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彩民,一些人享受著數字樂趣,一些人卻絕望於孤注一擲。
北京萬泉莊的一家彩票投注點,十幾個人排成4米長的縱隊,等待買彩。小陳排在第六位,在10分鐘的等待後,她花了11元,雙色球、“七星彩”、“超級大樂透”各投了一注。
小陳是北京某高校在讀碩士,她本身並不是彩民,每次都是代遠在英國讀書的男友投注的。自從男朋友年初返回英國,小陳就做起了幾乎期期投注的“彩民”。投注的號碼保持不變是根據二人的生日產生的。
“他買彩票有五六年了,經常看趨勢圖,也會和朋友交流彩票的事,很符合彩民的標準。”小陳說。彩票誕生20年來,我國已有近1億彩民。世界範圍內,彩票文化的一個的趨勢是:精英文化明確反對博彩,民間文化
則多持肯定態度。
“我們注意到彩民是這樣一個群體,真正特別有錢的人不會去買彩票,而真正掏錢去買的是一些低收入家庭的群體。”北京大學國情研究中心主任、彩票研究所所長沈明明教授說
小陳的男朋友小許在2001年買了人生的第一張彩票那次中了10元。當時他主要玩全國聯網的“足彩”和“29選7”、“23選5”三種遊戲。
雙色球享受數字樂趣,而非投機
“我從1994年就開始看足球比賽,每天體育新聞是必看的,酷愛意甲、英超,也算老球迷了,因為這個接觸了足彩2003年初,我就經常買彩票成為彩民了,並漸漸影響身邊的朋友。”小許說。
初期他基本是機選彩票,或者用生日號以及自己認為的幸運號投注,後來通過研究彩票走勢圖尋找中獎號碼的規律,逐漸演變成技術型彩民。
他喜歡投注數字範圍小、可以分析趨勢的彩票遊戲,不僅雙色球,福彩的“3D”和體彩的“排列三”也屬於這類,遊戲規則是在000-999的數字中投注1個三位數即可。
當發現某個數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出現在中獎號碼中時,他就會在相應的一個位置上鎖定該數字,然後買下這種情況下所有可能的排列。這樣需要的投注額會比較大,小許往往選擇和朋友一起合作購買,如果中獎大家一起分紅。
有時他們還分析某個數字未出現的歷史最大值,即持續多少期沒有出現過了,以及應該出現的平均概率。綜合這些因素後,仍然覺得沒有可能的話。就果斷放棄。
小許有著豐富的買彩心得:“我經常看彩票走勢,就像炒股看大盤一樣。”
小許經常玩的另一種彩票遊戲是“足彩”。相對於純數字遊戲,“足彩”有一定的技術和知識門檻,投注者要具備一定的足球知識才有較大的中獎可能。
2006年聖誕節,小許回國度假,他在北京知春裡一家彩票點投注“足彩”,獲得獎金2.9萬多元,稅後為2.3萬。這也是他迄今為止中的最多一次彩票獎金。
小許在國內因為買彩結識了一些朋友,他們會一起交流投注心得、中獎信息以及選號走勢等,中獎的話會聚餐慶祝。去英國讀書後,因為那邊的彩票“分析不了”,小許就不怎麼買了,只是讓女朋友幫他在國內用固定號碼投注。“我計劃以後工作了,可以買個彩票選號軟件,把投注單再優化一下”。
“我對統計學的知識不是很瞭解,就是有時候對數字比較敏感而已。我買彩的心態很好,把它當作娛樂。不貪,見好就收最重要,有時候吃小虧就是佔大便宜。”小許說。
小許是心態很健康的彩民,但並不是所有彩民都能如此。部分彩民對彩票遊戲知識的理解不夠,有的為爭取中獎付出很大代價,甚至投巨資豪賭彩票而不能自拔
北京大學彩票所執行所長王薛紅博士說:“買彩希望中獎無可非議,但相較國外彩民以獻愛心、公益性為主的心態,我國彩民的心態還不夠成熟。”小許在國內時經常去一家彩票投注,銷售員通過租賃將這個彩票點承包下來,他自己也愛買彩票,曾經中過一次幾萬元的大獎。
