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我向四歲兒子解釋,姥姥所在的武漢老家到底怎麼了

我向四歲兒子解釋,姥姥所在的武漢老家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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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1158個作品

照片:網絡

1

我是武漢人,在青島的一家幼兒園上班,單身育兒者。

這邊的私立幼兒園沒有寒暑假,臨近春節,有很多父母是雙職工,所以還會把孩子送到幼兒園。每個班稀稀拉拉五六個,學校安排老師們輪流值班,孩子們按年級合班。除夕到初八統一休息。

我在中二班做老師,四歲的兒子溜溜在中一,我們班隔壁。剛開始這份工作,我帶他來上學的第一天,他在操場上看到我照顧別的孩子,小嘴一撇,委屈得不停用手揉眼睛。

溜溜有個特徵:一年四季,他從不睡懶覺。哪怕冬天,外面大雪紛飛,五點多鐘就會醒,而且一醒就肚子餓,立馬要吃東西。這點和我完全相反,我總是像睡神附體,起不來。

三歲前,他的這個特徵讓我苦不堪言,後來他早起的習慣變成優點,我帶著他上班,幾乎沒有遲到過。這點我從內心感謝他,感謝他健康平安,陪伴在我身邊。

1月20日,我看到新聞裡提到武漢有病毒感染,提倡大家戴口罩。這時候溜溜剛好洗澡閃著冷風了,偶爾咳嗽兩聲,出門時我便讓他全副武裝:穿上齊小腿的長羽絨服,繫上小圍巾擋住脖子,之前單位宣傳防霧霾買的KN95口罩,正好給他戴上。

可惜KN95口罩只有一個,我自己就戴了個普通的,心想,武漢還那麼遠呢,不會到這邊來。

帶他去遊樂園的路上,溜溜睜大了眼睛到處看,問我:“媽媽,我覺得有點悶,為什麼我們要戴口罩,那麼多人都沒戴?”

我把武漢的新聞大概給他講了一下,告訴他:“我們要先做好自己,規則不是每個人都會遵守。”

溜溜問我:“那,那個病毒會不會死人。”

我:“不會。”

溜溜:“那,我還可以去找瓜瓜玩嗎?”

我:“當然可以。如果以後回武漢的話。”

瓜瓜是他以前在武漢的小玩伴。溜溜到青島後不習慣這邊氣候,還不到冬天,晚秋的風一吹他就朝我懷裡躲。我們都扛不住這邊的海風,除了夏天涼爽,冬天真的寒涼蝕骨。青島的海很美,不過我們兩個的體質都不太適應,也不習慣沒有熱乾麵的早晨。

因為當初我心中的某些希翼,帶著他來到這裡,本來準備長住。但好吃的海鮮,我無福消受,除了蛤蜊、蝦還有刀魚,其他的吃了都會腹瀉,可能本來體內就有寒溼吧。但是,回武漢的想法也只是偶爾在心裡萌動。

可能是因為臨近春節,商場遊樂園裡的孩子不多,空蕩蕩的。

我拿出手機,武漢驢友群的聊天變了畫風,沒什麼人曬爬山旅遊的風景照了,大家都在曬自己的徵婚廣告,互相開著玩笑,說要找個媳婦回家過年。有個安徽做銷售的哥兒們說正往武漢趕,等到了陽邏,給我們曬他媽媽做的黃陂三蒸。

那是武漢的特色菜,每年春節黃陂人民家家都會做。就是肉糕,肉丸,魚糕魚丸,三樣單獨或者三合一,煮、蒸都能吃,味道鮮美清爽。在黃陂有句老話“沒有三蒸不成席”——過年、結婚等喜宴上,它是壓軸菜。

2

過了兩天,在家吃完早餐,我再次帶著溜溜來到遊樂園。

一個孩子都沒有。員工大姐拿著掃帚這裡掃掃,那裡掃掃,看起來也百無聊賴。

過了會兒,她拿著手機也進了城堡區,背抵泡沫牆坐在我附近。“嗨,聽說武漢的病例增加了!你看。”她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我瞟了一眼,我知道。武漢的群友都在聊,會不會封城,我們覺得沒那麼嚴重。還有群友說,當年非典都沒封,怎麼可能?

