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殉職醫生夏思思的最後40天: 檢測兩次轉陰, ICU床位讓給別人

2月24日,夏思思生前的辦公桌上,被同事們擺滿了追思物品,連夜折起的白色千紙鶴上寫滿寄託哀思的話語。此前一天,武漢市協和江北醫院發佈公告,該院消化內科醫生夏思在抗擊疫情一線不幸感染新冠肺炎,於當日經搶救無效去世。

因照看病人,夏思思不幸被感染。從1月14日起趕回醫院,再到1月19日住院起的30多天治療,她走過了人生的最後40天。期間,她曾主動把ICU床位讓給其他患者,並且在病床上仍牽掛工作。

殉職醫生夏思思的最後40天: 檢測兩次轉陰, ICU床位讓給別人

2月24日,同事們在夏思思的辦公桌上送花。

看護病人不幸感染

1月14日,剛下夜班回家洗漱完畢的夏思思接到電話。她負責管床的一位76歲的病人原本因食慾不振入院,病情突然加重,肺部CT發現異常,需要她趕回醫院參與救治。

之後幾天,她一直在醫院加班,協調醫院的專家、各科相關醫生對病人會診治療。

在武漢市普愛醫院當骨科醫生的丈夫吳石磊提醒她,疫情形勢比較嚴峻,要多注意防護。夏思思一面答應著,一面希望丈夫理解,病人病情嚴重,自己要對他負責。

“47床,明日出院;17床,明天出院;54床,明天出院……”1月17日,夏思思的工作記錄上寫著一個個病人出院的好消息。

不幸在兩天後發生。1月19日,夏思思下夜班回家,突然出現39度多的高燒。肺部CT顯示,出現了磨玻璃影,疑似新冠肺炎,開始入住協和江北醫院接受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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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期間的夏思思。

在隔離病房裡,與夏思思2014年同批入院好友蔡穎珂看到她躺在床上,發熱乏力,全身痠痛。蔡穎珂心裡暗自期望,這只是普通肺炎。她們寬慰彼此,好好治病,過年前能好。

在外科工作的蔡穎珂,因疫情需要調到一線120急救中心工作,很多發熱病人要送去隔離病區。工作空檔裡,她去看了夏思思四五次,也見證了病情的發展。

入院後的10天,夏思思一直處於發熱狀態,1月25日轉入該院濟和病區。月底的一次見面,她告訴蔡穎珂,胸悶,身體不能動,一動的話,胸悶症狀就會加劇。

吳石磊每天都會和妻子視頻聊天,說些開心的事鼓勵她,2歲的兒子也在一旁也搶著入鏡。

二人想象著出院後的日子,要去吃她最愛的火鍋和烤肉,要帶著父母和孩子去散心。

去年11月,夏思思利用年假,把雙方父母接上一起去了三亞度假,所有的行程由她一手包辦。海灘邊,兒子蹲下襬弄玩具,吳石磊彎腰伸手扶著他,夏思思穿著藍色過膝長裙,戴著遮陽帽和墨鏡,提著小水桶側過頭笑臉看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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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旅行。

這是她期望已久的事情。吳石磊常聽妻子說,父母年輕時過得辛苦,希望能帶老人多出去旅遊,見識外面的世界。

在他看來,全家的下一次出遊也會實現。2月初,夏思思身體狀況一度好轉,有兩次核酸檢測結果均顯示陰性。只是因為還未脫氧,需要留院進一步觀察和治療。

“就是脫氧,有點累。”在微信裡,夏思思和丈夫說,老是想快點好。吳石磊安慰她,慢慢來,不用太著急,下週估計就可以脫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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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吳石磊鼓勵夏思思。

夏思思也懷有信心。她對母親說,正月十五(2月8日)就可以出院了。

關懷病人的好醫生走了

2月6日下午,吳石磊在視頻通話中告訴妻子,2天后,他也要去抗疫一線工作了。

夏思思沒有反對,只是一再叮囑他,注意安全,注意防護,她會等著丈夫平安歸來。

“她說,病好後要和我一起去一線。”看到妻子狀態不錯,吳石磊繼續鼓勵她,病情在慢慢緩解,很快就能出院。

10餘個小時後,情況卻急轉直下。2月7日凌晨3時許,吳石磊在家接到通知,妻子病情突然惡化,情況非常危機,甚至已經出現心跳驟停。

在醫院急診的搶救室,吳石磊見到了妻子,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她在醫院上了ECMO(人工肺)進行搶救,搶救半個多小時後,恢復了心跳。當晚,她被轉院去到了武漢大學中南醫院。

隨後17天,夏思思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再也沒有甦醒。在住院的第36天,2月23日清晨,她最終因搶救無效,不幸去世。

“親愛的女兒思思,今天6點50分,你的年齡永遠定格在29歲9個月零20天,永遠離開你2歲多的可愛的兒子、你心愛的丈夫、永遠愛你的父母和你的親人,還有你熱愛的醫學事業和信賴你的病人。”夏思思的父親當天在朋友圈悼念女兒。

這是一個全員從醫的家庭。夏思思是家中獨女,父親是退休軍醫,母親是協和江北醫院的護士。從小耳濡目染,夏思思對治病救人十分憧憬,她也知道,作為醫生身上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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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精湛醫術和認真負責的態度進入了她最喜歡的科室,一舉成為了科室裡最年輕且最認真好學的醫生。”同一科室的同事陳昌娜回憶。

