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9 我的乌丹寻亲记

这是我自己的故事.有不宜公诸于世的身世、经历和情感。但考虑再三,已过花甲之人,发表了让好友们品读,有何不好?也是给自己一个念想、一个印记。

乌丹,在过去的“热河”,现在的内蒙古,属赤峰市,在赤峰北边,现名叫翁牛特旗,是红山文化发祥地。中华第一龙——碧玉龙就是在那里发现的。红山文化的发现使中国历史向前推进了六千多年。

——王林


1947年,我在乌丹呱呱坠地。那时,乌丹刚刚经过一场铺天盖地鼠疫的施虐,那是日寇撤退撒下细菌制造的。同时解放战争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四野大军即将南下。在天气奇冷的冬天,我,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在一个年轻乌丹母亲的襁褓里告别了家乡,随大部队踏上了南下的征程。不幸的是,不到两年,年轻的母亲在天津杨柳青被疾病夺去了生命,而我被马夫带到大西南剿匪前线父亲的身边,就此我远离了乌丹。后来随着大军转战南北,我在武汉生活了下来,在那长大成人,上学、就业、成家,一直工作到退休,家乡成了我的一个梦。


我的乌丹寻亲记


我对乌丹和母亲的音容笑貌没有一点印象。全国解放后,我有了一个对我不错的后母,然后又有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们家十分和睦,兄弟好得之间从没有红过脸。有关我生母的认识,从小到大只有来自我父亲和继母断断续续地讲述。我只见过我生母的一张军装照,修长的个子,长长的辫子,清秀的脸庞,腰扎皮带,右手扶在腰间的手枪套上,我清楚地记得,继母把这唯一一张生母照片给了我说,那就是你妈妈。父亲每看到上甘岭的电影就说,你妈像王兰,就是那么漂亮。再有的,就只有乌丹老家的一些琐碎杂事了。我把生母的这张照片偷偷放进我贴身的钱夹里,有空就拿出来看。可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这么宝贵的纪念被人偷走了,我悲痛欲绝。我生母的线索一点也没有了!可是,我心底里死死地记得,我有个乌丹的生母,有一半乌丹的血脉。直到2003年,我父亲去世多年后,我们几个兄弟要回四川老家寻根,到省直主管机关查阅档案后,才知道我的生母姓袁和她的确切名字,牺牲时年仅22岁!这时,我父亲和继母已过世多年了。


我的乌丹寻亲记

少郎河


回乌丹看看我的出生地,找找父辈在乌丹的工作痕迹,最好能找到母亲的家人甚至找到母亲本人(我一直怀着母亲还在人世的愿望),成为锁定在我心底大半辈子深深的情结。但是,仅凭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在偌大一个乌丹城里,半个多世纪的物是人非,能如愿以偿吗?我不抱任何幻想!只是,每当我碰到与乌丹或赤峰有关系的人,我都会说一句:“我母亲是乌丹人,我在乌丹生的,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去乌丹看看。”


最近,我趁因公出差的机会,下定决心,一定到乌丹去,看看乌丹是个怎样的城镇,并且也奢望着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母亲的亲人。但是,我能满大街拉住人问,你知道袁家人吗,知道有个叫袁桂芝的吗?这肯定不行!唯一的途径,就是找找地方志办公室或者当地的文史办和民政户籍系统碰碰运气。


我的乌丹寻亲记

大家举杯欢迎我们回到乌丹


天不亮,我在赤峰下了火车,马不停蹄乘上了开往乌丹的长途车。乌丹刚刚度过寒潮,一下车我打了一个寒战,好冷好冷啊!在出站口,我找到一个商亭,迫不及待向对方打听并说明我的来意。对方十分热情,介绍说有个旗志办,就在旗委旗政府大楼里,并热情地给我指路。立刻,我感到了故乡人的热情好客,内心充满了暖意。


我当过领导干部,知道有些机关干部对于己无关的事,常常爱理不理,冷着个脸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会不会在乌丹也是这样呢?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进了旗志办。接待我的是缴树奇主任。当我说明来意后,缴主任十分热情,又是让座又是泡茶。毫不迟疑地为我翻箱倒柜寻找相关的文史资料,唯一一本“紫城风云”也慷慨地借给我,叫我仔细找找有没有我父辈在乌丹的活动线索。并提议,由他帮忙寻找姓袁的老辈人,到时候电话通知我一起去谈。同时,缴主任还打电话给前任的文史办主任,想通过他了解一些更有用的线索。