我陪溜溜拿海洋球,砸著遊戲屏幕上的消消樂,他高興地大喊大叫。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孩子,這麼簡單的玩意就可以讓他快樂。

員工大姐和我們嘮嗑,我告訴她說我是武漢人,她笑笑:“幸虧你們沒有回去,聽說有的地方已經在封高速了。”

我並沒覺得有多慶幸,因為我想念熱乾麵已經很久了。

像我這種睡神級別的人,每天五六點起床做早餐,簡直是要我的命。在武漢生活時,熱乾麵、豆皮、蛋酒、煎餃全都救了我。可以多睡會兒,出門五分鐘,隨便一條街上至少三四家早餐館,一碗熱乾麵,熱乎乎的,又方便又吃得飽。

武漢人端著熱乾麵趕公交車,是江城一道風景。外地人看了咋舌,我們習以為常。

這天,商場裡戴口罩的人明顯多了。有個奶奶帶著孫子來遊樂場玩,兩個人都戴了口罩。員工大姐端著盒飯,跟我說:“你還是去一樓屯點菜吧,我剛剛下去買吃的,看到雞蛋和泡麵都被人搶光了。”

我笑了,太誇張了吧。不過還是以防萬一,我去一樓買了點胡蘿蔔和肉。單位放假時發了一箱青菜,還沒吃完。我和溜溜兩個人吃得慢,放久了菜也會爛。備上一個星期的,剛剛好。

我向四岁儿子解释,姥姥所在的武汉老家到底怎么了

3

1月23日早晨,我剛醒來就下意識打開手機看疫情動態。

武漢,真的封城了。

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有點堵。給朋友們發了微信,互相問候了平安,我們都決定宅家裡。我給溜溜解釋了一下,不帶他去遊樂園了。

我給媽媽發了消息,她還在老家鄰居家打麻將,說接我電話沒時間胡牌了,我趕緊掛了。因為叛逆,我和母親的關係一直比較疏離,我厭煩她的嘮叨和控制,她反感我的獨立和大道理。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偶爾問候,沒有太多交集,沒有太多溫度。我們都習慣了。

休假後在家裡,我給溜溜做了胡蘿蔔、花菜、肉片、年糕、地瓜粉——不知道算不算東北亂燉,打了個西紅柿蛋湯,還煎了個秋刀魚,也是單位發的。

溜溜吃得臉上都是菜葉,我看他一眼,他咧著嘴笑,用袖子迅速一擦:“媽媽,你做的好好吃,我好高興你!”我說:“我也高興你。”

他張開胳膊,“媽媽,我們來個愛的抱抱吧!”

我馬上把他迎接到懷裡,他油乎乎的小手舒服地摟住我。愛的抱抱——這是他從動畫片《諾亞方舟漂流記》裡,跟著小象鼻獸芬尼學到的。

動畫片裡,面對洪水的侵襲,所有動物都按照名單登船避難。芬尼和爸爸的名字卻不在上面,他們還意外分開了,經歷了很多磨難,芬尼和爸爸才重逢。後來獅子船長允許他們上船,但他們已經不需要了,因為他們發現自己擁有在水裡生存的能力。既然洪水避免不了,那就與水共存,等待潮水退去。

如果病毒無法完全消失,我希望至少人類也可以獲得與之共存的能力。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禱。

放假在家的溜溜,想幾點睡就幾點睡,想吃就吃,咳嗽已經好了。我想著,武漢那麼大,是國際大都市,封城幾天就會好了吧。

4

朋友們在微信上互相問候,提醒戴口罩、別出門。大家開始屯菜。

那個從安徽回武漢的群友抱怨,進不了武漢,途中旅館看到是武漢身份證就不讓住,他被幾家趕出來,後來好不容易說了幾句河南方言,撒謊身份證丟了,才騙過一家旅館,住進最差的房間,心裡還在害怕。房子很小,光線陰暗。他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做,卻像做了虧心事一樣要躲。

群裡沉默幾秒,大家開始安慰他,過幾天就好啦。還有人開玩笑,看來要會幾種方言才好。有群友發紅包,大家搶著紅包,沖淡了一點哀傷的氣氛。

我已經和孩子過了幾年安靜的除夕,習慣了。跟那個回不了武漢的群友閒聊幾句,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很想再吃到媽媽做的菜,每年他最愛的是魚糕,媽媽會做的比肉糕多一些。

除夕夜,打開電視,我和溜溜一起看春晚。媽媽發過來幾個字的微信:我要看溜溜。她連語音都懶得發。我問溜溜要不要視頻,溜溜說不要,他要看電視,他用語音給媽媽問了新年好。媽媽發了個紅包,她連個笑臉的表情都捨不得發,我也捨不得,僅僅回了個謝謝。

