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三皇五帝時候,炎黃部落和蚩尤部落之間的涿鹿之戰就發生在桑乾河邊,標誌著華夏民族走過蠻荒走入文明的起點;早在《水經注》囊括的一千二百五十二條河流中,桑乾河又以恣肆不羈的個性,備受一代地理學家酈道元的推崇。
2013年,朔州著名作家郭萬新寫過一篇《桑乾河源頭懷古》,較為全面寫出了桑乾河源頭及流域的歷史淵源,在他的散文中可謂一篇上乘之作。借用郭萬新的佳作,以此美篇的註腳再合適不過了!
雁門關外,桑乾名長。
桑乾河,北方的河,北方的一條大河,裹挾了塞北西風的雄渾,記錄著歷史圖騰的深刻印跡,古往今來奔流不息。
當桑乾河下游流經盧溝曉月,因為氾濫無常而獲名無定河,直到康熙年間得到治理,被賜名永定河,堪稱北京的母親河;尤其是公元一九四八年,桑乾河更是與丁玲的文學名著《太陽照在桑乾河上》一起,登臨斯大林文學獎的榮耀殿堂……。
桑乾河,北方的河,北方的一條大河。
又有誰知道,桑乾河的源頭就在雁門關外的山西朔州,就在洪濤山下一個叫做神頭的小地方。
明代一位叫做王越的官員,曾經北出雁門,極目遠眺朔州之川,一時感慨萬千,信筆寫下七律一首:
雁門關外野人家,不養桑蠶不種麻;
百里並無梨棗樹,三春哪得桃杏花;
六月雨過山頭雪,狂風遍地起黃沙;
說與江南人不信,早穿皮襖午穿紗。
就是詩中的辭句,幾乎塵封了桑乾河源頭的水光山色;僅憑想象,詩中形容的簡直是無以復加的蒼涼。或許,當王越登臨雁門時,視野裡只看見東西橫亙的一條冷峻沉默的洪濤山脈,峰巒光禿,峭巖如刀,讓他倍覺蕭瑟,去意徘徨。
然而他偏偏忽略掉了洪濤山下、桑乾河源頭的神頭,沒有注意到那一處非同尋常的塞外水鄉。
是的,就是神頭,蔥蘢在蒼涼之上。
神頭的驕傲,源自神頭泉。
神頭泉從洪濤山的山麓造化而出,充滿超凡脫俗的神奇:百泉湧動,堆雪砌玉,在汨汨的聲響中水花瀉地潺潺流淌。泉水清澈見底,瀲灩粼粼,金龍池、玉龍泉、黃道泉、蓮花池……,十餘處泉群共同匯聚成一個一個小巧玲瓏的湖泊,溼地水域方圓十里許,當地統稱為神頭海,倒也勝如朱熹詩中描寫的江南風光。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可以說,神頭 泉孕育了北方的大河桑乾河,莽莽的塞外,也因為桑乾河源頭的所在,被賦予了別具一格的神采——試想在色調單一、西風迅疾的黃土地上,突然出現了一方水色掩映的純粹的綠洲,魚翔淺底,百草豐茂,亦真亦幻,如詩如畫,那該是多麼奇妙奪目的風景!