我的乌丹寻亲记

我和二弟家侄女夫妇俩的合影


回到住处,我迫不及待地看完了“紫城风云”这本书,翻拍下其中有关章节,搜索和总结我头脑中原先储存的信息,乌丹解放战争时期的历史和父母生活的轨迹活生生地展现在我面前:1945年8月日寇投降后,党中央为加强“冀热辽”根据地的建设,从山东、苏北、延安和晋察冀调来了大批干部。我父亲在四川老家参加红军,三过草地经历过万里长征到达了延安。就是这个时期,受命从延安编入四野30旅调到了乌丹,我父亲在乌丹庙前街新兴商店当经理两年多,管着烧锅、饭店和生意,任务是为部队做后勤筹军饷。史料记载,当时乌丹军民关系很好,有100多个当地姑娘嫁给了部队干部。我父亲就是在乌丹认识并娶到了我妈,是其中的一对。1947年部队南下,父亲随大部队走了,母亲由马夫看顾随着后续部队转移,于是就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下午,还书给缴主任。他正在一个一个地打电话找线索。依然是那么热情周到,说他还没有找到袁家的人。我感谢地说,没关系了,我已经很满足,明天我到玉龙沙湖看看就准备回去了。没想到,缴主任硬是把一个姓袁的处长从会场中叫了出来。一问,他家是解放后搬来的,不是我要找的人,袁处长很热心地又介绍了另一个姓袁的同志,一问也是后来从河北迁过来的。不过,这位姓袁的本家也很热情,主动提供线索说旗人大还有一个老家是乌丹的小袁同志。拐了好大个弯,缴主任问到小袁的手机号。这天是周五,此时,离下班不到两个小时了。电话通了,小袁说他正在开车回乌丹,还要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到。


我的乌丹寻亲记

高力罕古柳


冥冥之中似乎有神力相助,小袁本来要到周日才返回的,可是他突然决定提前返回了。事后我很有感慨,他要按期迟回,后面的奇迹就不可能发生了。人一进门,我心头一震,似曾相识的面庞,特征相似的眉眼,难道有可能?!“你家有没有亲人解放前在乌丹嫁给部队的人?”缴主任一进门就问。“有!我老姑,听说后来死在朝鲜战场了。”我有点失望。小袁马上打电话给他二哥,二哥也刚从外地回家,二哥纠正说:“听老辈说,老姑嫁给了一个当兵的,听说死在天津什么青了”。对上了,有门!“是天津杨柳青!”我迫不及待地更正。电话那边马上明确:“对!对!对!”缴主任高兴地说:“有七八成把握了!”小袁(后来我很快就知道他叫袁志新,是我四弟,在旗人大办公室工作)和我都很激动,”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到了我居住的宾馆,找来小袁的二哥袁志强,事情又进了一步,老二说,他父亲一直对他们兄妹说,你们只有一个老姑,嫁给了一个四川当兵的,一定要把她找到。


我的乌丹寻亲记

敬献哈达


大家越说越亲,急急地通知其他的兄弟姐妹快来,要千方百计找到老辈的照片,马上来一家蒙古饭庄集合。我心中那个激动真是难以言表,其他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两姐妹(大妹袁秀琴,二妹袁秀杰)先到了,已去世老大的女儿女婿也来了。又是冥冥之中有神灵保佑,老三在赤峰出差,同事们要留他多待几天,他上了返程汽车还想拉他下来,可他鬼使神差地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就是要赶回来。我们给他打电话时他刚刚到家在洗澡。老三来了以后,席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到他们看到过的他们老姑的一张照片,个头、装束、发型、特征就是我原来看到过后来在文革中又遗失的那张照片。他们都是我妈唯一一个哥哥的子女,十有八九我们是姑舅老表了,是一家人了。我找到了故乡的亲人了!


大家激动万分更情不自禁,滔滔不绝又语无伦次。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尽情、畅快!大家可以称兄道弟了!当晚,二弟留宿在宾馆,两人都难以入睡。别的弟妹第二天一见面,大家也说昨夜激动得一夜无眠。值得一提的是,席间,我们打电话给缴主任感谢他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并真心请他和我们一家人吃饭,他婉拒了。


第二天,兄弟姐妹们尽可能地找到了老辈们的照片,就是没找到我妈的那张。我一一翻拍了。对照我姥爷、我舅舅的照片,看到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合影,相似的眉眼额头、相似的脸型颧骨、相似的牙床颌骨,没人会说不像一家人!