為了贏取更大的獎項,銷售員慫恿附近的彩民和他合作投注。在得到年底分紅的許諾後,有些彩民開始將投注款交給他連續跟了數期“3D”遊戲的合值後,自己被套進去,入不敷出乾脆一走了之,合作彩民的1萬多元投注款也一去無回。
與損失1萬元相比,河北邯鄲農行彩票案更讓人震驚。熟悉任曉峰的人說,任平時看著挺老實,只是喜歡賭錢,是個痴迷的彩民。據任、馬二人案發後交代,任對自己在購彩方面的能力高度自信,投入巨資買彩票,意欲博得大獎,然後將獎金轉移到金庫,填補上窟窿後,便成功“借雞下蛋”,搖身變成清白的富豪。
我國各類彩票管理機構都有相關規定:應該對可疑的大額投注特別關注,同時進行監督。任、馬二人的投資額無疑夠得上大額投注,但省、市兩級體彩中心卻不問來路,反而把突然暴漲、創造日銷售紀錄稱之為“完美風暴”。這種流於形式的監督,也加劇了犯罪嫌疑人的賭博心理。
“一般案犯偷盜鉅款後,是潛逃,而不是購買彩票。”任曉峰代理律師嚴國亞認為,這說明二人已成為病態彩民。針對彩票負面影響帶來的問題彩民,王薛紅博士呼籲政府建立彩民救助體系。比如國家應該從公益金中撥出專款,建立彩民救助基金,給予相應的資金投入救助問題彩民,對他們進行心理健康指導、治療。比如香港馬會每年就有3000萬港幣的救助金。
彩票銷售時,很多銷售點也很少有相關的負面提醒,有些銷售點甚至毫不吝嗇誇大其詞的宣傳話語。像“摸彩票精彩瞬間,中大獎享受一生”、“花些小錢買彩票,一旦中獎成富豪”、“投入2元錢,幸福奔小康”、“特大喜訊:某某在我投注站花2元錢中獎500萬”等等。
“直接面對彩民的彩票,一線銷售員的素質良莠不齊。曾經發生過銷售員代買彩票,發現中獎後就據為已有的事件,影響了彩票事業的聲譽。我們要通過培訓讓銷售員認識到不誠信帶來的嚴重後果。”王薛紅博士說。
彩票業在中國顯現出巨大的市場潛力。1987年,中國內地開始公開發行和銷售彩票。當年銷售額不足2000萬元。而2006年,銷售額就已達到813億元,是初始年的4600多倍。從1987年到2006年,全國共計發行彩票366316億元,募集公益金1228.17億元,有力支持了國家公益事業的發展。但與此同時,彩票引起的彩民心理失調問題,甚至犯罪現象,也頻頻進入公眾的視線。
在發達國家,病態彩民的比例一般佔彩民總量的2%~3%,中國目前大約有1億彩民,按這個比例計算,中國病態彩民的數量大概有200萬~300萬。而這種病態,無疑也是整個社會心態最直觀的反映。
比起對彩票銷量的掌握,中國政府和研究機構對彩民群體的瞭解還遠遠不夠。在彩票業突飛猛進的20年間,國內只做過一次比較全面的彩票市場調查—中國福利彩票發行中心在1999年做的一個全國性調查,對彩民群體有過一個不甚詳盡的描述。此後的漫長時間裡,全國性的彩民調查是一片空白。但一些局部調查的結論仍然可以為推測彩民總體特徵和他們的購彩心理提供依據。
河南財經學院彩票研究所2007年在河南省的一些地區做了一次彩民調查。彩民動機分類研究的結果表明,彩民的購彩心理已呈多元化發展,但最主要的一個目的還是中大獎。也有一部分人是為了支持國家公益事業,中則中,不中就當捐助了。另外還有極少數人,買彩票從來不兌獎,只圖樂趣鄭州市的調查顯示,在彩票消費群體中,有三分之一是低收入者,月薪1000元左右。“這是全世界彩票發行的一個悖論,就是針對中低收入者。”河南財經學院彩票研究所所長馮百鳴說,“本來發行彩票是為了幫助那些中低收入者、弱勢群體,但實際上,買彩票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中低收入者,而買彩票對他們的生活境況肯定是有影的。”因此在彩票設計上應當想辦法多鼓勵中高收入者,而不是中低收入者去購買。