春晚臨時安排了主持人讀詩,溜溜問我念的是什麼,我說武漢生病了,大家都在給它加油,希望它早點好起來。

溜溜說,那我們快回去照顧它,媽媽你快發微信,我要跟奧特曼說,讓他來幫忙。

我說,我們待在家就是幫忙啦。這段時間不去遊樂園,沒有小夥伴,可能還要繼續待在家,你可以做到嗎?他點點頭。

為了滿足溜溜的好奇心,我給他講從新聞上看來的病毒訊息,解釋戴口罩的重要性,還有醫生們戰鬥在一線的故事。他跑去打開抽屜,戴上奧特曼頭盔和口罩,認真地說:“媽媽,他們在哪裡?我也要去殺病毒。我很厲害。”

我抱緊他:“媽媽真為你感到驕傲,你的確很厲害。不過不用了,很多叔叔阿姨會戰勝它的。一定。”

那天夜裡,我醒了幾次,每次一入睡就回到了武漢。

武漢大學櫻花季,總有武警站在門口執勤,全國各地,甚至外國友人都奔赴趕來,一睹這滿園絢爛的芳華。微風吹拂,我和初戀在櫻花大道上散步,一仰頭,無數的潔白零星飛舞,落在肩上,耳邊。真有種身處日本的時空旅行感。突然,櫻花全都變成了雨,大家都拼命找傘,躲雨……

珞珈山下,武昌東湖旁,有小小的鞦韆架隱藏在花壇叢林。我和湖北經濟學院的閨蜜坐在上面搖盪。她跟我訴說,自己因為潔癖被全寢室孤立,我安慰著她。東湖被風吹得席捲起大浪,浪水追向我們而來,我們奔跑……

我向四岁儿子解释,姥姥所在的武汉老家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害怕休息不好,耽誤照顧溜溜,立即定了鬧鐘,強制自己規律作息。

白天裡,老朋友從武漢發來視頻,她在家裡客廳和老公牽著繩子,讓兩個女兒玩跳繩。她說,等疫情過去,她和武漢張開懷抱等著我,回去一起看櫻花。

我說:好,我會回去。

5

早晨清點了冰箱,菜吃完了,樓下過了紅綠燈就有個賣菜的小店面,出門三分鐘就走到了。我給溜溜交待了一下,戴上口罩、圍巾和帽子出門。

賣菜老闆娘把大白菜、蘿蔔、麵粉和雞蛋塞滿白色大塑料袋,放在秤上,好心提醒我:“你多屯點吧,前面西流莊大菜場的車這幾天過不來。我們進不了貨,要等幾天。”她老家在浙江,今年也是響應國家號召,為減少人員流動沒敢回去。

回來路過藥店,我進去買了瓶糖漿,看到有幾箱口罩剛到貨,放在地上,店員正在清點數量。陸陸續續進來人,一進來就幾包幾包地買口罩,我還沒出藥店,口罩箱就空了。

走回到家樓下,聽見溜溜喊我,抬頭,他趴在窗戶笑:“媽媽,你回來啦!”窗戶有密麻防盜網,看不清他的小臉。我大聲答應了他,拎著菜上樓,樓道像沒住人一樣靜悄悄,臺階上的灰塵比平常要厚一點。門洞貼了紅色告示紙,要排查湖北來往人員,要大家注意隔離,家居消毒衛生。

晚上睡覺前,媽媽的微信又來了,我把手機給溜溜。溜溜問她打牌有沒有贏錢,她說沒有,村裡大喇叭不讓出門打牌了,在院子裡曬了一天被子。她比以前說話要多,最後和溜溜說了再見,又發了個紅包。

我跟溜溜說,別點了,姥姥要關在家裡好多天的話,還不知道工資能發多少,我還沒給她發紅包呢。

溜溜在家待不住了,我陪他打乒乓球,讀繪本,扮演奧特曼打架,都滿足不了他了。他說沒有小朋友,太無聊了,吵著非要出去。

我想了想,決定就到樓下院子裡呆一會兒,跟他商量好:出門手千萬別碰任何東西,因為院子裡停著很多車,害怕他觸碰車,不知道車都去過哪些地方,攜帶什麼細菌。他同意了。我們戴好口罩,小心翼翼下樓。

陽光很好,院子裡沒人。我們走到空曠的健身器材旁,豎著耳朵聽,溜溜說:“媽媽,好安靜,我只聽到一隻小狗在叫。”我也聽到了,摸摸他的頭:“可能,那隻小狗也像你一樣,在家無聊關不住了。它想出來玩。”

溜溜不明白:“那為什麼幾天了,大家還不出來玩?我每次感冒,幾天就好了。武漢還沒好嗎?”