玉蘊山輝,珠藏水秀;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名。
《水經注》裡這樣說:“桑乾河東南流經桑乾郡北,大魏因水以立郡。”大凡帝王都需要這樣一處朝聖的地方,而曾經建立北魏的鮮卑拓跋氏就是把神頭被選定為發祥聖地。
當他們躍馬揚鞭統一北方又遷都洛陽後,數代皇帝仍舊痴迷地縈懷神頭,車馬勞頓地返回桑乾源頭的神頭泉邊,祭拜他們的那座供奉拓跋神位的桑乾神廟。
相傳,曾有一位美麗的拓跋公主,偷偷到神頭泉邊遊玩,那一汪碧水撩起她少女心中微妙的漣漪,她不禁到水中洗浴嬉戲,突然看見順水漂來一顆鮮豔欲滴的紅色之珠,她拿過來把玩時不知怎麼就吞下肚子,誰知回去以後竟然身有胎動。
父母見她未婚先孕,傷心地責罵她,可她就是一聲不吭,只管動手捻毛線,快要臨產時候,她將毛線的一端留給父母,自己拉住另一端離開家門,囑咐父母以後循著毛線去找她。她依然來到神頭泉邊,又爬上泉邊的神頭小山,分娩生出的卻是三條神龍。
當公主的父皇母后沿著毛線找來,眼瞧著三條神龍馱負其母親騰雲駕霧地飛昇而去。從那時起,神頭小山便被叫做神婆山,山下的神頭泉邊則建起了桑乾神廟,百姓也稱為“神頭三大王廟”。而公主生育後留下的臀印以及那一抹殷紅,就此留在神婆山的山頂,任憑千百年來風吹雨打,銘記著一個曾經輝煌於中華文明史冊的馬背民族。
不言而喻,一個馬背民族,即使融合進農耕文明深處,但從來都不敢忘記其命運的根本;拓跋氏對神頭的眷戀,恰恰是對百草豐茂駿馬奔馳的頂禮崇敬。
確實,神頭的神奇,離不開關於養馬的淵源。循著五千年曆史深處的馬蹄飛騰,果然神頭泉旁就築起了一座馬邑古城。《搜神記》記下這麼一段文字:
秦時,築城武周塞內以備胡,城將成而崩者數焉。有馬馳走,周旋反覆。父老異之,因依馬跡以築城,城乃不崩。遂名馬邑,其故城在今朔州。
於是乎,桑乾源頭,馬邑悠久。
馬邑的名氣,大概被唐太宗李世民的《飲馬長城窟》介紹到了極致,其中一句提到桑乾河支流、當時叫做交河的恢河:“塞外悲風切,交河冰已結,”還有一句是:“都尉反龍堆,將軍旋馬邑。”能夠進入一代唐宗的詩中,馬邑不圖虛名,甚至在有些朝代,成為朔州的別名。
史書記載,秦時馬邑廢置後,到唐開元五年(七一七年)重新建起,明洪武十六年(一三八三年)、正統二年(一四三七年)連續補修,特別是隆慶六年(一五七二年)整繕完畢,城牆包磚,以石為基,牆高數丈,設施齊全,所以順治年間大同知府蔡永華為《康熙朔州志殘本》作序,稱馬邑“雖僻在一隅,實邊陲要害,”歷朝歷代無不苦心經營,以至於“文物之盛。”
當然,誰都不能否認,從桑乾河源頭的神頭和馬邑走出去的先輩英雄,首屈一指的恐怕非尉遲恭莫屬。那位大唐凌煙閣上的功臣,經歷了金戈鐵馬的偉大人生,最終步入神壇,成為世界華人普遍認可的中華門神。
作為朔州人氏,他給故鄉留存下數不清的傳奇,最精彩之一,就是他在神頭泉旁擒獲了一匹海馬,然後騎著那匹神駒縱橫天下所向無敵。在朱明王朝萬曆本的《馬邑縣誌》裡,文人嚴從簡寫過一篇《重建鄂國祠碑記》,摘錄一段:
馬邑之西北十里許,有鄂國公祠,故唐尉遲敬德所血食也。其南,即為金龍池。……此池,後魏以來相傳有二龍,時化為馬,一驪一黃,天陰輒出,人間牝馬遇之,生駒神俊,或有角,若鹿茸然,未有豢之者。鄂國生而驍勇,思收為騎,每潛伺池旁,果有神駒遊焉,即飛跨其上,駒欲入池,鄂國力制驅迥。嗣是出入兵革,多籍其力,後人因建祠於茲,蓋謂天以授公,存沒所憑也。
相比之下,民間關於尉遲恭擒海馬的傳說,比上述一段文字更生動更傳神,想象了添加了許多細節,增加了口頭文學的特徵,最有意思的就是說桑乾河源頭一帶許多村莊名字的由來,都與尉遲恭擒海馬有關,比如馬跳莊、歇馬關、吉莊、司馬泊、吳佑莊,比如上馬石、下馬石,還有什麼馬蹄溝、鞭莊子、伏莊等等,莫不和傳說中的情節一脈相承,各是各的說法;可見當尉遲恭一騎絕塵揮別故土,他對家鄉的影響該是多麼巨大而深遠。
甚至,馬邑一帶土生土長著一種不大成材的柳樹,樹幹扭曲變形,據說又是因為尉遲恭制服海馬時借力扯住,將柳樹扯成終身殘疾……
就是神頭泉群、馬邑故城,就是拓跋聖地、尉遲門神,在桑乾河源頭積澱了與眾不同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歷史的厚重底蘊,然後年復一年伴隨悠長的水流,穿行漫漫的光陰。
正如《論語·子罕》所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恍然彈指一揮間,時間已經進入今天的公元二十一世紀之初。
歲月很不留情地製造著滄海桑田的變遷。人們發現,洪濤山下曾經水波洶湧的桑乾河,到二〇〇九年,只剩下涓涓細流;往昔百泉翻動的神頭泉,多數因為地下水位下降導致了乾涸;人們走遍馬邑神頭一帶,再也找不到中華門神尉遲恭的鄂國公祠;拓跋聖地神婆山被開山取石而炸得支離破損,山下的神廟更被拆除而無跡可尋;還有馬邑古城的城牆在人為取土的挖掘下,已經變成了斷壁殘垣……。
感嘆歲月的風刀霜劍,使桑乾河源頭的歷史文化遺痕正在被一點一點地銷蝕,或許再過不久,許多不可再生的人文景觀乃至傳奇傳說都將遭致遺忘殆盡。莫非終將應驗王越“雁門關外野人家”魔咒一般的詩文,任憑其包羅蘊含的文化遺產真的消失在蒼涼深處?!