生活上幫助同事、志願活動積極報名、下鄉下社區義診、參與大型活動的醫療保障,在陳昌娜的講述中,可以看到一位熱心、勤勉的醫生形象。

即便工作勞累,但有夏思思的日子裡,同事們總是感覺甜多苦少。“她掛著一張笑臉,似乎永遠沒有煩惱,遇到複雜病情的病人耐心問診,仔細記錄病情數據,遇到困難從不放棄。”陳昌娜說,工作和生活,就像她笑起來時臉上的紅暈一樣,甜甜美美。

談起夏思思的為人,消化內科主任邱海華受訪時哽咽道:“她從來不叫苦不叫累,就跟我們講,‘主任,同事有什麼事我都可以頂班值班。’科室的同事都非常喜歡她,大家喜歡叫她小思思、小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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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期間的夏思思。

邱海華記得,一位60多歲蔡姓孤寡老人每年住院十幾次,每次來,都點名要夏思思管理,有時候沒有飯,夏思思還幫他買飯。

“作為醫生,她非常熱愛自己的職業,從來沒有抱怨過工作。對待病人非常關心,病人有什麼事情找她,她都會耐心解決。”吳石磊告訴南都記者,從醫5年多,病人對她的評價都非常高。

這樣的工作態度似乎在大學期間就有跡可循。一篇江漢大學2010年9月9日發佈的《醫學院學子暑期歸來話感受》文章提到,有學生主動參與醫學實踐,深入基層醫院錘鍊自己。

剛讀大二的夏思思便是其中一名。文中寫道:“夏思思同學在醫院見習,作息時間與準醫生無異,三班倒的生活讓她消瘦許多,但她對醫患溝通的認識有了很大轉變,立志做一個關懷病人的好醫生。”

從鄰家姐姐到偉大母親

時間倒回11年前,江漢大學臨床醫學專業上課的那間A101小教室。

剛進入大學的第一次班級晚會,夏思思穿著白色的襯衣,在講臺前領唱了第一首班級合唱。窗臺旁的桌上,電飯鍋在咕嚕咕嚕地煮著水餃,那是她特地為同學們準備的中秋節日禮物。

這屆學生裡,只要提到夏思思的名字,原2009級輔導員張慧便能馬上想起她的臉——總是笑意盈盈,笑起來像月牙一樣彎彎的眉眼特別有辨識度。

“我們曾經在草莓園合影的留念,穿梭在草莓園裡的歡聲笑語,似乎自然在空氣裡迴盪。”大學校友徐普慧和饒焱在網上寫下與夏思思相處的點滴。

殉職醫生夏思思的最後40天: 檢測兩次轉陰, ICU床位讓給別人

大學的週末閒暇,夏思思為同學們聯繫了當地果園,領著他們去摘果子。女孩們精心挑著草莓,男生在一旁遞上籃子,偶爾還會趁姑娘們不注意,偷偷吃掉一顆又紅又大的草莓。採摘結束,夏思思領著他們回到農戶家,砍價驗貨,儼然一個鄰家姐姐的模樣。

後來,這間小教室似乎不夠夏思思發揮了,她進入更大的舞臺,成為了學生會秘書部部長,承擔起了更多責任。

就是在這裡,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比她大一年級的吳石磊。“當我知道你和我們學生會主席成了一對兒,不禁感慨了一句,小丫頭片子長大了啊,眼光還挺好,把最好的挑走了啊!”張慧說,從校園情侶到結為醫學伉儷,兩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可以共同實踐“健康所繫,性命相托”醫學誓言的伴侶,令人稱羨。

從相識至今,已經有11年,吳石磊和夏思思是彼此的初戀。2014年,夏思思大學畢業,他們領證結婚。

多年相處,在吳石磊心中,夏思思不僅是一個懂事、貼心的妻子,還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懷孕29周時,夏思思半夜突然胎膜早破、羊水破了。醫生告訴她,寶寶還太小,如果在床上儘量不動,減少羊水的流出,就可以延遲生孩子。

“為了寶寶的健康,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躺了10來天以後,最後有些發燒了,只能去做的剖腹產。”吳石磊說,雖然只有3斤2兩,但孩子健康地生了下來。蔡穎珂向南都記者提起此事時,用“為母則剛”來形容這位好友。

這個幸運兒的早產兒被取名為吳家寶,他們說,他是家裡的寶貝,也是無價之寶。

餵養早產兒的辛苦,蔡穎珂很少聽夏思思說起,更多的是聽她分享養兒的喜悅。夫妻二人在醫院工作太忙,幾乎沒時間教孩子,但小朋友特別聰明,偶爾會突然蹦出一些成語。問起來才知道,是在電視上聽到了,就默默記住,還能複述著說出來。

缺少陪伴,夫妻兩人有時內疚,總說,要給寶寶更好的條件培養他。住院期間,夏思思讓丈夫不要告訴兒子她生病了。直到現在,孩子還一直還以為媽媽在上班。

看著夏思思的辦公桌,陳昌娜也恍惚間覺得,她們一起來醫院上班,彷彿就在昨天。

上完班,查完房,收完病人,坐在小小的辦公室討論病例,書寫病歷,辦理出院,值著像永遠也值不完的白班、中班、晚班,然後再想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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