我拿出手機看新聞:“還沒有,而且病毒跑到很多城市了。不過,也有治好的。我們還是要注意。”

陽光真好,亮堂堂的,可是感覺不到溫暖。靠近海的城市,比較潮溼。青島有青島的美,武漢有武漢的特色,在哪裡長大就習慣了哪裡。我的腦海裡,滿滿都是對武漢回憶。

武漢的冬天,只要不下雨,一出大太陽,就跟春天似的,孩子們可以脫下外套只穿個毛衣,滿廣場跑著撒歡,流了汗也不怕。武漢的風沒有海風那麼涼。

火爐城的武漢,夏天從四月就開始了。江漢路步行街,可以看到穿裙子的姑娘們,滿街大長腿比比皆是。怕熱的人不適合呆在武漢,六月底,過了早上七點就不適合出門了,用手摸頭皮都是燙的,而且炙熱的溫度會斷斷續續持續到十月。

不過,夏天的下午四五點鐘吃過早晚飯,就能出門玩幾個小時,彌補白天的遺憾。隨便一個小廣場、公園,都是人。廣場舞,遛孩子,遛狗。武漢人喜歡熱鬧,喜歡吃,大嗓門,豪情萬丈。

吉慶街裡有拉二胡的,有啤酒大排檔,一家挨一家,門口五六個大圓木桌,太陽還沒下山就擺上了碗筷,扯上了一次性桌布。黃昏第一縷晚霞灑下來,烹熟了酒紅色的油燜大蝦,光著大膀子的武漢男人們出場了。笑聲混著啤酒的香味,在空氣裡冒泡泡。

“個闆闆!”

“老子信了你的邪!”

“說麼斯?你腦殼被門卡了啵?”

“這個辣,莫葛伢七。(辣,別給孩子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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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溜扯我的袖子:“好了,我們回家吧。”我說:“好。”

回家進門,我給他脫了衣服,噴點酒精消毒,他要睡午覺了。蓋好被子,他忽閃著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媽媽,我想武漢了。想瓜瓜。”

我決定了:“好,等病毒好了,我們回武漢。帶你找瓜瓜玩。”

看到他閉上眼,甜甜地睡著。我真希望,我們一覺醒來,第二天武漢就好了。封城,疫情,死亡,只是一場夢。

6

可能是沒有牌打,實在無聊,媽媽的微信一大早又來了:我要看溜溜。

把手機遞給溜溜,同昨天一樣,我去做飯,從廚房回來,發現他偷偷拿手機對著我,怕被發現,趕緊又對著自己,小聲對手機裡說:“看到啦?”

看到溜溜又在點紅包,我有點不高興:“媽媽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再點姥姥的紅包了嗎,她又沒掙多少錢。”

“姥姥說了,一定要點的,”溜溜有點委屈,小聲嘟囔:“我又不能白乾活。”

“哎喲你幹啥活啦?”我問。溜溜抱著恐龍玩具跑開:“姥姥說了,讓你用紅包給我買好吃的哦!不是給你的!”

青島的朋友給我發微信,問我缺什麼菜,我說不缺。她要給我送兒童口罩來,說家裡剛好找出來一包。我答應了,我看到網上說很多地方都買不到口罩了。

她在樓下遞給我一包口罩,匆匆走了。我說謝謝,想擁抱她,不敢,也來不及。

每天早晨,我打開手機第一件事就是看疫情圖,數據還在增長。好消息是,治癒的人也在增長。

大家都宅在家裡,看著網友們互相打氣發著搞笑的小段子,偶爾樂一樂。看到《武漢伢》那首歌,唱到“只准自己罵,只許別人誇”,我的眼淚滴在手機屏幕上。

武漢回陽邏的那個群友發消息,旅館老闆知道了他是武漢的,還讓他放心住,叫他武漢解封了再回去,不用擔心房錢。每天還有一日三餐,但要配合量體溫,不出門。

大家都為他感到高興,有人發了張武漢加油的動圖,每個人都開始接龍發圖。群主發了個大紅包:“要團結,這個時候全國人民都在支援,莫亂跑就是作貢獻鳥(了)。”

群友們紛紛贊同:“對頭,武漢會好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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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山東省發佈了通知,普通中小學、幼兒園開學時間不得早於2月17日。

單位在工作群裡卻讓大家3號去上班,說只有半天,開會打掃衛生。老師們迅速拉了個小群,經過商量,大家統一意見,在大群表達了不敢出門的想法,怕攜帶病毒細菌,回家感染老人孩子。

