之後,她們一家被送往集中營。在那裡父母被送往奧斯維辛,而莎拉卻得到別人的幫助逃出生天。但當她回到巴黎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弟弟死在了壁櫥深處。六十年後,記者茱莉婭有機會調查此事,她發現自己的夫家——泰澤克家族竟然和這件事有關——莎拉她們家被抓走後,泰澤克家族住進了這套公寓,但他們絲毫不知道壁櫥裡面有一個孩子。當莎拉回到物是人非的公寓,看到自己死去的弟弟和被霸佔的房子,她對法國徹底絕望,於是遠走美國,最終忍受不了內心的煎熬,選擇自殺。而泰澤克家族知道了這件事後,竟然向後代選擇了隱瞞。

看完這本小說,我心裡的疑問遠遠多於感慨,而且我知道這些問題或許永遠也沒有答案,或者可以這樣說:回答這些問題是件殘忍的事情。

比如這個問題:到底存不存在“人性”這個東西?

我們一直忙於爭論“人性是善還是惡?”這個問題,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思考過,或許“人性”本身就是一種虛構。

有人可能覺得我這麼想有點殘忍,但我想說,相信“人性”的虛構,正是對人類繼續持有希望的前提。

如果不這樣,我們怎麼理解奧斯維辛?怎麼理解春風行動?怎麼理解南京大屠殺?這些歷史無一不證明人性之惡。

我寧願相信“人性”是場虛構——《莎拉的鑰匙》啟示錄(上)

如果有人性,那麼人性是殘忍的。

猶太人在長相上與其他歐洲人非常相似,警察要想準確辨認出他們孰非易事,這個時候,“熱心的”巴黎市民“踴躍地”舉報了自己的猶太鄰居,即使這些鄰居上個禮拜還曾幫他們看護自己的孩子。

莎拉一行人被押往冬賽館的時候,她們坐的是巴黎的公交車。在此之前,她每天乘坐同一班車上學,負責開車的仍然是那個很熟悉的公交車司機。押解她們的法國警察中,竟然有一個曾經護送過她過馬路!而眼下,他們卻失去了往日的和善,轉臉就變成了冷酷的兇手。骯髒的人性一夜之間毫無保留地袒露在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面前,她感到自己“一瞬間成為了一個老女人”。

如果有人性,那麼人性是冷漠的。

1942年7月16日夜晚,冷清的街道突然吵嚷起來。巴黎的市民不會聽不見這些異常的響動,但很少有房間的燈亮起來。大家幾乎都在黑暗中推開窗戶,默默地旁觀著一群於己無關的人被押往死亡之路。即使有零星的抗議,也很快被警察呵退。

這13000人在被押往郊區的集中營時,曾經倒過好幾次火車。這意味著在那個夏天,不時會有一大群衣衫襤褸的人踉踉蹌蹌地突然出現在巴黎的火車站,甚至要穿過位於鐵軌之間的市鎮。那些被呻吟聲攪醒好夢的人們,他們初時驚懼,後來也就嘟囔著翻個身——他們知道這些無辜的人是去赴死的,可是然後呢?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誰讓他們是倒黴的猶太人呢?

我寧願相信“人性”是場虛構——《莎拉的鑰匙》啟示錄(上)

如果有人性,那麼它絕不是一個完整的、可理解的整體。

除了納粹分子和傀儡政府,還有很多普通人也直接或間接地參與了這場屠殺。首先當然是那些執行抓捕命令的警察;還有那些巴士司機——是他們開著自己那班公交車運送猶太人去冬賽館的;還有火車司機——是他們運送猶太人前往集中營的;還有鐵路工人——那些鐵路是直接修往集中營的,他們不會不知道自己所修的鐵路是用來承載亡魂的。

在此之前,他們都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在此之後也是。他們可能從來不會想著去殺一個人,甚至不願意去妨礙另一個人。但他們卻在知情的情況下,參與了一場大屠殺。正是因為有了他們的參與,這場大屠殺才會那麼高效。我在想,他們是怎樣成功地說服自己從事這場勾當的呢?

“我不過是在奉命行事?”“這不過是我的職業?”如果沒有勇氣抗命不遵,那他應該有勇氣放棄這份工作。

“就算我放棄,肯定會有別人這麼做——每個崗位都不缺新僱工,這麼一來,我的不合作就沒有意義了”。確實是這樣,無論你放棄與否,這份工作肯定能做成。但是你可以因為放棄而免受良心折磨之苦,這個代價還是合算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測算不算準確,而且作為一個置身事外的人去批評他們,本身就是一件算不得高尚的事情。

我還想知道,這些“幫兇”們,在戰爭結束後,他們過的怎麼樣?他們還能不能順利地重新做回一個善良的平凡人?如果可以,那麼我的猜想就是正確的:人性不是一個單純的整體。

我寧願相信“人性”是場虛構——《莎拉的鑰匙》啟示錄(上)

現在恐怕有人願意相信“人性”是不存在的了,因為相比於這個,“人性存在但天生為惡”更讓人絕望。

人性本惡不僅會讓我們頓失改造自己的勇氣,甚至可能讓我們永遠得以迴避自己的罪惡,或者,毫無負擔地坦承自己的罪惡——一切都是人性的錯,我作為被動的執行者,只能對所犯的錯誤深表遺憾。除此之外,我愛莫能助。

把歷史上的彌天大錯簡單地推諉給一個空虛的概念,這或許是繼奧斯威辛之後,我們的又一個彌天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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