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探尋李潤堡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亂世,地處險要位置的州郡治所必是兵家所爭之地,華州治所李潤堡就是一例。據《魏書》、《資治通鑑》等古籍所載,李潤鎮既是縱覽關中東部的戰略要地、軍事要衝;又是以羌族聚居,商賈雲集的宜居地帶;還是一個人傑地靈的秀美之地。


千百年後的今天,李潤堡灰飛煙滅、蹤跡全無。它到底在何方?一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歷史地位顯赫與尊貴的李潤堡,如同一個具有強大吸引力的謎團,勾起了我們探尋的衝動。
地理座標的交匯
李潤堡具體所在,史冊鮮有明確記載。《晉書》言其在澄城縣西南,《同州府志》言其在大荔縣北,權威工具書《辭海》(2010年版)條注為“李潤堡,亦作李潤鎮。古地名,在今陝西大荔北。”這些記載,只是說明了李潤堡的大體方位。近年,亦有學者將李潤堡定位於澄城縣北及蒲城縣東北等地,均缺乏充足的論據支持,不足以信。
年初,悉心翻閱清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熊兆麟所纂《大荔縣誌》,倒是頗有收穫。熊志輯錄有“北魏華州治圖”,圖右下方註文雲:“太和十年改臨晉縣為華陰。十一年廢馮翊郡置華山郡,更置華州於華陰縣東北四十里之李潤堡。華陰縣治即今大荔治也。”圖示:在華陰(今大荔)縣城北偏東5—10度方向,纏鐮山、傍流泉,“華州治李潤堡”赫然在目。這一發現令人豁然開朗,欣喜異常。
綜合澄城西南、大荔北(東北)等方位指示和“幸洛水,誅李潤叛羌”、“居岡飲澗”、“護羌小戍”等史實記錄,特別是“北魏華州治圖”的明確標示,我們很快將眾多線索交織到一點——大荔縣許莊鎮坡底村李家莊。

踏訪李家莊
帶著幾分好奇和打破砂鍋紋(問)到底的心境,我們決定去疑似地李家莊考察一番。
李家莊居澄城西南與大荔接壤地帶,位於大荔縣城北偏東15公里處,北依鐮山,南望華嶽,東傍溪水,西距洛河十公里。《大荔縣地名志》載:李家莊是一個不足千人的自然村,王、黃二姓居多。清乾隆時,因李姓人在此居住而得名。
衝著曾有“李姓居住”一說,我們與巷院中閒坐的老人進行了攀談並很快了解到,李家莊原名李家窯。名為李家窯必有李家“窯”,找到李家窯窯址,我們進一步掌握到,李家窯是村北塬上大規模建設的產物。李家村早年曾有一座“二郎廟”,廟前樹有一通石碑,清晰記載了先民起窯燒製磚瓦,以供四方建設所用的事實。時至今日,碑雖毀但磚瓦生產猶存。這裡有著十分豐富、取之便捷的黃土資源和水資源,民眾又多是西漢修築龍首渠民夫的後代,吃苦耐勞,因而從古到今都是渭北有名的磚瓦生產基地。可想而知,在歷史的某一階段(也許正是魏晉南北朝),窯火通紅、處處冒煙,人聲鼎沸、騾馬歡騰的生產景象。那麼,磚瓦產品供了塬上,幹(蓋、建)什麼了?
83歲的黃金喜老人耳聰目明,對於往事記憶猶新。他告訴我們,他的祖父告訴他父親,他父親又告訴他:原本村上人就住在村北塬上,只因取水、出行等生活不便才遷移下來。後邊的塬上是個臺(高而平的地方),只因臺塬面南有九條突出的咀形土梁,形如九隻展翅欲飛的鳳凰,故得名為“九鳳朝陽臺”。臺上面建有很多城堡,朝陽堡就是較為有名的一個,當地民謠道“先有朝陽堡,後有同州府”,婦幼皆知。