江南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王君柏從2002年開始就一直關注彩民的心理預期和行為選擇問題。他在無錫做的彩民調查顯示,農民工和個體工商戶佔了彩票消費的大部分,“無論從消費量來衡量,還是從參與的人數來衡量,都是如此”。而對於彩民動機,他的調查發現,70%以上的彩民購買彩票的目的是中大獎,娛樂動機也有,但主要針對競猜型體育彩票,而純把購彩當作獻愛心的,“少到可以忽略不計”。
王君柏的解釋是,中國目前已經純粹是一個經濟的社會,人心思富,甚至到了一種急於求成的狀態。彩民心理就是這種社會心態的反映。
除了一些伊斯蘭教地區和少數國家以外,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發行了彩票。博彩業有一個名詞叫“病態賭徒”,是指那些因賭彩喪失理智的人。“這是一種病態,而不是博彩的必然結果。”經濟學家茅於軾非常反對濫發彩票,“買彩票帶有賭博性,容易鼓勵人的不勞而獲思想。”
北京大學中國公益彩票事業研究所所長沈明明強調說:“現在有些人把博彩本身當作社會問題來看待,這是錯誤的。‘賭癮’的本質是精神健康的問題,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它引來的後果是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其實不只是彩票,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產生病態,比如有些人會對煙、酒、網絡產生依賴,而且這個比例要遠遠高過“賭癮”。“真正病態的賭徒所佔比例是極低的,我們要用數據說話,事實上每年因賭博引發的社會事件數量是很低的”。
沈明明介紹,北大中國公益彩票事業研究所已經和美國、加拿大等博彩業走在世界前列的國家合作,正在病態賭博方面建立課題,“把國際上的‘病態賭徒’標準引入中國,結合中國的具體國情,設計出相應的標準”。此外,“一定要承認博彩有負作用,因此要從源頭上去控制”,研究所計劃與各博彩遊戲機構、供應商聯繫,通過立法的形式建立責任博彩的概念。同時,對病態賭徒的各種救助辦法也正在籌劃中。
王薛紅透露,他們正在籌建中國第一家彩民救助中心,兩部救助熱線即將開通。“救助中心將藉助北大的學術資源,軸以學生志願者,對廣大彩民進行兩方面的幫助,一個是對病態彩民進行救助,另外是對彩民產生的其他問題給予幫助,包括提供法律援助。”
凡是買過彩票的人,可能都做過這樣的夢,買房、買長、炒老闆。這是一張小小的彩票帶給人們的希望。
“彩票就是一個遊戲,玩的就是心跳,這是一般的娛樂所不具有的特點。但要有所節制,別拿彩票當投資,甚至把身家性命壓上去。”
因此,在任何適當的場合,都要把健康博彩的概念宣傳出去,把最基本的問題弄明白,再來玩這個遊戲,就不至於犯錯誤。
在國外,一生不去兌獎的彩民大有人在。還有人把中獎彩票掛在牆上,寧可自我欣賞也不去領獎。幽默的法國人說:“公眾購買彩票是微笑納稅”,這句話讓很多人對彩票的意義心領神會。所以更要引導彩民形成健康的購彩觀念,因為中獎率很低,更多的是一種獻愛心行為。
閱讀更多 木頭人的情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