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童自榮:我和我的太太

童自榮:我和我的太太


  我和我的太太相處近四十五年,從1971年至今,印象中從沒說過那三個字,但“有你真好”這四個字是深深烙在彼此心裡的,尤其是我的心裡。我們最初是經親友介紹認識和交往的,但可靠性和溫暖並不亞於那種精彩如小說一般的婚姻。

  第一次約會,是由雙方親友陪著在大上海電影院看《白毛女》。挺有意思的,這第一次便和電影聯繫在一起了。當然,那兩小時我等於什麼也沒看進去。之後,就又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不斷的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走得越來越近,甚至可以無話不說了。我們有共同語言,這恐怕比什麼都重要。我迷電影,她也迷電影;我迷配音,她也迷配音;我迷評彈、滬劇,她也迷評彈、滬劇。而且某些方面她可說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1971年,因“文革”我與好些學友都滯留在學院,拿著一份工資,早早晚晚在校園裡混,我在廣播臺裡混,前途是一片渺茫。雖如此,想當一名配音演員的決心倒是從未動搖過,而我太太的直覺也告訴她,對於我這個個性內向又想從事藝術的男生,去上譯廠乃是最好的人生選擇。懷著含含糊糊,無甚把握且幾乎是盲目的希望,我們結婚了。

  我相信,是我的太太帶給我莫大的幸運。那是1972年,學院上層突然宣佈,所有滯留在校的學生,一律實行再分配,而此時又適逢上譯廠需要補充新鮮血液,於是,我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生平第一回主動出擊,我的心願又經教表演的李老師巧妙幫助,在做了十二年配音夢之後,我終於圓了夢。學院分配進上譯廠,連考試、試音什麼的都免了。這件事發生在1973年1月,我記得很清楚,是上譯廠支部書記老許——一個新四軍忠誠老戰士的溫暖的手牽著我的手,把我引入演員室。

  就在這一年的二月,真是雙喜臨門,我的第一個孩子——兒子誕生了,令人大喜過望。

  三十年來我工作著,就像我們陳敘一老廠長要求我們的那樣,下功夫過好每一天。但或許我是過分用功了,我做不到像邱嶽峰老師那樣玩一般、鬆弛至極的心態,一接到角色,無論主要的、次要的,我便立馬心不在焉,什麼其他的事都看淡了,家務就更不用說了。為了做好工作,時刻進入配戲狀態,騎車背臺詞、醞釀角色就曾被大卡車撞飛;中午怕嗓子充血,不吃午飯亦是家常便飯。我整天恍恍惚惚如夢遊一般,這就苦了我的太太了。現在想想真難以想象她一天又一天是怎樣過來的。又要操持一日三餐,又要服侍,輔導兩個孩子(五年以後我們又添了一個女兒),除此之外,她自己每天還要上班,上班的路還挺遠。而她以前是大小姐,很早就用起了大冰箱,連洗手絹都是別人代勞的,一切都需從頭學起。偏偏我媽媽又特別能幹,對她也就特挑剔。然而她一點也不抱怨,有時則是默默地忍著。我看她來我這裡變了很多,對自己她現在是能省則省,跟從前讀書時判若兩人。而特別對不住她的是,兩次生孩子,我都怕影響工作,不好意思請假。在最需要丈夫陪伴的時候,我卻不能在她身邊,於是病房裡唯有她獨自一人面對頭頂上白白的天花板發呆……

  現在,我和我太太都已退休多年。沒閒著,也非大眼瞪小眼無話可說。除了非常樂意地辛苦著——帶小外孫,我有我的一些社會工作,她則有她的事,當然少不了還有一份家務。這把年紀了,閒暇時,我愛海闊天空、胡思亂想,不免懷著無限感慨,對過去多加回顧和總結。彼此的優缺點,是每天必須面對的。我這個人缺點一抓一大把。諸如:孤僻、固執、偏激、興趣單一,是個乾巴巴挺乏味的男士。而我太太簡直找不出她有何明顯缺點,除了記性比以前差了些,每天都要找尋東西,動不動要我幫忙,很鬧心。她雖不是能說會道的主,人緣極好,大家都喜歡和她交朋友。

  我欣賞她對生活的濃濃的情趣,還有嚮往讀書的那種勁頭。我知道她還有兩個心願,首先她有駕轎車的癮,這是令我莫名其妙的。不過我對她很有信心。沒想到路考她居然是一次通過,以她65歲高齡,一舉拿下駕照。她還有一個心願,是想在近市中心處買個房,目的主要是為兩個九十多歲的媽媽儘儘孝心。我嘆口氣想,因我無能,也許她這個善良的夢永遠不會變成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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