領導沒辦法,只好把時間調整到17號。我們在小群裡鬆了口氣。

青島的天氣仍然陰沉,溫度零下一度。窗外灰濛濛的,後面的石榴樹和桃子樹光禿禿的,連只麻雀都沒有。

待在家裡,世界彷彿凍住了,時間也凝固了,只有打開手機,鋪天蓋地的消息,各種視頻畫面,才讓人還有活在人世間的感覺。

媽媽每天早晨和晚上睡覺前都開始發微信了,只是一句都不和我聊天,只和溜溜說。無非是:起床了嗎,吃了嗎,有沒有睡午覺,你媽媽那個大懶蟲有沒有給你做早飯。你醒得比媽媽早,每天要按時叫她起床啊。

我翻個身睡覺,覺得她真是沒變,還是那麼囉嗦。在一起生活的時候,我們總吵架,她可以拎著抹布把我從廚房追到客廳,再追到臥室。我想著離她遠點就解脫了,現在居然遙控我兒子管我。真是。

住在漢口的敏姐給我發信息,又勾起我的饞:一碗豆絲煮水餃,白玉色的湯麵上點綴著幾顆小青豆,自己打的腰花面裡澱粉比較多,湯濃濃的,隔著屏幕我都聞到了那股腰花的爆香。還有盤紫色的紅菜薹,都是武漢人家裡的平常小菜。

我問,一定很貴了吧,現在都封城不好買菜。

敏姐回覆,不貴,你知道的,那個經常來小區門口擺攤的農村大爺,菜薹是他自己種的,他說我們買菜現在不方便了,他就把菜地裡的多送了一些來,一捆兩塊五,賣完了他回去家裡待著不出來。那天我多買了些。

她得意地炫耀:以後等你回來,我做飯你吃,關在家裡這些天,練出來了。她老公在視頻裡也拿著碗筷樂,被敏姐一把推去洗碗池。

真好,記得我還在武漢時,敏姐總和老公吵架,覺得老公陪自己太少,說兩地分居的異地婚真讓人受不了。吵到激烈處,兩人還摔過盤子,我當時安慰她,你們倆的力比多無處釋放,這樣下去家裡要培養出兩個武林高手來了啊。她噗嗤笑出聲。後來兩口子又和好如初。

看著他們的笑臉,我想,他們家裡的盤子,這些天應該一個都不會少。

8

早晨,我習慣性打開手機,比起疫情圖,先看看媽媽有沒有發消息。她沒有。

心裡有點忐忑,我主動給她發了個表情包:溜溜想你了。想看你。

三秒不到,那邊發過來視頻通話,媽媽傲嬌地表示讓溜溜接電話,溜溜接了。我去做飯。

我在廚房豎起耳朵聽,媽媽說:“溜溜啊,你沒感冒吧?你還聽話吧?”溜溜每句都回答後,那邊沉默了會,又說:“把電話給媽媽吧?”

我接過電話有點緊張,多年來我們交流都很少,在課堂上口若懸河的我,唯獨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

於是,我把鏡頭對著我正在切菜的案板,她馬上一臉嫌棄加指責,開啟嘮叨模式:“早就跟你說過多少遍,刀子不要放在邊邊上,你從小就不聽,用過的刀子,喝過水的杯子,總是喜歡放在邊邊上,掉下來呢?你就是這個德性,和你爸一個樣!”

她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應該沒有感冒發燒,我心安了一些。但我不說話,她的口氣緩和了:“多炒點肉吃,那麼瘦,跟個電線杆子似的。屬兔的,又不屬馬,跑那麼遠。”

“曉得了。”我儘量平淡地回答。在氣勢較量上,我們是親母女。

到了晚上關燈後,我開始失眠,又想念起曾經住過的武湖菜場一條街,濃濃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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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店對面的魚攤,地上盆子裡的魚總會趁老闆不注意,越獄跳到馬路上,老闆看了氣,撿回後就一棒子按著敲暈,然後扯著嗓子叫:“新鮮草魚!新鮮草魚!六元一斤!”

中百超市門口的那家雞籠總是那麼臭,每次必須路過它去吃一家好吃的小籠包,我就會提前屏住呼吸,推著溜溜小跑過去。

還有,2018年武湖的曾麻子熱乾麵,才四元一碗,不知道現在漲價沒有。知道溜溜愛吃香菇,每次老闆娘都會舀一大勺。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麻溜倒入碗裡,撒上蔥花,裹挾著胡蘿蔔丁,芝麻醬攪拌均勻,用筷子撈起一坨滿口吞,所有的香氣鑽進去,整個胃都是暖乎乎的。用武漢話,安逸!

還有,賣一元錢四個的小煎餃,那個奶奶經常給五個。有時,她笑眯眯地讓溜溜叫她一聲奶奶,就連一元錢都不要了。不知道那個奶奶現在還好吧。

我想回武漢,再去吃她的餃子。一定,還有機會。

我想你,武漢。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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