黃金喜老先生領我們繞行漢村長坡,迂迴數里來到九鳳朝陽臺上。這裡與川道水平高差約百米,土地開闊平展,東西約有4公里,南北3公里有餘,登高遠望,紫氣東來,南迎祥瑞,確實是一處寓意吉祥的風水寶地。極目而觀,萬頃沃野盡收眼底,溝壑下一個個“鳳頭”伸展開來,不遠處就有古堡映入眼簾。黃老指著塬腳下的一潭碧水說,聽祖上講,那裡是一眼泉,泉水自此向南而流,泉邊還曾建有一座龍王廟。與鐵鐮山別處不同,這眼泉水甘甜爽口,極適合飲用。此時,我們才恍然大悟,這不正是古籍中所描繪的“居崗飲澗”生動寫照嗎!
移步塬上尚存的古堡之中,高而厚的城牆、金線吊葫蘆的式樣、窄小的門道都給我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想當年,這寬闊的臺塬上必是城堡林立,憑藉易守難攻之勢定然贏得不少戰果。只是由於自然條件的惡劣、生活的不便以及戰火的蹂躪,李潤堡的輝煌才畫上了句號。
漫步“九鳳朝陽臺”上,我們寄希望發現一些歷史遺存來進一步印證“李潤堡”的所在,但1500多年後的今天地表已有太多變化,尋找起來談何容易。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是在臺塬東北角發現了一些長方形繩紋和網格紋灰陶漢磚,大喜之下追根溯源,竟牽扯出此地曾經出土過一座古錢幣鑄造窯址和兩件五銖錢範。查閱中國錢幣史,得知五銖錢是我國曆史上使用時間最長的貨幣,西漢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在中原開始發行五銖錢,西漢、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直至隋唐上下700多年,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才廢止五銖錢。五銖錢實現了中央對貨幣鑄造權的集中統一,由此可見我們所置身的必是一塊曾經無限輝煌的軍事政治重鎮遺址,而“李潤堡”的歷史定位正是如此。

聚焦歷史與現實
籠罩在李潤堡身上的重重迷霧已有千年,之所以“難窺廬山真面目”,則礙於古籍文獻隻言片語的零碎記載和歷史遺存的基本滅失。但是,歷史終歸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為我們撥開迷霧提供了可能。
《北魏華治圖》及多部古籍載,李潤堡位於華陰(今大荔)城(東)北四十里。據此我們進行了推算:北魏時1尺=30.9釐米,今天的一尺=33.3釐米,即今天的一尺比北魏的一尺長了約2.4釐米。按1裡150丈計算,即今天的一里比北魏時的一里長了36米。所以,志書上記述的“大荔東北四十里”與今天許莊鎮李家莊距離大荔縣城15公里是吻合的。
《魏書·元燮傳》記載:“今州(李潤堡)之所在,豈唯非舊,至乃居岡飲澗,井谷穢雜,升降夠勞,往還數里。”李家莊“居崗”自不必多說,但就“飲澗”而言,“澗”《辭源》的註釋為“夾在兩山間的水溝”。既然是“水溝”,就不能當河流講。鐵鐮山土峁溝岔縱橫,唯在李家莊附近形成了東西北三面基本溝壑斷開,南面高崗雄踞的獨特地貌。清光緒五年(公元1879年)周銘旗纂《大荔續志卷一·第三十九保圖》繪有李家莊村後許原(鐵鐮山)下的兩股“流水”,佐證了州之所在“飲澗”源泉。
《魏書卷四上·世祖紀第四下》載,“太平真君七年(公元446年)三月……車駕旋軫,幸洛水,分軍誅李潤叛羌。”這句話中的“幸洛水”說明了李潤堡距洛水(洛河)不會太遠。事實上今日的李家莊西行不過數公里便是洛河(古稱洛水),進而證明李潤堡與今李家莊北臺塬是位置重疊的。

《晉書》記載李潤堡為羌族聚居重鎮,這一點與《魏書》所載相吻合。大荔歷史上就是多民族聚居之地,尤以羌族為甚,最早的羌族活動記錄可追溯到周平王末年(公元前720年) 大荔戎國時期。建立後秦政權的羌族首領姚萇、姚興父子視大荔為“故土”,這僅從《徙戎論》:“關中之八百餘萬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的記述中就可一窺端倪。歷史的車輪飛轉之間,各族人民密切融合在了一起,大荔、李潤堡更多地成為了記錄歷史變遷的符號。唯有羌白、王閣、布頭、埝橋(雁羌)等古村寨,無一不在生動地述說這段史實。
我們翻閱了目所能及的《同州志》、《同州府志》和不同朝代、多個版本《大荔縣誌》,驚異地發現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將“李潤堡”的有關記述內容無不歸屬於同州、馮翊、臨晉、華陰類目之下,而這些歷史疆域稱謂就是現今的大荔縣。由此看出,李潤堡舊址在大荔域內無疑,極有可能就在許莊鎮李家莊村北約5平方公里的土塬上。
但願“李潤堡”神秘的面紗能夠早日被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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