當下,不斷聽到地方政府和有識之士開始呼籲和實施在桑乾河源頭恢復自然溼地、挖掘歷史文化、發展旅遊產業等,心中無比欣慰。確實,朔州市的歷史文化,實際上集中在馬邑、神頭一帶,我曾經自作主張稱之為“馬邑文化圈”,雖不十分科學,但是也非全無依據。假如假以時日,桑乾河源頭真的還原了其秀美風光、體現了其應有的文化留存價值,那是朔州之幸,也是一方水土之幸。
桑乾源頭東榆林水庫,每年夏秋兩季都有一個由20多隻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鸛組成的珍稀種群,棲息在桑乾源頭一帶。
南客豈曾諳塞北,年年唯見雁飛回。
今朝忽渡桑乾水,不似身來似夢來。
雍陶·唐
這是唐詩中描寫桑乾河最為著名的一首詩!
出塞二首
戚繼光
鬱蔥千里綠陰肥,澗水縈紆一徑微。
魚為驚鉤聞鼓動,鳥因避幟傍人飛。
二
江南塞北何相似,並郡桑乾總未歸。
惆悵十年成底事,獨將羸馬立斜暉。
渡桑乾
旅 次 朔 方·劉皂·唐
客舍幷州數十霜, 歸心日夜憶咸陽。
無端又渡桑乾水, 卻望幷州是故鄉。
桑乾河曲水潺潺,好送徵人雙淚還。
帶葉隨風千里去,又愁隔斷萬重山。
明 ·沈煉
桑乾河是我國北方的一條著名河流,屬海河水系。發源於寧武縣分水嶺之巔的高山天池之——元池。《水經注》、《辭海》、《魏志》、《寧武府志》等典籍均有明確記載。《水經注》雲:“桑乾泉即索涫水者也,耆者雲:其水潛通,承太原汾陽縣北燕京山(管涔山別稱)之大池,池在山原之上,世謂之天池,方里餘,其水澄亭鏡淨,潭而不流。”桑乾河在寧武稱恢河。恢河即恢宏、博大之河。流經縣境內的餘莊鄉、縣城、陽方口鎮後,入朔州,稱為桑乾河。又經大同市入河北省境內,稱永定河,入北京市。再入天津市,稱海河,最後流歸渤海。
農曆五月初五端午節,是神頭的古廟會,幾十個鄉、上百個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紅著綠前來逛會看戲。臨近的平魯、山陰、左雲、寧武等縣的商業、物資、供銷等部門和小商小販都前來擺攤設點。鄉民們牽著牛、驢、騾、馬、豬、羊,擔著雞、鴨、鵝、兔進行交易。廟會盛況空前,神頭街心的人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廟會期間,成群結隊的人們總是從神頭東海、西海北側登上神婆山頂拜謁拓跋公主生三龍的遺蹟,追想、回憶著這個流芳千年的神奇民間傳說。
這個傳說,還得追溯到北魏時期。那時,在我國曆史上有過南北兩個政權對峙的局面。南朝為宋、齊、梁、陳四個朝代,北朝為北魏、東、西魏及東魏傳北齊、西魏傳北周。北魏的統治者是鮮卑族拓跋部人,拓跋部是我國東北的一個遊牧部落。早期,他們到處遊牧,沒有法律,沒有國家,過著原始淳樸的生活。
後來,該部落逐漸強大,產生了私有制,擁有了一支強勁的軍隊,於公元4世紀初在山西北部和內蒙古一帶建立國家、取名代國。不久,被前秦所滅。公元383年淝水之戰,前奏被東晉徹底擊潰。鮮卑族首領拓跋乘機在386年恢復了代國,同年四月改國號為北魏,稱道武帝,定都平城(今大同)。
道武帝拓跋是一個政治上有作為的人。他認為要鞏固北魏的統治,一定要進一步吸收中原的文化,革除一些本族落後的風俗,逐步建立了封建制度;為了這個,他經常率領后妃、公主或是太子、大臣南巡。
這年夏天,當南巡路過神頭的時候,拓跋還和他的公主看到秀麗的山山水水後,停了下來。