我的乌丹寻亲记

从左到右:大妹袁秀琴、二弟袁志强、我、三弟袁志勇、四弟袁志新、二妹袁秀杰


弟妹们在一起,一再挽留我要多住几天,可是因工作原因,我的返程票一站站早已购好,只能在刚相认后又依依惜别。第二天,我们在仅有的一天里,给老辈人上坟烧纸、到乌丹老街寻故、到游览区游览观光、回姥爷生活过的村子探访,弟妹们无比亲热,努力想叫我吃到乌丹城最好吃的、看到最有价值的,我们找到了我姥爷和我母亲生活过,我舅舅工作过的乌丹邮政局旧址,看了我出生的医院:现在的中蒙医院,经过庙前街,介绍了我母亲曾经上过的高小所在地和我父亲工作的地方。弟妹们又想让我最高兴,又怕我累着,大家都希望我这次回来有更多的了解和收获。我深深地感到,这不仅是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更是乌丹父老乡亲所共有的热情、豪爽和真挚!直到现在,我们还沉浸在像梦一样的感觉里,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急切地把情况告诉了南方的兄弟和家人,全家人都很高兴。他们帮我到省直机关又查阅了父亲的档案并复印了一部分。乌丹的三弟袁志勇在我回后也给我传来一张照片,是他们费了极大的努力,翻箱倒柜找到的。我父母结婚前后拍照的一张老底片洗印出来了,那照片我以前从没见过!太珍贵了!六十多年过去了,可以看出那照片上就是我的父亲母亲!最近,我也给他们传去我父亲刚解放时的照片,和那张照片相对照,活脱脱的是一个人。乌丹的弟妹们也都更肯定了。大家都说,这是十二万分真确的了。


我的乌丹寻亲记


上图左为我父母合影,右为我父亲。嗷嗷待哺时离开,人过花甲后回来。从没踏进过乌丹,第一次回来就找到了亲人,谁能说这不是个奇迹!亲人之间陌生吗?一相认一点陌生感都没有,乌丹乡音陌生吗?我怎么听都觉得似曾相识似曾熟悉,是胎里就熟知的吧?


在返程的车厢里,我很难安稳入睡,十分的亢奋,万分的高兴,还有一丝若即若离的伤感。我记得父亲亲口给我讲过,在南下途中,大车从坡上翻滚到沟里,我被扣在里面,大家找到后,我还在大衣裹着的襁褓里酣睡。要是那时我夭折了,还会有今天的乌丹之行吗?我生母在建国伊始还没有看到全国胜利就牺牲在行军路上。舅舅1974年就辞世了,生前,他曾想只身到四川寻他的亲妹妹,他知道妹妹的死讯,他总不愿相信。弟妹们说,他常常拿着个旱烟袋指着墙上我妈那张发黄的照片对他们说,这就是你们唯一的一个老姑,你们一定要找到她。我的大弟一直跟舅舅学艺,对母亲的事知道得很详细,可他也在2005年英年早逝,但为我们留下可贵的物证。弟妹们说,他们也想找,可这么大的中国,他们到哪去找啊!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会唏嘘不已。父亲88高寿离开我们,能找到乌丹的亲人一定是逝去人们的强烈心愿。当我实现这个梦想时,他们都不在了,我如何才能让他们知道以告慰在天之灵呢!


我和弟妹们都说,这次的相认相聚,应该是老辈人在天之灵的神助,否则,弟弟们不会提前回来,他们回来的是那样得及时齐整那样得巧,否则只能失之交臂!


我的乌丹寻亲记

梵宗寺


大家也说,这是缘分,命里注定,如果没有方便的交通,没有经济的发达,谁能千里来寻亲。


其实,除此之外,我深知道,没有乌丹乡亲们的热情无私的鼎力帮助,这次圆梦之旅根本不可能。从出乌丹站开始,我遇到的人都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尤其是缴树奇主任,他为我这次能寻到亲人起了关键作用。真挚热情、考虑周密、竭尽全力才使我如愿以偿地圆了我一生的梦。我从心底感谢他!我愿借此机会,再一次感谢缴主任功德无量的义举!谢谢你,缴树奇主任!


我的乌丹寻亲记


乌丹是个美丽的地方,我祝福乌丹,祝福乌丹的父老乡亲。我还要回乌丹来,我一定会再到乌丹来!那里有我新找到的亲人,是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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