神頭的山,氣勢磅礴,橫亙千里;神頭的泉。清澈明麗,晶瑩碧透。拓跋公主被這"塞外江南"景色吸引住了,一時不想離開。她遊覽了東海、西海、皇道泉、三泉灣後,來到了金龍池邊。這時正值中午時光,太陽火辣辣的,拓路公主感到身上燥熱,於是就下到金龍池裡洗澡洗衣。此時,水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顆光彩奪目的紅色寶珠,緩緩地向她浮來。她高興極了,將寶珠捧在掌上,左看右看,愛不釋手,隨之含入口中,然後上岸,繼續同父母南巡去了。
拓跋公主隨父是母后南巡迴到平城後,肚子竟一天天地大起來。她是君主的女兒,是金技玉葉,肚子為什麼就大了起來,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心想,莫非是神頭金龍地的紅色寶珠在作怪?果真是這樣,父皇母后知道了怎麼辦?從此,活潑可愛、如花似玉的拓跋公主,變得沉默寡言、滿腹愁腸,她身居深宮,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建立北朝後忙於鞏固政權,自那次南巡後很少過問他的女兒。公主的母后只知南巡中女兒患了病,幾次請醫生進行調治均無濟於事。但她哪裡知道,那紅色寶珠已在女兒肚裡成了形。
光陰似箭,一晃半年過去。公主的肚子越來越大,她萬萬沒有想到含人口中的紅色寶珠,竟使自己懷了孕,眼下就要分娩了。自己是當朝千金,皇家閨秀,怎麼能娩出胎兒? 拓跋公主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不能住在宮裡,不能讓父皇母后知道,不能讓所有人知曉。她痛苦極了,哭了一次又一次。終於在一天晚上,公主獨自悄悄地走出宮門,離開了平城,來到神頭。
神山雖然沒有茂盛的花草樹木,但它背靠大山,面臨平川,左邊山腳有東神頭村,右邊山腳有西神頭村,懷前抱著數面明鏡似的泉群-一桑乾河源頭。所以,神頭山居山水之間,山川之中,是大自然造就出來的一處風水寶地。於是,拓跋公主選定了這個風水寶地。她爬上山頂,在往北100米處生下了紅、粉、黑三條龍,但接著她在原地就坐化了。三龍子流著淚,圍著母親不停地左轉右轉,見母親已經歸天,它們亦騰身升入天空,鑽入雲層。
拓跋公主生三龍後,那處平而光的山石上留下了她生前上下左右踱步的深深腳印、分娩時凹入山石的臀印、手印以及留存在這些印兒上的鮮紅血跡,至今仍清晰可辨。尤其是在雨後,印兒上的血跡象鮮紅的朝霞,在那處平而光的山石上隨處可見。
桑乾源頭的生態正在得以改善。
各種睡蓮婀娜多姿、嬌豔奪目!
太平湖水天一色,波光瀲灩。
恢河伏流風光怡人,古八景暉映新朔州!
恢河溼地公園霞光燦爛!
桑乾河源頭流域鴨飛鵝鳴!
為有源頭活水來。
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珍稀鳥類黑鸛在東榆林水庫自由翱翔。
蒼鷺、白鷺、白琵鷺等大型涉禽成群結隊。
謹以此篇獻給朔州的母親河!
2017年5月,《桑乾源頭》獲省水利廳、省攝協三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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